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一些温存片段。

天花板熄灭的筒灯一上一下，拉扯成朦胧的线条。

薄被像丝滑的小溪，往低处流淌，堆积在床脚。

蓬松的枕头被挤压到鼓起来，纯白柔软的云团。

被单一片凌乱痕迹，以及不断加深的不规则的纹路。

他的手覆盖她的手心。手很大，完全包裹住她。

一阵又一阵，出乎意料地、强有力的占有，汗珠滑过下颌，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音，耳边传来他的炽热的喘息。

白纱窗帘是一阵接续一阵的潮汐。记得那晚的满月耀眼，是她见过的最美的月色。

***

精疲力尽之后的坦诚相对，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

李十安的指腹滑过况允驰的喉结，描摹形状，些许酥痒的感觉。她问道，“诶——刚刚为什么要走？”

况允驰盯着天花板，“我怕……你只是想玩弄我的感情。”

李十安被逗笑了。她双手捧着况允驰的脸颊，用力揉搓，“拜托，我是乖乖女。乖乖女怎么可能玩弄别人？”

况允驰嘀咕，“乖乖女最渣了。”

当年说离就离的、毫不顾及他感受的人，不正是她么。她从来不是乖乖女，她是发号施令的大王。

李十安挪近些，枕在况允驰的臂弯，“那为什么又回来？”

况允驰抚摸李十安的下颌，“玩弄我……也不是不可以。”

李十安动了坏心思，伸手触摸包裹，“这样玩？”

能感受到她的纤细，以及骤然上升的体温。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你想怎么玩？”

嘤嘤低语，呼吸纠缠。他咬了下她的耳垂，手向下蔓延，在她腰肢上掐了下，有些痛，随后又很痒。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忽然想起什么，她捧起他的脸，正色质问，“你兜里为什么会有套？”

他反问，“你抽屉里又为什么会有？”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仍然理直气壮，“你先回答我，给谁准备的？”

“你说呢？”

“我不说。”

“说不说？”他埋进她的颈窝里，咬一口她的侧颈，低声喃喃，“今晚全部用完。”

她捶打他的肩膀，笑道，“你疯啦？”

他也笑了，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抚去耳鬓的发丝。她伸出手来，弹一下他手腕上的黑檀手串。她送给他的手串，好像从送出去的那天起，就一直见他戴着。

她问，“这个什么时候取下来？”

“永远不取。”

他亲吻她。温暖的、湿润的、深入的吻，缠绵的气息，以及逐渐混沌的意识。

晚风熄灭了灯。

***

睡醒的时候，阳光把窗帘染成金色。身边没人。李十安迷迷糊糊起床，趿拉着拖鞋走去客厅。

况允驰正在做早餐。穿上黑色围裙，胸前画有白色卡通刀叉勺子图案。

李十安直接坐到餐桌边，“我准备好了。”

况允驰摸了下李十安的脑袋，“你倒是自觉。”

配备的早餐很丰富，煮玉米、蒸红薯、南瓜粥、桂花包、烧麦、煎饺、红枣豆浆、水果沙拉。豆浆凉了。况允驰把豆浆加热，再递给李十安。

隐约飘来楼上钢琴练习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一首乐曲，拉到最后。

认真吃饭的时候，有一小段时间没有说话。

况允驰替李十安剥去红薯皮。“咳——”他先清嗓，再装作漫不经心，“我从不搞男女关系，给我个名分。”

李十安低头喝粥，同样漫不经心，“小三。”

……

况允驰愣了一下，应道，“行。”

李十安笑了，随即恢复正经。“咳——”她学况允驰清嗓，再一本正经给出回复，“或者小二。”

况允驰抬头，“能不能有个好听点的名字？”

“小一。”

“……”

“小零。”

“这个真当不了。”

终于绷不住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上班还是老样子，当个看起来勤勤恳恳的社畜。李十安换上白大褂，把头发扎成低丸子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况允驰发来消息：[中午可以来你们食堂吃饭吗？]

李十安利落回复：[不可以。]

况允驰：[为什么？]

李十安：[你们公司没有食堂吗？干嘛要来我们食堂蹭饭？]

况允驰：[你们食堂味道更好。]

李十安笑了：[都是同一家外包公司（傲慢）。]

况允驰：[你们食堂风水好，吃了发财。]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李十安哭笑不得。没来得及回复，主管那边催得急，李十安放下手机，往实验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就忘了这事了。

在实验室忙完，拿着报告回工位，做数据对比分析。过于专注，李十安没注意手机消息。况允驰来他们公司了，甚至来到了李十安所在楼层办公室。

同事们或多或少听说过况允驰。有的见过况允驰真人，有的见过照片，有的虽然没见过，但也偶尔听过这个名字。一个很高很好看的博士后。这是他们对他最多的称谓。

于是当况允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尤其是在一个满是眼镜理工男的办公室里，来这么个正点的帅哥，多多少少引起一些注意。他们出于好奇，侧头看向他。

许书妍正喝一口生椰拿铁，吐出吸管，“允驰？你来这里干什么？”

况允驰走近一步，“我来接十安吃饭。”

“诶？”关系是在什么时候发展的。许书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但不知道竟然这么不一般。她是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么。

“十安——”许书妍唤了一声，眼神在况允驰和李十安之间游离。

其他人出于好奇，又都看向李十安。

李十安懵圈地眨了一下眼睛。

***

李十安遭受了许书妍的信息轰炸。

[你们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竟然不跟我说！]

