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是让两人都起了兴致,王珏循循善诱,“说来听听。”
正好此时铺子里没什么人,严二郎索性也搬来一张坐席,席地而坐,“那会儿我俩正闹矛盾呢,我爷娘二话不说把我揍了一顿,大半夜的还将我赶出了门,我一路闲逛,逛到了锤子巷,恰巧遇见了那位柳夫人。”
“柳夫人那会儿似是在学做什么糕点,大约也想做些买卖吧,见我孤身一人又累又饿,她好心将学做的糕点都给了我。”严二郎挠了挠头,“没成想,这几块糕点让我回去又闹了好一通误会。”
陈氏接着道,“那会儿我本就在气头上,他这么一闹,我还以为他在外头勾搭了什么野花野草,便气得上门要退亲。”
她顿了顿,“没成想,第二日那位柳夫人就找上门来了。”
“原以为她登门是为了找茬,那会儿我还操了笤帚就往她身上打,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上门来当说和客的。”陈氏叹了口气,“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是韧性子,我那笤帚可是用了十分力道,她也不喊疼。”
“她登门说了什么?”月夕问。
“还不都是因为他!”陈氏瞥了严二郎一眼,“她怕我与二郎闹误会,亲自登门致歉,还给我送了好些糕点赔罪,说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还说,将来想开个糕点铺子,希望我们能去捧场什么的。”
她又叹了口气,“可惜……好端端的一个娘子,竟是失踪了。”
王珏蹙眉,“可县里人都说她是与人私奔。”
“像她这般温柔善良的小娘子哪里会与人私奔?”陈氏道,“总被一些流氓地痞欺负惦记倒是真的!那袁正奎就是其中之一。”
王珏道,“那日在公堂上,袁正奎也曾与本县提及过此事。”
陈氏挑眉,“那袁正奎可是说柳夫人勾引她?”
王珏颔首。
陈氏冷冷一笑,“就袁正奎长的那副猪样,也就她夫人瞎了眼才能看得上。柳夫人长得那般好看,还用得着勾引那头猪?而且,那姓袁的可是出了名的好色!”
说到这儿,陈氏的脸色微微一沉,“县尊大人,我听闻这姓袁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夫人会不会真的被他给拐卖了呀?”
王珏抿唇一笑,“此事官府还在查证。”
陈氏道,“可千万要将这姓袁的给抓起来啊!”
“这些都是县尊大人的事,你在这儿操什么心?”严二郎笑了笑,随即给王珏倒了杯酒,“县尊大人,这是老杨家的药酒,可香着呢,配着卤猪蹄也很是不错,您尝尝?”
王珏其实也是头一回吃卤猪蹄,眼见着色香味俱全的猪蹄摆在眼前,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下手,于是只端了酒盏,轻抿了一口。
月夕倒是熟门熟路,猪蹄刚端上来时,她便已经挽起袖子,摘了脸上的面巾,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几人闲聊完,月夕手里的那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严二郎见状,笑道,“要不要再来一只?”
“好。”月夕点头。
免得陈氏在这儿耽误县尊用饭,严二郎才起身就把人给拉走了。
月夕着实是饿着了,两人刚走,她便盯上了王珏面前地那只卤猪蹄,“县尊不吃吗?”
王珏自是瞧出了她的意图,抿唇一笑,将面前的卤猪蹄推到她面前,“你先吃吧。”
月夕并非推辞的性子,可说好要请他吃猪蹄,便不能食言,于是将猪蹄还了回去,“我还有一个呢,你先吃吧。”
见王珏久久不动,月夕似是想到了什么,恍悟道,“县尊难道是不会吃吗?”
王珏唇角微微一抽,还未作答,却见月夕拿了一双筷子和一把锋利的小弯刀,将王珏那份卤猪蹄拉到自己面前,用筷子将其固定住,再用小弯刀顺着有肉的地方切了切。
没过一会儿,盘子里的猪蹄便被她给“肢解”了。
她放下筷子和小弯刀,将装满肉的盘子又推到他面前,“现在可以吃了。”
她想了想,又道,“其实,抓在手里吃才最好吃。”
话音刚落,她另加的猪蹄也被端上来了,为了证实抓着吃才最好吃的理论,她净了手,再次抓起猪蹄啃了起来。
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王珏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就连筷箸也忘了拿,学着她的样子,伸手捏了盘子里猪蹄肉就往嘴里送。
确实好吃。
两人吃饱喝足,又回了衙门。
月夕给老王也买了一只猪蹄,给老王送去之后,她便又一头扎进了殓尸房。
上一回见青霜时,还是在阿爷的坟前,那时她虽然落魄,但看起来却是有骄傲的,可如今再次见她,她却已经没了脸皮和心脏。
这仿佛是一个讽刺,讽刺死者没脸没心。
再次细验尸体的结果,与初验时完全一致,死因和扒皮挖心的手法,也与袁正奎的一模一样,细节处如指甲、肌肤等处,都没有任何明显的挣扎以及死前新鲜的伤痕。
这只能再次说明,凶手动作之快,怕是与常人无法相比了。
常人?
