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陶萤背着包离开小萤便利店。
出门前,她跟赵星说:“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在这里上班,但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赵星没说话,只是像平时一样淡淡看着她。
陶萤转身就走。
她打算回趟家,等有空了再来好好查这人到底是干嘛的。
从便利店出来没走多远,她认出了停在路边的黑色面包车。
知道是那两个警察追来了。
陶萤目前已经知道了游戏的规则之一:禁止接触警察。
环顾四周,街上来往人少,路上车也很少,但她知道,在看不到的暗处有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或许,还不止一双。
她可不想再跟裁判正面对上,她刺伤了那人,要是再被抓住,对方多半是要叫她加倍还回去的。
她站在原地思考片刻,随后摸出小本刷刷写了一行字,然后撕下来,用力揉成团,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接着便大步朝自己家所在的小区走去。
陶萤离开没多久,面包车里下来个男人,有意无意地走过垃圾桶,趁人不注意捡起了刚才的纸团,快步返回车上。
潘波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六个潦草大字——
烧烤,打包,谢谢。
小区里。
这个时间点出没的都是学生和出来早锻炼的中老年人,陶萤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扭头走进了安全楼道。
她记得上次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在楼道里碰到了那个爬楼减肥的大叔,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再碰到。
来回走到第四趟,她终于又撞见了那个大叔。
她笑着同人打招呼:“您又在爬楼啊?”
大叔脚步一顿:“哎?你怎么会从楼下上来?”
陶萤走在大叔身边,说:“我也锻炼啊。”
大叔边走边问:“不用上学啦?”
陶萤叹了口气,故作担忧地说:“嗐,前几天不是有人在我们小区跳楼了嘛,警察来找我问话,问我当时看到什么没有,所以学校那边就暂时请假了,省得来回跑,麻烦。”
大叔眉头一动,脸上的好奇再明显不过了:“警察为啥问你啊?”
“哦,是这么回事,”陶萤说,“我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楼顶,那晚不是打雷来着,我恰好起来关过窗,可能警察就觉得我那时候看到了凶手吧。”
大叔面露惊讶:“凶手?那孩子不是自杀啊?”
陶萤摇头:“感觉听他们那个意思,像是被人谋杀的,只是凶手暂时还没抓到。”
大叔皱起眉头:“这么吓人呢。”
“可不是嘛,”陶萤撇撇嘴,“所以我才来勤加锻炼呢。”
大叔疑惑:“这跟你有啥关系,难不成你真看见凶手啦?”
陶萤又摇头,无奈道:“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早就想不起来了,但是难保凶手当时看到了我啊。”
“这要是偷摸来找我灭口,我上哪躲去?”她说。
大叔:“那警察不得保护一下你?”
“那必须的啊,他们说等会就开车过来接我呢。”
“是吗,那这样的话倒是安全了,你现在就是回去收拾行李呢吧?”
“对啊,反正要放暑假了,正好我爸妈也不在家,我就当是出去旅游了,还有保镖挺好的。”
大叔讪讪一笑,点头道:“那倒是。”
“我先走了啊,您继续练着。”陶萤说完就走。
走出没几步,那大叔叫住她,“小姑娘,你等等,有个事我想问下你。”
陶萤闭了闭眼,已是心跳如雷。
片刻后,她转过身来,甜甜笑道:“您问呗。”
大叔一步步走上台阶,声音忽然变得低沉:“那个凶手,你是真想不起来,还是装想不起来啊?”
陶萤心想。
果然。
当时这人拿到手机不是偶然,是他删除了视频。
为什么?
恐怕是因为视频里录到了他原本的样子吧。
男人一边往上走,一边扯开嘴角露出狰狞扭曲的笑容,他的声音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变得尖利,刺耳。
“你要是真害怕,为什么不坐电梯,非得走楼梯呢?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没有监控?”
话音刚落,陶萤拔腿就跑,然而一转身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接着便重重摔了下去。
她是整个人跪下去的,膝盖免不得受到冲击,一时间疼得没缓过来,反倒被人趁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
“犯规三次,你可真是一次比一次胆大。”他贴在她耳后说。
男人的胳膊像是一块硬铁,瞬时隔绝空气。
她感觉喉咙发痒,本能想咽口水,急促吞咽几下,呼吸更是艰难。
也许只有短暂的几秒,也许已经过了好几分钟,她觉得脑子也变成了硬铁,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片空白,只有身体还在求生本能的督促下继续挣扎不休。
她想,怎么所有人想弄死她的时候都喜欢出这招?