[你眼里还有我吗？]

怨气冲天。

李十安把许书妍的怨气，转移到况允驰身上。她教育况允驰，“未经允许不准找我。”

想说的是“未经允许不准大张旗鼓地找我”，但李十安担心她理解的“大张旗鼓”和况允驰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于是话往严重了说。

况允驰问，“为什么？”

因为不想成为人群瞩目的焦点。社畜一生追求低调透明。李十安咬一口糖醋排骨，忽然心血来潮，故意逗况允驰，“因为我想让别人以为我是单身。”

况允驰攥着筷子，“有我不够是么？”

李十安点头，“嗯。”

况允驰反手，敲了一下李十安的脑袋，“你敢。”

当然敲得很轻，惹得她笑了笑。

***

周六中午，李十安按照工作安排得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下午时候，况允驰给李十安发消息，一个定位加一句话：[我待会儿要去打比赛。]

李十安甚至没看定位，直接回复：[嗯。] 看起来毫不在意这件事。

今天黄昏时分，南汀领域和景和一联要进行一场篮球比赛，李十安是知道的。况允驰作为南汀领域的一员要出场，李十安也知道。

但因为工作在身，李十安去公司，况允驰去篮球馆，两个人踏上不同的路。

本来是互不打扰的。

四点钟，况允驰又发来一条消息：[提前出发了。]

李十安正忙着在办公系统里提交报告，简单回复了一句：[嗯。]

半个小时后，况允驰再一次发来消息：[马上到比赛场地。]

李十安忍不住笑了。倒也不必每一个步骤都报备吧，他的行程向她汇报得未免也太详细了。

隔了五分钟，况允驰发来消息：[刚停好车。]

李十安回复：[抬头看看。]

况允驰刚从大巴车上下来，埋着脑袋给李十安发消息。看到李十安发送过来的这条讯息，他抬头，发现她就站在场馆入口旁，屋檐阴影下，朝他挥了挥手。他几步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况允驰没想到李十安会来现场。今天早些时候，两个人分开行动，以为最后会回到家再碰面。他问，“不加班？”

李十安开玩笑，“什么破班，不加了。”其实是抓紧一切时间追赶进度，午饭糊弄吃了几口，中途甚至没来得及喝水，终于赶在况允驰之前，到达篮球馆。

没有事先告诉况允驰她的打算，当作一个惊喜。

况允驰问，“怎么比我先到？”

李十安应道，“因为我腿长。”

正说着话，有人故意撞了况允驰，把他撞向李十安。把控得不准，力道太大，叫两人踉跄一下。况允驰下意识伸手护住李十安的后脑，才避免撞到橘色外墙上。

况允驰回头，“赖至你幼不幼稚。”

那人吹了声口哨，大大咧咧地往场馆里走去。陆续有队友进入场馆。李十安催促况允驰，“去吧，我去看台上。”

“好。”

***

李十安坐在了二层的观众席上，观看比赛。

况允驰和队友配合挡拆，投进一个两分。他下意识看向内场，没有看见李十安。不知道坐到哪里去了。他往后场跑去，抬头时，看见了观众席上的李十安。

李十安挥了挥手中的运动饮料。是她特意给他带来的，刚才忘了拿给他。

其实领队那里也准备了饮品，矿泉水和运动饮料都有。

第一节比赛结束，休息期间，领队递矿泉水给况允驰，况允驰婉拒。领队换作运动饮料递给况允驰，况允驰也没要。领队还以为况允驰是不想喝水。

结果转眼之间，况允驰去了观众席。李十安隔着围栏，把运动饮料扔给了况允驰。领队赌气之下，一口气喝光了两瓶饮料。

队员集中，领队简单安排之后的战术。

况允驰坐在一旁长凳上，双手撑着膝盖，左手的食指中指卡住饮料瓶盖，瓶身就这么悬吊在空中。汗珠滑落。手臂肌肉紧致流畅。神情专注。

只是仍然会偶尔看向李十安。

***

球赛结束，队员们需要去更衣室更换衣服。观众陆续散开。球场上有几下零碎的拍球声，在空旷上空回响。

李十安走出体育馆。

况允驰很快出来，看见李十安躲在檐下阴凉处，认真研究几张传单。

“研究结果如何？”况允驰轻揉李十安的脑袋，“想吃什么？”

她手上拿的全是关于餐馆的传单。她抽出了其中两张，“二选一。”一张是清油火锅，一张是牛油火锅。总之今晚的主题是火锅。

况允驰提议，“左边那个？”

李十安举高了左手，“今晚听你的。”

导航显示，火锅店就在离原地两百米远的地方。他们漫步在路上。

太阳已沉下地平线，但还抛出一抹余光。天空变成了拼接的模样。蓝色，橘色，黄色。缤纷的丝绸。

手机铃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程菀给李十安打电话，付雯娜给况允驰打电话。谈的都是关于吃饭的事。

“说是很久没聚了，找时间聚一下。”程菀询问李十安的安排，“明天晚上你得空的吧？”

“我得空吗……”李十安支支吾吾，转向况允驰。

况允驰那边正在回复付雯娜，“应该行……吧。”

是用眼神来进行的无声交流，况允驰和李十安，明天晚上可以赴约。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只不过两人都有些回不过神，面面相觑。

他们在一起这件事情，家长们是毫不知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