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

楼层顶层有加强的人手看管，楼道间便服人员时不时走动换班。

病房外，顶着一双黑眼圈，风见裕也憔悴地站在门口，等终于看到自家上司身影出现，他赶忙上前，激动的迎了上去。

“情况怎么样？”

降谷零说完，风见裕也把文件给递了过去，恭敬的道：“都在这里。”

他偷偷观察上司翻着文件的动作，在发现对方翻页的动作停下时，神色紧绷起来。

“从船上搜出来的药粉，我们送去特殊机构检验之后，结果和降谷先生您发现的样本进行比对，发现确实是同样的成分，而且在技术上比之前的更加成熟。”

“另外，我们与长野这边合作救下的那批孩子，除了本身报过案，父母已经赶过来把人接走，剩下其他的那些个孩子，恐怕是拐来的孤儿……”风见说着眼底暗了暗，“他们，我们找了一家评价过关的福利院，托人先暂时照看着。”

“当然，为尽力保证孩子的安全，我们也做好了定期回访的准备。”

一边听着属下详实的报告，降谷零一边仔细核对手边的资料，他点点头，沉思片刻，问：“我记得他们都受过药物试验。”

“……确实是这样。”

风见裕也先是一顿，他还没从刚才的情境中缓过神，只要一想到当时的场景，他的愤怒就无端冒了上来，连带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急切不忿

——尽管被委任成为执行危险卧底任务的联络人，作为半个文职人员，他也是第一次接触施加在孩童身上如此违背伦常的实验。

那还都只不过八岁的小孩子，还那么小，怎么会……那些人简直人畜不如啊！

他心里憋着一个起气，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

风见裕也脸色不太好，脸像是要低到地下，声音闷闷的：“申请虽然已经报上去了，但到底……”研究出解决的药物，那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出来的东西……

肩上忽然一沉，风见止住了话，他看过去，自然地撞入了降谷先生那双曾经即使面对恶徒卑劣行径依旧平和可靠的紫色眼眸。

意识到自己失态，公安先生也很快压下自己不该过度情绪化的感情，汇报在稍作停顿后又继续。

他的声音压得低，听上去有向他上司方向靠拢的沉稳可靠：“不过，在我们登记的时候，有个孩子得到我们重点关注——他是被带进最晚，却受到影响最重。”

闻言，降谷零神情变得凝重。

“……特殊么？”倏尔他无奈地问。

风见摇了摇头：“不，还不能确定，但据说交货时间赶不上。”所以即使违背规定也可以特殊操作，毕竟只不过精神认知出现了问题，却是影响不到身体机能的后续反应，所以很多被用于实验的材料才会那么被肆无忌惮地损毁啊。

……

“……就是这样。”

在对方的沉默中，风见裕也结束了自己的陈述报告。

他抬头，看见他的上司眼神恍然地望向了窗外，好似没听又好像在听。他知道这事最终被报道出来结果只会是完美收官，但实际真的要结案怕是看运气。

而此时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紧着时间，是不是去催着点研究所的那些专家多给点力，好让那些孩子早点过上正常的生活。

“……”耳边听着风见汇报，一身警服的降谷零站在窗边，心神去不自觉被楼下花园站着的人引了去。

他是无意间发现的，但也就一眨眼，身影就被一个更熟悉的男人取代。

坐在轮椅上的赭色发青年不如当初酒吧的闲散慵懒，整个人现在，就和空白的玩偶没什么两样。

从刚才开始他观察的时候，对方就与琴酒没有对话，身子也一直背对着，更别说理睬跑来跟前询问的护士，女护士即使专业素养的缘故有所掩饰，在降谷零眼里尴尬和畏惧掺杂的情绪，展露无遗。

把自己和他人的世界。

分割。

或许是那些孩子的原因，降谷零第一反应是格兰威特遭遇了同样的事。

但转念又哂笑自己多虑——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琴酒护着的人。

而且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思及这点，他微微皱眉，果然问题的关键，是琴酒怎么会选择这时候把人送进很正规医院救治才对吧？

这不正常的行为，降谷零再次深刻感触到对方难以理解脑回路。

毕竟，现在组织可是乱地很啊。

先是听说朗姆指示下属搞了绑架，轰动了整个东京市区，到最后还损失一批底层人员，害的最近犯罪严查，做地下交易都不自由了。现在又有新出现的野格酒，长野港口货轮被炸，干部失踪，组织内部其他干部高层也跟着严查的厉害，作为同去长野的任务成员，他这个临时卸任的，还是好不容易撇清关系应付朗姆交完差，才勉强抽时间出来接洽的！

把心里的疑惑压下，降谷零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风见，他忽然问道：“那个女人还没醒吗？”

“是、是的！”在问到组织的事情，还在思考的风见立刻板住脸严肃回道：“医生嘱咐有24小时的危险期，我们会等……”

“行，下面交给你处理。”

风见赶紧抱住被扔过来的文件袋，刚一抬头就看到上司已经走到门口，手搭在了把手上。

“哦对，还有啊，”