月夕猛地一惊。
若凶手并非常人呢?
她迅速写好验案,收拾妥当,出门便往案牍库走去。
王珏依旧沉溺于众多案牍之中,这些日子衙门已然在招新,可来应聘的寥寥无几,是以,才忙完一些琐事,他便要再次回来兼顾其他工作。
月夕是在最里头的案牍架旁找到的王珏,刚瞧见他的身影,月夕便道,“县尊,我能否看看戚三娘的尸首?”
戚三娘并非正常的活人,也非正常的死人,是以被王珏冻在了冰窖中,免得再次出事。
王珏立刻听出了弦外之意,“可是发现了什么?”
月夕将验案递给他,“我只是有一个猜测,想先查看一番。”
王珏嗯了一声,“一会儿我让竹心带你去。”
他顿了顿,“方才飞燕回报,自我们走后,何秀才将那面墙仔仔细细地重新修葺了一遍,奇怪的是,他修葺时,总避开墙面中央。”
他拿出一块堆叠着的白叠布,递了过去,“飞燕在中央的那面墙上刮了些墙灰回来,你拿回去看看。”
“好。”月夕接过白叠布,想了想,道,“县尊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
王珏蹙了蹙眉,表示疑问。
月夕点点头,认真道,“县衙招人的告示已经贴出去好些天了,都不见有人来应聘,想来县尊该是将县里好些人都得罪惨了。”
王珏愣了愣,忽而笑了起来,“看来本县在黎阳县的民望也不怎么样,今后只能靠顾娘子帮衬了。”
王珏的笑就像是一阵轻轻拂过枝头的春风,和煦、温暖,只一瞬,月夕忽而觉着自己的心尖也跟着微微颤了颤。
月夕不知道他会突然对她笑,好一会儿才给出反应。她想了想,点了点头,依旧无比认真地看着他,“好。”
月夕将包裹着墙灰的白叠布收好,转身跟着竹心去了冰窖。
冰窖里躺着七八具尸体,大部分都是王珏觉着可疑,从现场带回来封存的。
戚三娘的尸首在最外头,竹心将她移到了另外一间密闭的密室,随后冷着脸在角落里站着。
月夕知道他是怕戚三娘的尸体突然有什么别的异象,这才在旁边看着。
月夕穿戴好一切防护,将工具箱子打开,从里头取出特制的剪刀,顺着戚三娘的衣领剪出了一道口子。
原以为露出的是戚三娘的肌肤,没成想月夕竟是碰到了一块铁板。
更确切地说,是一块裹着肉的铁板。
戚三娘的身体、四肢都是用不同的裹着肉的铁板缝合成的,可以说除了脑袋,其他部位没有几处是自己长的。
月夕越探索越觉着不可思议,那些铁板部分已经与肉开始黏连,假以时日,定会与那些肉合二为一,到那时,戚三娘的这副身子,怕是能到达金刚不坏的地步。
就连在一旁冷着脸看着的竹心也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创造出这么一个东西?
检查了好几遍,月夕可以肯定的是,戚三娘已经绝了生机,她身体里所有能调动机能的脉络都断了,人一旦没了脉络,即便大脑还清醒着,也动弹不了,更别提做什么事了。
月夕想了想,从工具箱子里拿了一把特制的锯子。
这锯子原本是顾宗托人定制回来,以防万一锯胳膊腿用的,戚三娘的胳膊腿倒是不必锯了,但是头却是可以。
竹心见她要用锯子去锯戚三娘的头,连忙出声,“顾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月夕并不打算停止,只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开颅。”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锯子便沿着戚三娘头顶的一条缝隙钻了进去,都还没有用力,戚三娘的脑袋就在两人的惊诧的目光里被打开了。
竹心惊得双目瞪圆,他没想到这么一把不起眼的小锯子,竟能将一个人的头颅锯成两半,反观月夕,却十分淡然,她甚至轻轻掰开戚三娘的头颅,往前凑近了些。
“竹心护卫,劳烦替我掌个灯。”
竹心闻言,拿了一盏灯烛走了过去。
在烛火的照耀之下,那只被打开的头颅内部一目了然,该有的东西都还在,甚至里头还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譬如几条细长的乌丝,再譬如一条死了的怪异虫子。
“蛊虫!”竹心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月夕没听懂,反问道:“什么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