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洁厕灵倒进了水箱,重新盖好盖子,随后把洗手台下的84消毒液拧松盖子,放在水箱下面,那个位置,她一脚踹过去刚好可以踹倒。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足以穿透厕所门的喊声:“啊——”
赵星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到了门口,语气急促:“怎么了?”
陶萤故作害怕,说:“我脚好像崴了,你能进来扶我一下吗?”
门外安静了几秒,赵星推门进来。
他个子高大,一进来,瞬间挤满了整个空间。
他弯下腰就要伸手去扶地上的陶萤,然而手刚伸过去就定住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离眼球只有不到一厘米的金属笔尖,随即目光低垂,对上陶萤的视线。
“把它放下,”他低沉开口,“这样很危险。”
陶萤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嘴角慢慢勾起。
由于赵星的上衣是比较宽松的版型,加上此时又是弯着腰半蹲的姿势的,从陶萤的角度看去,他藏在衣服下的好光景一览无余。
她记得那时候刺中了裁判的胸口和腹部,可赵星那里没有伤,也没有包扎过,那里只有几道陈年旧疤,像贴在皮肤上的蜈蚣,颜色深浅不一,长短都有。
由此可见,裁判不是他。
想来,那个矮个子店主更不会是他。
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三学生,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疤痕?
陶萤看回他眼睛,说:“危险吗?”
她握着圆珠笔的手微微颤抖,“我想你应该遇到过更危险的吧?比如,参加某个不为人知的游戏?”
赵星慢慢直起身,就要退离危险区域时,陶萤往前一伸,再次侵占对方视线。
“说话啊。”陶萤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有力。
赵星微微蹙眉,声音平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陶萤:“……”
话音刚落,赵星一把攥住她手腕往墙上撞去,撞过去的那只手正好是受伤的那只,陶萤吃痛,在撞上去的那一刻松开了手里的笔,赵星从下方伸出另一只手准确无误接住。
咔哒一声。
他收回了笔尖。
在陶萤捂着手想往后退的时候,一股力道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她被迫踮起脚尖,扬起下巴,因为赵星把圆珠笔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速度好快!
陶萤忍不住感叹。
恐怕整个过程不过三秒,局势便已调转,轮到她落下风了。
“要威胁别人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能力再动手。”
赵星压着声音,语气低缓,不知为何,在陶萤听来,他说这话却好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还有那股隐隐的花香,扑面而来。
这一瞬,她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会,你先等会……”陶萤努力踮起脚尖。
“怎么?”赵星看着她,歪了歪头,“现在知道害怕了?”
“不是,”陶萤急道,“那个……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说我知道你没睡,你说说看。”
赵星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这笑很轻,很淡,好像还带了点无奈的意味。
像。
真的太像了。
就连这笑都如此相像。
她绝不相信这世上真会有那么多巧合,都被她一个人给遇上了。
那天晚上进到她房间的男人,那道嗓音,那股淡淡花香,分明就跟此时的赵星一模一样。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赵星说,“只可惜,你这种当面拆穿别人的做法实在太蠢,我是该放过你,还是直接灭口呢?”
陶萤的脚慢慢靠近放着84的位置,手指也一点点摸上水箱。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赵星问。
圆珠笔离她又近了一点。
陶萤整个人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迟迟没说话。
一般来说,有人被这么堵在洗手间里,面临即将被灭口的威胁时,应该是慌乱不已,哭着求饶才对,人的求生本能会让人暂时丢弃理智和自尊,这是常事,他看的太多了。
可陶萤没有。
赵星眯起眼睛,缓缓眨了眨,有些看不明白眼前人。
能抵抗求生本能,始终保持理智的人,很少。
至少在他见过的人当中,屈指可数。
咔哒。
金属笔尖探出。
察觉到颈间传来的刺痛,陶萤把头又偏开了一点,咽了口唾沫,说:“刚刚。”
“是吗?”赵星说,“你是看到了我身上的疤,所以怀疑我?”
陶萤说:“不,是你的反应。”
“哦?”赵星说,“我的反应……太平淡了?”