她这脖子今天会不会彻底断在这里,她不知道。
也许会。
因为她这次怎么都掰不开那人的手指,这人……好像是来真的。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莫寻往楼上飞快跑去。
跑着跑着,忽然额头一凉。
一滴水滴在了她额头上。
她突然刹住脚步仰头看去,顺着她的视线,只见栏杆上有什么湿润的液体将落未落,在她停下的这一瞬,正好滴了下来,滴在她眉心。
那不是水。
她深吸一口气,大跨步上楼,冲过楼道拐角,看到了陶萤。
陶萤侧躺在地上,额头流下的血糊了一脸,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另一边,张阔背着鼓囊的书包到了学校后山的鬼屋。
最近学生接连自杀,学校都在传鬼杀人的事,鬼屋这边的出入口被木板钉死,上面用油漆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大字。
什么鬼啊神啊,张阔从来不信这些,但听到陶萤说了有关杀人游戏的事情后,他信了。
倒不是信鬼会杀人这种一听就很离谱的传闻,而是相信他一开始的感觉果真没错,他哥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只要他今天在这查出他哥跟这变态游戏有关系,那就完全可以证明凶手到现在都还在逍遥法外。
回想起张辽出事后,他接到家里电话赶到现场,那时候他就跟那些警察说过,他哥是绝不可能自杀的。
只可惜没有一个警察相信他。
不过真要说起来,那个叫莫寻的女警还是认真听了他的话,虽然明面上也告诉他,从尸检结果来看张辽是他杀的可能性很小,但实际上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着不确定性。
还有莫警官把现场发现的发带交给他时,曾问过那样一句话:
“他平时都随身携带吗?”
张阔确实经常看到他哥带着这么一条发带,他曾经还笑话他哥,一个男生天天把这么个东西随身带着,就跟那偶像剧里的苦情男二似的,天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睹物思人。
问那话的时候,警察就已经在关注陶萤了吗?
张阔不知道。
白天的鬼屋不比晚上,白天就显得正常多了,没那么吓人。
他费了一番力气拆掉门上的门板,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为了以防万一,他拿着手机全程录像,要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也好留存点证据。
张阔用的后置镜头,画面始终对着房子里面,虽说没有他上次来那么吓人,但他也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来都来了。
他上次来是晚上,当时气氛太吓人,他连蜡烛的位置都没找到就跑了。
现在白天过来稍微好点,大致能看清屋里的格局。
他这回准备充足,一进去就把手电筒用上了,上到二楼,挨个房间找,没一会就找到传闻中许愿的那间屋子。
屋子中间摆着一堆蜡烛,都是烧过的,他从里面找出四根半截没燃尽的蜡烛,摸出打火机,点上。
闭眼,开始许愿。
【我希望……我哥能活过来】
不对。
那个变态游戏的人估计正在暗处看着他,他得说出来才对。
“我希望……”
话音未落,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录像中断,犹豫片刻,他点了接听。
那是个陌生号码。
对面没说话。
但他能听见呼吸声,很重的呼吸声。
“你在哪儿?”是个沙哑的女孩声。
张阔怔了一下,随即回答:“你管我在哪呢,反正你又不带我,那你也别想知道我的行踪。”
电话是陶萤打来的。
……
陶萤被人推下了楼。
当时情况是,她被那位伪装得非常成功的大叔勒住脖子,差点窒息,大叔听到楼下有人上来,忽然就改变了攻击方式,用力将她往楼下一推,她措手不及,滚下楼时撞到了台阶,接着就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是莫寻及时赶到救了她。
不管最后调查结果如何,那人算是彻底坐实了自己的身份。
他跟游戏脱不了干系。
为了避免那人再有下手的机会,莫寻守在病床前,寸步不离。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测试结束的时间就要到了,陶萤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莫寻能做的也只有加强病房警戒,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但她不知道,其实陶萤昏迷期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座弥漫着白雾的山林。
她在林子里走了很久都没找到出口,等到回过神来,发觉天已经黑透了。
赶夜路本就不安全,更别说是在这样的林子里,更不安全。
她正准备找个平缓的地势休息一晚,等到明早天亮再走,但黑暗深处却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猛地回头看去,看到声源处凭空出现了一栋房子,昏暗的灯光,男孩的惨叫,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她来过吗?
她不记得。
陶萤不打算作死靠近那栋房子,于是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这时,四周景象飞快变幻,一眨眼,她便已经来到了那栋房子外面的铁门前。
她站在路灯下,仰头看着昏暗的光。
她忽然明白过来,是无数蚊虫聚集在光源处,所以路灯才这么暗。
大概,是要下雨了吧。
陶萤伸手轻轻一推,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开了。
走进空荡荡的院子,她注意到角落里有棵大树,树下有人,正用铁铲在吭哧吭哧挖坑,坑边躺了个人,她躲在草丛里,悄悄钻过去一看,发现地上那人……是张阔。
旁边挖坑的那个,好像是她。
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空,雷声大作,视线一转,陶萤看清了那栋房子外墙上的红色大字——银河福利院。
再转回来时,一张沾满血渍的脸正对着她。
那是跟她一模一样的自己。
“她”的眼睛死死睁着,像死不瞑目,在这双眼睛里,没有倒映出陶萤的身影。
这一刻,她意识到是梦。
……
听着电话那头张阔生龙活虎的声音,陶萤松了口气。
还好是梦。
她醒来后从莫寻那旁敲侧听问过,猜到张阔没去跟警方告状,于是趁着上洗手间的那点时间给张阔打了个电话。
手机,是从莫寻那顺来的。
张阔的电话,是在查看张辽手机时记下的。
她很庆幸自己只是伤了脑袋,而不是伤了脑子,否则她还需要耗费时间去查人电话号码。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张阔在电话里追问。
陶萤抬手碰了碰额头包扎好的伤处,无奈道:“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现在人在学校后山的鬼屋对吧?”
张阔:“……”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要是能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北城医院,我就告诉你怎么参加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