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天生不喜笑罢了……”
“是啊。”单穆霜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要是他与你这般爱笑就好了。”
李俊红着脸,“呵呵”地笑,“啧……我兄弟其实……其实还好啦。嫂子,你这般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单穆霜叹息一声,又转了一个笑道,“我见你与我还算相投,可莫要在我这里拘谨,否则,连你也对我生分见外,那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岂不是无人可诉。”
“怎……会呢。”李俊结巴道。
“那就好。”单穆霜点头。说时转身从勤媪手中的木箱里拿出一样物件,推至李俊眼前。
“这可是石齐大师之作?”李俊双手端起那白色微雕的玉舟子,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这世上能雕刻如此细致的玉活非属石齐大师也!
仔细端看,只见手上玉舟子只如核桃般大小。整舟是用全块的上好和田白玉所雕。船身玲珑剔透,小巧精致,所见之处无不细致。凑近再详观,舟中人物神态各异,笑语盈盈,仿佛随时会栩栩而出。
“公子喜欢吗?”单穆霜笑望着李俊,“公子若是喜欢,就送你了。”
李俊“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这玉舟子是稀物,就这么……送我了?”
单穆霜点头,“这原就是我说要赠给公子的物件。我既然话已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显得我多没诚意。”她颔首浅笑,顿了顿道,“再稀罕的物件,也比不上人情可贵,公子你说是吧?”
“啧!”李俊烫手似得将手中的玉舟子送回到单穆霜手中,双手怀抱胸前,起身离单穆霜退了一步远。冷风拂面,熄了他脸上的烧红:“你……你这么巴结我,莫不是有什么企图?”他撇撇嘴,耸了一记肩:“听好了,我可不会让你得逞。”
一阵静默。唯有梅花传来的幽幽暗香,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情愫。
良久的沉默,李俊不禁凝眉,转头看向单穆霜,“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一语道破,无言以对了吧!”
没想,那里却闻压低的凝噎声。
“你,你怎么了?”李俊有些慌了神。
这是哭了?这怎么还能哭呢?
“无事,只是有些伤心罢了。”单穆霜拂袖轻轻擦拭眼角,低头道,“原想着与公子兴趣如此契合,是找到了同道之人,没想,公子竟是这样看我的。若说我有什么企图,也不过想通过旁人,多了解一些楚成公子。”她抬眸,一双眼睛洇着红,眼波流转之间,一滴莹莹的泪便滴落下来,她拭去脸颊上划过的泪迹:“让公子见笑了。只不过我孤身来此,却终日见不到楚成公子,他虽还未与我拜堂成亲,可也算得上是我名义上的夫君。他似是厌恶我,又刻意避着我,想及此,难免伤心。”
李俊挠了挠脖,缓缓坐落到石凳上,“额……那个,我那是无心的话,你莫放在心上。你别哭了……”他搔了搔头,却见对面单穆霜拧转到一侧,身形因哭泣抽动得更厉害了些。
“啧。”他尴尬舔舌,面上表情复杂,思索着小心翼翼似地道:“我那楚成兄倒也不是刻意避着你,他公务繁忙,鲜少有闲暇时光。至于你说的厌恶,我确实不知,不过他向来不近女色,或许只是不适应女人接近,未必是针对你。”
眼前的人,依旧背对着身。李俊不知所措地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正想着如何再说两句,却不料她转身,浅浅露了一个笑。
那笑容如雨后彩虹绚烂,李俊也浑然不知跟着弯起了唇角。心头吊着的石头已然落地。
哎~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就比如那个从小一直缠着他的表妹李淼淼,动不动就哭,惹得他见了她就想躲。
“谢谢逍遥公子。”单穆霜说着,将手中的玉舟子送回到李俊手里,“我有公子一蓝颜知己,也是无憾。望公子收下此物,当是成全了青儿的心意。”
“行!”李俊爽快收下:“今日我李俊也当是结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匆匆来,没带什么回礼。”他思忖片刻,道:“你方提到想多了解我兄弟,那这样,你有什么问题想问的,我逍遥公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毕,又心生警惕,道,“可别问一些不该问的。”
单穆霜抬眸望向他,面上是如雪一般地洁白无暇:“公子说的是哪些不该问的?”见李俊敛眉欲语还休,她捂嘴浅笑:“公子为何如此紧张?我只问些楚成公子的日常喜好。难不成公子他还有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怪癖吗?”