陶萤摇头,“是太奇怪了。”
赵星沉默。
陶萤接着说:“你好像完全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并且我们只见过两次,但是刚才你听到我的尖叫声,立马就过来帮我了。”
她见赵星仍是沉默,心里更加笃定,这人确实有问题。
她继续说:“还有,一般人看到笔尖突然刺过来,怎么着也会吓一跳,可你……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如果这些加在一起,她还看不出问题,那她这眼睛多少是有点毛病了。
就在这时,她摸到了水箱上的按钮,没有犹豫,用力按下,下一瞬,混合了洁厕灵的水从下方喷涌而出。
同一时间,她又踢倒了地上的84消毒液,两种溶液同时融合在一起,在短短几秒内便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毒气?”赵星笑了,“你这是打算跟我同归于尽?”
陶萤:“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赵星松开手,随手把圆珠笔揣进衣兜,问:“你想知道什么?”
陶萤站直身体,说:“你那天晚上进我房间干什么?”
赵星说:“取一样东西。”
陶萤被这股刺鼻的气味激的呛咳了两声,又说:“取什么东西?”
“这是第二个问题。”赵星伸手开门。
天花板低矮,赵星被迫驼背,他还没来得及拧开门把,陶萤便撞了上去。
赵星身子一歪,后腰在洗手台上猛撞一下,他顺势抓住了陶萤的手腕反拧扣住。
“咳、咳咳咳!”陶萤感觉眼睛和喉咙都烧得慌,喉咙开始隐隐作痛。
说实话,她没打算跟赵星同归于尽,否则她就不会把洁厕灵倒进水箱稀释,而是直接泼在地上挥发更快。
她只是想威胁一下这人,不是都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么?
她觉得这人要是真到了危机关头,怎么着都会说真话了,可赵星似乎软硬不吃,此时更是轻轻松松把她给制服了。
她用力挣扎了一下,反倒让气息更加混乱,无意间又吸入了更多毒气。
喉咙已经开始明显发痛,胸口堵得慌,这是中毒初期的症状。
再继续耽误,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但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轻易错过。
陶萤强忍着不适,冲他喊道:“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赵星一只手箍着她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二话不说把人往墙那边搡去。
陶萤踉跄了一下,没等她转过身来拦他,他已经打开了厕所门,出去之前,顺手把她也给一并捞走了。
两人一出去,赵星便把她搡到了地上。
陶萤眼泪直流,仍旧呛咳不止,她的呼吸短促急躁,像是有进无出,时不时还发出两声干呕的动静。
好在干净空气扑面而来,比起刚才,她觉得好受多了。
赵星动作麻利,从旁边货架上拿了塑料盆和干净毛巾进了厕所,很快又端着接满水的盆出来,往陶萤身边一蹲,飞快拧了一把毛巾,一只手抓住陶萤的后颈往上一提,另一只手浸过水的毛巾就按了上去。
他在用力搓她的脸。
“唔唔唔!”陶萤挣了一下,没挣开,短暂的窒息过后,赵星松开手,她往后蹬了几步,退开,恍然发现脸上的灼烧感少了。
他不是想把她捂死,他是在帮她。
意识到这一点,陶萤愣住了。
赵星把毛巾往水里一扔,蹲在那看着她。
他的脸有些泛红,眼睛也是,只是眼睛看上去更严重一点。
几秒后,他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用脚一拨,把装满水的塑料盆往陶萤的方向推去,“以后别再这么玩,小心玩脱了,小命就没了。”
陶萤:“……”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陶萤暂时打消了对赵星的怀疑,不管怎么说,目前为止,这人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毕竟说到底,赵星也就是个陌生人,虽然这个陌生人承认进过她房间,是因为要取什么东西。
但这样就行了,至少人家没有开口闭口要处决她,已经算态度友好了,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赵星坐到了收银台那边,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在厕所那一幕惊险遭遇从未上演,他还是一如既往淡定自若。
半小时后,陶萤最后洗了一把脸,从厕所出来,她瞥了一眼赵星,后者在盯手机,没看她。
她默不作声走到远处窗边的位子坐下,桌上的泡面桶和烤肠签子已经收拾掉了,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陶萤深深叹了口气,从背包里取出平时最常用的小本子和新的圆珠笔,开始埋头苦写。
她头发乱糟糟的,那是刚才在厕所短暂的打斗中留下的造型,眼下她顾不上别的,一门心思在写,也丝毫没注意赵星在看她。
现在是凌晨五点,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距离测试结束还剩最后十几个小时。
她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
转眼间,她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像她的思维具象化。
紧接着她开始龙飞凤舞地画,凌乱潦草的线条逐渐掩盖了那上面的字迹。
很快,被掩盖的字迹上面渐渐浮现出一张人脸。
正是那个穿白背心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