门口的金发警官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提醒自己的得力下属道：“记住转移的时候，动静要小。”

被上司如沐春风般的提醒吹拂过脸，睡意都扫空了。

风见裕也握拳：“是！降谷先生！”

·

这个冬天过去，天气又渐渐回暖，院前花园迎春花开了，枝叶随微风吹拂摇曳生姿。

偶尔花蕊会有蜜蜂徘徊两圈，然后在众多中挑选出最心仪的在这落脚歇息。

放眼一望，新鲜的嫩绿色其间夹杂着嫩黄色的朝气，到处都散发着可爱春天的蓬勃生机。

“欸？他是哪个病房的啊，怎么没见过？”

这时，不远处有女护士刚好路过，好奇地戳了戳身边的人。

被搭话的同事忽地变了脸色，连忙冲她使眼色。心想这还是新来的小实习生，赶紧把人拉住，用力把人拽走：“走吧走吧，别多问啦。”

“欸……？诶——”

小护士疑惑地睁大了眼，奈何对方力气大，被迫推着往前走远了。

风轻轻柔柔吹过青年发尾，阳光下艳丽的色彩闪耀。

忽然头顶打下一片阴影，青年茫然地仰起头。

“呦，真好久不见啊。”来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场面话——这个‘好久不见’其实不过两天而已。

在见到把自己使劲儿嚯嚯的某人，泽田川身上散出的低沉气压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或者干脆不去掩饰了。

泽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看着眼前尽管折腾的某人，心里窝火的不是一点半点。

哈？他不是很乐意以身犯险吗，等会儿配药也就往死里配呗。

心里如是想着的男人也不管人会不回应，下一瞬动作利索地握上轮椅，推着青年，换了方向往停车区缓步走去。

……

此时路边。

临时停车的一辆黑色保姆车——

保姆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探出一只小手，紧接着一张担忧的小脸露了半边。

“没人发现吧？”女孩问。

泽田川将人交给她，漫不经心的开口，“已经打理好了，两小时内送回来没问题。”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帮忙把人扶进去。

——他对她的出现表现得毫无触动。

尽管早有准备，但面对现实时难免让人恐慌。

灰原把人安置好，转头就问坐到前面主驾驶的泽田川：“他之前去做什么了，你不是说走之前还好好的……”

她脸上写满担忧，此前因为九野她才和泽田搭上线，两人后面沟通发现双方都在为‘病人’担心。

再加上彼此少见的爱好，于是一拍即合的两人一合计，开启了合力攻克相当复杂课题的旅程。

本来这种科研搭伙，两人都该倾尽所学不断往那个深入探讨，但由于自己的身份，灰原哀无法更深入的把过去组织里涉及的那些理论带到这里引起怀疑，所以保留是肯定的。可眼下她……

“等他恢复了让他自己跟你解释吧。”泽田川不知道灰原哀的纠结，他此时已经被气得不想说什么，下一秒忽然一脚油门踩下去。

马达声轰响，灰原哀坐在后排咬唇沉默地看着急速后撤的街景掠过，眉头紧皱着。

嘈杂的酒吧，灯光弥散。

“大哥，验过了，没问题。”

伏特加挺着宽大的身躯穿梭过人群来到吧台坐下，他大哥估计是等久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压，靠近了越觉得这气息冷意肆虐，他搓了搓手。

伏特加忐忑的视线转向琴酒，小心地建议说：“大哥，晚上还有几单，要不咱再喝一杯走？”剩下几个不是在郊外仓库，就是在废弃工地，伏特加内心疯狂拒绝，可现实就是吃饭是没机会了，但这酒——

他迟疑地拧着脖子，渴盼的眼神落在旁边擦酒杯的酒保看来都觉得可怜。

而实际上伏特加和他的好大哥从下午开始，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疯狂加班模式。

跟着琴酒的他大概也知道一些关于组织内部的风声——野格酒忽然失踪，据说产业链还没来得及交接，就被其他藏在暗处的势力先一步瓜分！

伏特加一想就觉得来气，如果不是最近条子查得紧，他们怎么会来不及回收，以至于现在都要紧着一笔几万的订单？！

哎，奈何他的话语权少得可怜。

不过到底是琴酒身边的人，心细如发的伏特加按了按鼻梁上的黑色墨镜，心里不停打鼓。

大哥的心情，似乎在方才短暂的出去之后，变得更差了。

呜……他是不是不该提要求啊。

内心正在疯狂祈祷的伏特加耳边突然听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一个激灵坐直了背，庞大的身躯险些从高脚椅上摔下，狼狈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刚一抬头，就看到他家大哥用嫌弃的眼神扫了他，随后不等他站直了，银色的长发在空中滑过一个弧度，转身离去。

伏特加悲伤的收回尔康手：“……”

得了，晚上还是盼着早点回去吧。

眼见人背影都快没了，他赶忙收拾收拾东西，踉跄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