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呼喊,陆学林虽然没有回头,脚步却停了下来。
徐东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陆学林却加快步伐,毫无留恋的大步离去。
等徐东追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徐东胃里痉挛,浑身都在发抖,用力按着肚子,看着陆学林慢慢消失的身影,红着眼眶,咬牙道:“他就这样恨我吗,连道别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林砚池不知他们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东这副模样,让他心里也很难受。
张嘴想安慰,又怕徐东觉得他烦。
赵亭松也不知道是故意往徐东伤口上撒盐,还是不懂委婉,说了句:“可能是他觉得烦,不想再见你了。”
这话像根刺深深扎在徐东心口,他无法描述自己听到这话的心情,只觉得从心里蔓延出的痛苦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林砚池为了赵亭松冷落他,本来就让他心生不满,赵亭松还说这样的话来刺激他,徐东吸了吸鼻子,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傻子你懂什么。”
赵亭松生气道:“我不是傻子。”
“你就是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要不是林砚池拉着,赵亭松真想动手揍他,瞪着眼睛,气冲冲道:“你真讨厌,难怪陆学林不跟你玩。”
赵亭松可能真的不傻,一句话就戳中了徐东的痛脚,刺痛了他的心。
徐东颓然道:“我讨厌,你讨人喜欢,他们宁愿跟你玩都不搭理我,我就是个万人嫌,我热脸贴你们冷屁股,我犯贱。”
他这话与其说是在回答赵亭松,倒不如说是专门说给林砚池听的。
“不是那样的……”林砚池想解释,徐东却朝他挥了挥手。
“我不想再听你们说什么了。”
徐东抬头望着天空,憋住眼里的泪,踉跄地回了知青点。
无力感席卷他的全身,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失败过。
家里出了事,他没有能力解决,认识了二十年多年的兄弟,他也留不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他好的朋友,也被他气走了。
徐东双手掩面,忍不住又痛哭了一场。
天下所有的坏事都被他碰到,这操蛋的人生可真是让人绝望。
可是正如黄老汉说的那般,人这辈子,除了生死,其他的经历都是小事,不管意志如何消沉,心里如何难受,徐东每天还是得准时准点起床干活。
生病那几天什么都没干,攒的工分都比别人要少一些,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凑够钱还给陆学林。
闹得难看归难看,欠别人的债可不能赖账。
可能是他这段时间精气神不太好,赵志远倒是经常开解安慰他,时不时还会给他讲几个笑话。
以前徐东是最捧哏的那个人,总是跟他们嘻嘻哈哈的,可现在的他连笑都很少笑了。
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就是睡觉,都不爱跟人说话了。
赵志远觉得他情绪不太对,明知症结所在,却无法成为那个治病的良医。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要想解决徐东的问题,恐怕还得林砚池和陆学林来。
陆学林是指望不上了,赵志远只能寄希望在林砚池身上。
结果林砚池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先把赵亭松等来了。
这天赵亭松虎着个脸来到知青点,将躺在床上的徐东揪了起来:“你跟我出来。”
赵志远以为他是来找徐东麻烦,连忙上前把人拉开,拉了半天,那人却纹丝不动。
赵亭松长得人高马大,又气势汹汹的,赵志远那点劲都不够他瞧的。
徐东心里正烦着,一看到他就来气,不服输道:“志远,你别管,他想打架我奉陪,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长得比他壮又怎么样,他也不是吃素的,他就不信赵亭松在他身上能讨着好。
赵亭松一脸鄙夷地看着他:“谁说我要跟你打架,我们这打架可是要关禁闭的,明知故犯,我才没那么傻。”
哎哟,傻子还会说成语,可真稀罕。
“你赶紧跟我出去,我有话只能跟你说。”
迟疑片刻,徐东还是跟了上去。
赵志远和许磊不放心的拉住他,徐东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他要是敢动手,我就去跟支书告状,我就不信,有你们在支书还会包庇他。”
赵志远道:“那行,有什么事你就喊一声。”
徐东点了点头,跟着赵亭松一起出了宿舍。
去了一个远离知青点,四周都不能藏人的地方,赵亭松才停了下来。
徐东不耐烦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赵亭松看了他一眼,抬手就给了他胸膛一拳。
徐东愣了半天,等反应过后,捂着自己的胸口大骂道:“你他X的居然真要跟我动手,还搞偷袭,真是卑鄙无耻,林砚池怎么会跟你这种小人玩。”
赵亭松神色自若:“我这一拳就是替他打的。”
徐东怒道:“凭什么?”
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林砚池的事情,林砚池凭什么打他。
赵亭松直言:“凭我是他男人。”
“啥,你是他啥?”
