滋滋的冒油声在耳边跳跃，油脂滴落进火堆，四溢的香气包围着她，饥寒交迫之中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美妙。
李羽蔺将所有的鹿肉烤熟，然后用承影切分成合适大小，依次挂回棚顶。热腾腾的烤肉被她塞入嘴中，这是自离开海岛的第一顿饭。
鹿肉只是经过简单炙烤，没有香辛和调味料，天然野味带着一股狂野而浓郁的膻味。驼鹿肉质偏硬，味道微酸，总之朴素的烹饪手法令李羽蔺不太满意。
随意吃了两口，她又将之前割下来肥肉放在碗里，接着架在火上烤。
说是碗，其实就是把石头砸开个洞，石碗的底部被承影削了又磨后，才算是个像样的器皿。除了石器以外，李羽蔺也尝试用树皮和木材做了些工具，只是不方便置在火上烤。
肥肉逐渐变成油渣，荤香的鹿油也让她瘪尽。脆香的油渣嚼得咔嗞响，熬出的鹿油则是被宝贝地收到松叶床垫下面。
落日已经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上，偶尔还能听见海鸥之类的鸟儿盘旋的鸣叫。收拾完厨余垃圾，她继续在屋棚附近捡了些枯木枝。
现在水资源短缺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木桩里储存的雪水供她洗脸洗手尚可，但拿来饮用却不是个好主意。先不说积雪化水效率低，光是冲着动物排泄留下的寄生虫卵这一点，李羽蔺就没打算将它作为饮用水使用。
要么祈祷能找到足够的水源，要么在自己渴死前离开岛屿，李羽蔺只有这两个选择。相较之下，带上充足的水和食物再造筏离开是更好的办法。
她有些担忧地望向岛屿上最高的雪山，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寻找冰川湖。
但事情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幽暗而寂静的夜里，李羽蔺提着一捆燃料回到了棚里。此时火烧得正旺，她哈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添上柴。
棕黑的眸底火花攒动，手将皮毛裹紧，随后侧身躺下。学院的老师应该知道她失踪了，只是能不能找到还另说。毕竟这片孤岛上完全没有遭受现代垃圾的污染，仿佛和世界隔绝了一般……
她翻了个身，不自觉地努努嘴。如此鸟不拉屎的地方，怕是邪魂师也找不上门来，待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骚扰着左耳，发炎的地方又开始作痛。
但也不行，想到要忍受脏污的身体和糟糕的食物，便很快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在一轮又一轮的无聊思绪中，干燥的松叶床逐渐包容了烦闷与疲倦……
篝火带来的温暖让李羽蔺这一夜睡得还算舒服，所以早上醒来时也是神清气爽，简单吃了点早饭就准备寻找水源。
出发前先得清点齐装备，一小块烤肉、木桶，以及驼鹿皮。因为没有针线，李羽蔺便直接将皮肉那面清洗晒干，掏了俩孔好套在身上。不过现在的驼鹿皮只剩下了先前的一半，刚好留了个外套的长度，而另外的都被搓成了皮绳。
腰间穿上绳儿栓住，肉干再往那儿挂好。李羽蔺此时鹿皮子一披，便隔绝的寒风的侵袭。虽然手法粗犷潦草，但远看倒是有几分马甲的样子。
经过昨晚的考虑，她决定今天先去岛屿其他区域寻找水源，倘若毫无收获的话，返程的路上就顺带上可以制造木筏的材料。
清晨的阳光稀稀落落散在林子里，踩雪声被泯灭在了风浪的呼啸中。偌大的冰雪天地，一个人也会感到有些孤寂，索性放出承影让其自在遨游。
咻咻的破空声能叫她好受点，而承影实在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四处晃悠着但始终会围在绕李羽蔺附近。