“啧,这倒不是。”李俊赶紧喝了一口茶,又为单穆霜沏上一杯,“不过,要说这癖好,我兄弟倒是有一个。”他忽而煞有其事地向单穆霜道,“嫂子应当已经不记得我那楚成兄随身带‘蜜饯’的癖好了吧?”
单穆霜一脸迷茫,思忖片刻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倒是听阿姆说起过,说那日我晕倒,全靠楚成公子及时用蜜饯子相救,我才得救。”
李俊抬了抬眉:“嫂子可知我那成天耍刀舞剑的兄弟,为何总是带着女人爱吃的零嘴?”
“为什么?”单穆霜托起腮,颇有一番要听一席书的架势,“公子他这么不喜笑,竟有这样的喜好,确实让人惊奇。”
“嘿!这可不是嘛!”李俊将头往单穆霜耳旁凑近了些,“这事,一般人我可不告诉,嫂子真是问对人了!我逍遥公子敢说,这世上除了我兄弟他本人,也就我知晓这其中的缘由了。”
“我就道逍遥公子不是一般人,不然,像楚成公子那般难以亲近的人,为何单单与公子你走得这么近。”单穆霜满脸真挚,为李俊亲手递上茶水:“公子且先喝了这杯茶,再慢慢道来。”
李俊嘬了一口茶,一脸得意,手中糕点一拍桌,学着说书的轻了轻嗓:“话说在我那兄弟八岁时,就失了林睫夫人的庇护。君上不喜我那兄弟,没过几年,就遣了他来郾城边界守城。那时我兄弟尚且还只有十岁。”说到此处,李俊的眼眸闪过一丝暗惜,语气低沉道:“其实,他也不必如此拼命,完全可以常住离都城较近的奉京明德宫。可他性格要强,就因君上说的,但凡是他在此拓展的疆土,就归他所有。原本镇守边界就是难事,我那兄弟偏偏不似常人,不仅守得这一方土地安稳,更是将疆土拓展到了沥水以北,还取了崤山周山一带的三城……”
说到此处,李俊连忙转头去看单穆霜的脸色,见她目光灼灼,不似有其他情绪。然而瞥眼间,却见一旁的勤媪面色不似很好,连展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齐国的崤周山不是我兄弟要攻的。你们也知道,郾城在西南,崤周山在西北,两处不交界。只因得了君主的命令,才不得已而为之。”
“唔……原是如此。”单穆霜的眼眸星光闪烁,“不评其他,光是说楚成公子的能力,真是厉害极了!近朱者赤,看逍遥公子这般,也大概能知晓公子他并非寻常。”
李俊一听单穆霜如是夸奖,“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又正了色,轻了轻嗓道:“方说到我兄弟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诸位可知他为何随身爱带那玩意儿?”
他说到“那玩意儿”时,好似凌璟琏带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语气之嫌弃溢于言表。
“这是为什么呢?”单穆霜很是配合道。
“哎……说来也是心疼,只因我那兄弟常年征战,又总是忙于公务,吃饭睡觉常不安逸,便落了一个胃心痛的毛病。有一次我那楚成兄也是像嫂子那般,差点昏厥过去。兄弟他大抵是怕了,从此身上就带了蜜饯,遇到胃心痛时,可暂时缓解须臾。可越是如此,他就更忘了按时进食,如此往复,胃心痛更是严重了。”李俊撇撇嘴,嘀咕道:“他还以为他真是个神仙,不用吃饭呢。”
单穆霜笑,“楚成公子有你这样关心他的朋友,因是很自足的。”
“那可不!”李俊拍了拍大腿:“虽说我那兄弟表面上对我亦是不冷不热的,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嗯。”单穆霜表示赞同,“说起来,公子他也是可怜之人。从小就失了母,又不受君上喜爱,心中应是很寂寞吧?”
李俊点头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什么,道:“二月初八刚好是林睫夫人的忌辰。嫂子写得一手好字,何不如为夫人写个《金刚经》,也可感化感化我那铁人兄弟。”
单穆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如此,多谢公子提醒。我定会好好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