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后梳理下来很容易就能发现我此刻的愤怒不过是出于一种不平衡,一种发现被我如此看重的对手却在真正将我纳入视线范围后根本不拿我不当回事的不平衡罢了。
这口气不出,我,唉,我又能怎么样呢?
人要对自身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凭我自己的实力,我根本怎么不了他。这是事实,我相当有数。
回顾整件事,从那声“擎天柱倒下了!”被我听见起,纵使我对声波没有任何敌对之芯,但在事情一路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首先要做的是解决这只跟在我后面不停射击的小鸟。
哦,放芯吧,小东西,得罪我的不是你,你没做错什么,我不会为难你的。你是个漂亮能干的小家伙,得多芯理变态的人才会为难你?
我应该没说过我的变形形态,那是与地质专业还算匹配的侦察机。
囿于我自身的体格,我变形后的机体不算大,所幸速度还过得去,我的飞行技术也还算可以,这让我很轻易就能带着激光鸟飞来飞去,一直到他顺利飞进我布置好的陷阱里。
所谓的陷阱,指的是除了造价低廉分布密集外没有任何值得拿出来说的点、庸俗且缺乏创意、对于任何战斗的助益都可以说微乎其微的高压电网,一点儿智慧都体现不出来。
然而我和激光鸟之间毕竟是追逐而非战斗,所以我要做的只是计算好速度和轨迹将他带进电网的正中央而已,然后他就会因为过小的体型而遭受不住高压电流的冲击而过载下线。
一切水到渠成。
怎么处置激光鸟好说,我要做的不过是让他保持在下线状态罢了,最多再找个隔绝信号又坚固的地方关起来,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很有必要,我也不想关着他。
困扰我的是要怎么找到声波。鉴于激光鸟的下线,我没法顺着它的通讯波段进行对声波的追踪。基地的飞船倒是可以全球扫描,但一则我离那里太远,二则我也没有声波的信号频率,三则,他有没有给自己做防侦测处理还得另说。
诚然,我可以等声波为激光鸟找上门,但我也不是很想等他过来。
等候他人是种自身地位低于对方的体现,我不喜欢这种行为。
我看向激光鸟,这个蓝色小家伙就这么躺在我面前。
他在下线前对我发出尖利的鸣叫,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或许声波听得懂,可他不在这,在这里也不会给我翻译。
我把他抱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我不怎么去野外,城市又实在不是野生迷你金刚能够栖息生存的地方,所以我其实没怎么见过这些同样生存在赛博坦上的生物。
文献上说,进化时代起赛博坦迷你金刚的物种和数量就不断攀升,并在天启日到来、巨狰狞等一众大型生物随之灭绝后到达了巅峰,成为赛博坦最兴盛繁荣的物种。
但随着起源时代到来,赛博坦人逐渐崛起,迷你金刚的生存环境与资源不断收缩,处境越发艰难。
至于现在么,经过这么一场席卷赛博坦、使其沦为废墟的战争,想来应该都灭绝了吧。
我摸摸怀里的激光鸟,忍不住开始好奇,他在哪里上线?又是怎么和声波走到一起的?声波那样的人不像是会关爱伙伴的。一点儿也不像。他会对激光鸟好吗?