他这话说的太自然了,徐东脑子一下都没转过弯来。
赵亭松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是他男人。”
徐东急得想捂他的嘴:“你是个屁。”
这下他不仅觉得赵亭松是个傻子,还认为他是神经病,正常人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左右看了一圈,周围都没什么人,徐东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你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你就乱说,你再胡说八道,我真要扇你了。”
赵亭松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好心和徐东解释:“我没有胡说八道,我们俩在处对象。”
徐东瞪着他:“两个男人处什么对象,你们疯了吧。”
“两个男人怎么就不能处对象了?”终于能找个人炫耀,赵亭松得意道:“我跟他处得可好,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徐东还没从这个晴天霹雳中回神,就差点被赵亭松酸掉牙。
“我管他喜不喜欢你……”
不对,林砚池是他发小,这事他还真得管管。
“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他之前从来没有这种倾向,怎么碰到你,就走上歪路了,一定是你把他带坏的。”
就赵亭松那点智商,能把人带坏才怪,明知他没那个能耐,徐东仍然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他身上。
赵亭松奇怪道:“什么迷魂汤,我没给他灌迷魂汤,他不爱喝汤。”
什么叫对牛弹琴,这就是了。
徐东气得想掐人中,也不知道赵亭松是真傻还是装傻,于是他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你不知道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正常吗,万一被人知道了,你俩会被抓起来批斗,严重的还有可能坐牢,你们不怕吗?”
赵亭松不赞同道:“我觉得我们俩挺正常的,只要互相喜欢,管他是男是女。我们很小心,不会被人发现的。”
徐东可没他这么乐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哪天两人的关系就暴露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互相喜欢又有什么用,这个世道容不下你们,你爸妈也容不下你们。”想起支书那脾气,徐东威胁道:“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他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才不会。”赵亭松得意地瞧了他一眼,“我爸妈他们都知道这事,他们可喜欢砚池了,还让我们俩好好过日子呢。”
这下徐东是彻底呆住了,难以置信低喃道:“怎么可能,你爸妈知道了竟然不反对?你们俩都是男人,他们怎么会同意呢?”
“我不信,你肯定是诓我呢。”
乡下人最传统,生了儿子就指望他们传宗接代,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赵亭松的父母怎么会同意。
世上哪有这么开明的父母。
赵亭松像失了耐心:“你爱信不信,要不是砚池为你难过,我才不会跟你说这些。”
上回吵了架,两人就没碰过面,徐东觉得是林砚池对不起自己,拉不下脸面去找他,听到赵亭松这么说,他才忍不住问:“他……最近怎么样?”
“很不好,每天都唉声叹气的,晚上睡觉都还要我哄,都是你害的。”赵亭松话里充满指责。
他这话信息量很大,徐东脑子一抽,问他:“你俩晚上睡一床?”
赵亭松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然呢?”
徐东牙又开始酸了。
“他很在乎你,虽然我觉得你很讨厌,可我不想他伤心,你说话太伤人了。”
徐东有些心虚,转而又怪他:“我们俩闹成这样是因为谁?我又不知道你们俩什么关系,你们整天黏在一块,你说我心里能不难受吗?”
“现在知道了,你去跟他道歉。”
他这语气让徐东不爽:“凭什么我去道歉,我们这样的关系,他还瞒着我,难道不是该他跟我道歉。”
好像是这么个理,赵亭松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怕你不接受,讨厌他,你要是不开心,那我替他跟你道歉。”
“对不起!”
徐东没想到他会这样,很多话卡在喉咙,最后只摆摆手道:“算了,也没多大的事,找个时间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不过短时间内,他肯定不会去找林砚池。
就这一会儿,从赵亭松嘴里知道了这么多劲爆的消息,他得好好缓缓。
看他全须全尾的回了知青点,赵志远和许磊都松了口气,两人好奇赵亭松找他干什么,徐东找了个理由把这事搪塞了过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徐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就一个月的功夫,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陆学林喜欢男人就算了,连认识多年的发小也跟个男人搅合在了一起,徐东真是搞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难道这种事也会出现人传人的现象吗?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他?
他感觉自己也越来越不正常了。
旁边的床铺空落落的,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睡过的痕迹。
林砚池睡不着觉还有傻子哄,他睡不着,只能睁眼熬到天明。
也不知道陆学林是否已经平安到达了北城,以后他俩还能再见吗?
应该还能再见的,他还欠着陆学林的钱,还有借口再找他。
徐东想,要是今年过年假期还是那么长,他就回去一趟。
哪怕什么都不说,见一面总是好的。
也许分开一阵,两人的情绪都不会那么爆炸,陆学林对他也不再有那种心思。
好好道个歉,说不定还能做朋友。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阵,徐东的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他慢慢闭上眼,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