空中的视野是很好的，倘若不是上回踩着气浪给她鞋底划拉穿了，李羽蔺倒也还想尝尝那御剑飞行的滋味，不过再撇了眼脚上用木藤绑着的破烂布鞋，只能摇头。
上回断掉的是鞋跟，这回她可不敢拿自己去尝试。
一人一剑就这么在雪地里前行着，直到快晌午了，别说湖泊了，她连滴水都没见着。
啃着肉干的李羽蔺背靠桦树，极目远眺。白茫茫的大地散落着稀疏的黑，再远些便是上次翻过的小山。显然那头的环境更适合动物栖息，存在水源的概率也大一些。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干柴的鹿肉，她继续翻山越岭的寻找溪流湖泊。
随着前进的步伐，高耸入云的雪山离她越来越近，当然路况也变得更加复杂了。大概又过了半个钟头，巨大的山脊终于迎上她的目光。
几口白气呼出，心脏强力而快速跳动着，“到了。”李羽蔺轻抿干裂的嘴唇，不自觉喃喃道。
她端详着陡峭的山体，准备围着转上一圈，希望能有好的收获。
绵软的积雪在耳边沙沙作响，原本一路保持节奏的步伐突然顿住，然后已渐沉重的脚步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眼前出现的冰面简直让人欣喜，它就像块璞玉镶嵌在群山之中。这是冰川积雪融化后形成的天池，尽管是片非常小的湖，但给了李羽蔺莫大的鼓舞。
她快步上前，右手伸出，一道银色闪电自觉飞回主人手中。
锵锵锵！
只是稍稍用力，冰面就已经出现不少裂痕，如同蛛网般漫延开。李羽蔺继续埋头苦干，不多时便凿出了个头颅大的洞口。随着承影最后一下的敲击后，湖水瞬间灌上来，呼吸间就把方才的洞口淹没了大半。
见状，她则是兴奋地将捆紧皮绳的木桶沉下去，另外一头则绑着腕粗的木棒架在洞口，咕噜咕噜的水声逐渐溢满了心底。
打捞的工作才是最费劲的，折腾完这些，午后的阳光已经开始消散了。看着俩满满当当的木桶，她显然没打算直接提回去。
张望了眼不远处的林子，便利落地倾山而下，带着承影快步没入其中。
既然要下水，木材可得好好选择。不过这方面的知识，她了解的实在不多。可到底当过几下厨子，尚且能从砧板的选用推理个一二。
像是桦木、松木都不常拿来当菜板用。桦木属于软木，不够坚硬和耐磨，保养起来十分麻烦。松木砧板虽然比较结实，但松香和松油会影响菜的口感和味道。砧板通常用的是蚬木，这种树木的木质细密、坚韧，不弯曲，不开裂，既耐腐又耐磨。
不过在松、桦、杉树中选择的话，估计松树会好一些。云杉虽然喜欢湿润，但还是泡不得水。桦树就更不说了，树皮泡水直接烂了。
抚上粗糙的树纹，她上下打量着，标记了三颗适合的，就准备动手。
但不管是做木筏还是船只，李羽蔺都没有任何经验，便先用承影削成大小长短相同的木头，在地上排好。正反面放上木板，皮绳将木板系紧，夹住中间的的长木头。做了这一切后，她又不放心地单独用绳子把中间的木头再次捆住。
简单制作好了雏形，李羽蔺就把盛满水的木桶搁在上面，还随手捡了不少木材。
把木筏上长一节出来的皮绳拴在漆黑的剑柄上，她朝着面前喊，“走了，承影！”说罢，也跟在木筏后面推。
木筏在雪地上拖行着，发出唰唰的，令人愉悦的摩擦声。
等今明两日备齐东西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李羽蔺吸吸冻红的鼻子，推筏的力气又大了几分。
顺着之前她漂来到方向继续划下去，按理说应该会被冲到日月帝国境内，届时再做打算。毕竟有人烟的地方，肯定就不会混得这么狼狈了。
打头阵的承影一个劲儿闷头往回冲，对主人的做法却是没有一点怨言。她们就在厚厚的雪地上匆匆行进着，逐渐下落的太阳将影子拉长。
翻过矮山坡，继续下行，密密的针叶林出现在面前。等彻底进入林中，便不再像先那般畅通无阻。她叫停了承影，卸下水桶和木材，将筏子斜靠在松树边，决定稍后再来取木筏。
提上了水桶，速度自然也快不起来，而承影仍旧精力满满地飞舞在她的四周。
就在这时，李羽蔺却猛然顿住了步子。顺着她的视线扫去，所及之处，布满了杂乱的脚印。
形状略似梅花，稍显细长，长约十二三厘米。
李羽蔺脸色一变，将手里的水桶和肩上的木材藏起，而后迅速将材料召回承影，猫着身体谨慎潜行。
她脚步轻缓，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几乎没有声音。走了数十来步，总算在树与树的间隙中望见了自己临时搭建的屋棚。
此时营地附近还徘徊着四五匹狼，似乎是在望风，十分警惕着周围。它们眼神如刀尖般锐利，被寒风吹气的鬃毛上还挂着半干的血渍，呼呼地在原地喘着粗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猎物撕碎。
屋棚内传来阵阵动静，但被遮挡的视线也使得她没办法确认里边野兽的数量。
敌众我寡，李羽蔺只好屏住呼吸，又猫着退了回去。接着提上所有东西后，重新赶到放置木筏的地点，推上它一块绕过这片危险四伏针的叶林区。
“唉，倒霉。”李羽蔺边推着木筏，边惋惜道。前面的承影也轻微颤动剑身来附和主人，以表赞同。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岩林苔原，月亮也不知何时升了上来。没了层层松叶的保护，寒风的席卷像是要硬生生从人身上刮下肉来。自认倒霉的她只好先躺在木筏上，盖着鹿皮凑合一晚。虽然这些根本不敌寒酷的妖风，但至少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苔原不比林间，何况又是夜里，零下的温度直接给她冷得浑身打颤，蜷着身体一宿都没合眼。于是第二天清晨，躺不住的李羽蔺又冒着胆儿回了趟屋棚，想看看有没有剩下点有用的。
营地周遭是被践踏的一塌糊涂，鹿肉也全给狼群叼走了。原本温馨的屋棚垮了一半，作为门帘的大片松叶被狼群踩踏的不成样子，只留了个破烂的棚顶和数根满是抓痕的木棍。好在她藏在雪地里的鹿油没事，狼藉的火堆边还剩了些木丝，取火的工具也安然无恙。
把东西带回苔原以后，第一件事便是生火烤手。李羽蔺已然没有心思再找庇护所了，她只想尽快乘船离开这里。
木筏的雏形早就完成，现在她准备在上面建个雨棚。虽然从没做过这种活儿，但在巧手的一番折腾下也算差强人意。
夜幕之下，完工的李羽蔺躺在其中，因为饥饿而蠕动的胃部刺激着神经。盯着地上的苔藓叹了叹气，将它们放进石碗中，一起丢到火上炙烤。
鹿油融化，被浸泡的苔藓竟然逐渐把油脂吸收。她面无表情地抓起一团绿色糊状物送入嘴里，甚至没有咀嚼，喉骨微动就咽了下去。又勉强塞了几口，最终还是没绷住干呕了声，这才放下石碗。
李羽蔺起身把昨日带回来的水烧开，火星子噼里啪啦弹出来，一不小心溅到了石碗里。被油脂包裹的苔藓唰一下燃起来，这回连鹿油也没得吃了。
……
喝了几口水，就把篝火熄灭了。她捧着石碗钻进了木筏里，油苔藓像是灯芯般，不断燃烧着。微弱的火光迟迟不灭，石碗便被她当油灯安置在身边。
不知睡了多久，李羽蔺昏沉着脑袋从黑暗中醒来。此时石碗里只剩下灰烬和一部分残留的鹿油，于是她又抓了一把苔藓搁里头。简单洗漱过后，她和承影再次一推一拉，逐渐消失在漫漫苔原上。
脚步深深浅浅，宁谧的天空开始朦朦亮起，东方而起的日出照亮了脸庞，她感到丝丝暖意。
耳边的海浪声越来越热烈，她已经能看见无际的海面。回头凝望，远处黑白相间的雪山，在阳光下竟陡然生出一种神圣、巍峨之感。纵横的山脉与天相接，寒风吹拂，光影层层交叠，沿着沟壑泛起金浪，整座雪山似乎都在绽放着。
站在旷野上发呆许久，随着最后深深凝望的一眼，李羽蔺还是俯下了身子。她架起这广阔天地间的一只孤舟，径直向橘红的光晕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