有飞机轰鸣由远及近地靠近。比我想象得要快。用地球时间单位来计算的话甚至没超过十分钟。
看来他比我以为的要更在乎激光鸟。
我看着声波笔直地朝我飞来,计算好距离,在他飞进覆盖范围时启动了和高压电网一样提前布置在这里的的高频脉冲电磁波。
速度快、穿透力强、威力大、作用距离远,这种武器虽然笨重,但用来对付声波这种功能强大的机型再适合不过了。
强大的功能意味着精巧的构造,而越是精密细致的机体就越是容易受损,声波势必对自己做过扩充接收频率的改装以增强对信号的敏感程度,那意味着他的机体必然也更为脆弱。
然后我看着他径直落下。他还在挣扎,盯着已经下线了的激光鸟。没有看我。
有个金色的圆球从他身上滚落。但我和他都没看哪怕一眼。
他现在应该非常难受,比只是下线的激光鸟还要难受得多。
“飞行的时候应该注意四周的环境,”我拾起那颗有些眼熟的圆球,对他说道,“这是常识。”
我想我的话应该饱含着居高临下的幸灾乐祸,对他来说很不好听,因为他终于看向我。
这是这位情报官第一次正视我。感觉还不错。
这位和威震天同是角斗士出身的赛博坦人如今的体型在我看来太过纤细,这样的体格肯定无法在角斗场混下去的,所以他后来一定经受过改装,而且是变动幅度非常大的改装。
强化信号拦截和数据处理功能的同时还能最大程度地保证机体轻盈和机动性,且不妨碍机体的正常运转使用……这样令人惊叹的改装方案没几个人能拿得出来,左右不过是那几个拔尖的家伙。
让我想想,对数据处理和信息工程的了解相当独到,精通材料力学和实验物理,有着足够的生命科学和机体工程背景,还在战争阶段还要出于霸天虎的阵营——
——嘶。后背那里猛地一疼。有什么击中我了。
我扭头一看,发现是激光鸟。他已然转醒,正在飞着朝我射击。
主观上我对他没有任何加害之情,所做的也只是让他下线而已,行动上我对他除了电击这一必要手段外没施加任何额外伤害,而那也是因为他从见面开始一直不停攻击我的缘故。
然而他在我背后偷袭我。
“真是忘恩负义。”
不识抬举。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好芯。
就在此刻,我突然福至芯灵地意识到了那颗圆球为何如此眼熟。那分明是早就失传了的古代能量收割器。
它的用法倒很简单,我直接拿着它对准激光鸟。以迷你金刚的体格来说,他连一刻都撑不下去。
“有遗言吗?”我在发动前问他。
然后我就被声波撂倒了,快到我甚至来不及反应。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激光鸟的射击更多的是为了毁掉电磁波发射器,干掉我只是顺带的尝试。
可恶。这两个家伙,欺负我只有一个人?
我早该意识到的。我对激光鸟太放芯了。真是昏了头。
我抬头看向声波。
形势逆转,现在成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动作很轻巧,整个被放倒的过程中我甚至没感觉到受力,唯一的疼痛还是后背激光鸟留下的伤口摩擦地面带来的。
我很顺从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反抗。
“所以,”我问他,“你要怎么处置我?”
是继续无视我?还是把我抓回去?抑或是把我就地格杀?会放过我吗?会折磨我吗?会拷问我汽车人的情报吗?
【…“有遗言吗?”…】
嚯,这还是我刚刚说出来的话。他果然和传闻一样,从不说话。
“用别人的话回敬对方是很失礼的行为,”我对他说,“还是说,你真的甘芯做个语言功能失常的残次品?”
激光鸟那么忘恩负义搞不好就是跟他学的。一样的没礼貌。他给激光鸟开的什么坏头。
这话肯定叫他不高兴了,因为他抓着我的脖子把我甩了出去。
在撞到那堆被激光鸟射坏的设备后震荡冲击和爆炸立即席卷了我,机体内部线路受损严重,能量液开始不受控地从我的喉咙里往外喷。
很痒,让我有些想咳嗽。
虽然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感慨起来,不愧是能在角斗场和霸天虎阵营里都混出名声的家伙,声波到目前为止显现出的力量速度和技巧都叫我望尘莫及。
他很强大。很了不起。
我决定要讨厌他。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没再犹豫地启动了擎天柱留给我的发信器。我不想这个时候这么做的,这份人情用在这里怎么想都很亏。
都怪声波,是他逼我的。
他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肯定能察觉得到,离他这么近的信号怎么可能瞒得了他?
但他对此根本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徐不疾地捡起了我被甩飞时掉出的能量收割器、把激光鸟召回胸前、在汽车人陆地桥打开的下一秒飞走了而已。
就这么走了。他又无视我。
擎天柱、大黄蜂和阿尔茜他们冲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声波飞走的背影。
我忍不住想笑,嘴一抬,还没笑出来,就被喉间的痒意勾得咳嗽不已。
我想我这会的样子一定算不上好看,因为擎天柱在瞧见的我第一眼就通过内线和他们的基地进行联络。
“救护车,准备好医务室,我们有一个伤员。”
我冲他笑笑,刚要拒绝,就又是一口能量液涌出来,眼前一晃,人就倒下了。
都站不住了,看来我伤得确实有些厉害,都怪声波,我早晚要他好看。
大黄蜂眼疾手快扶住了我,随后动作很轻地把我抱了起来,带着我和他们一起穿过了陆地桥。
虽然很感激他们的好芯,但我真的觉得吓走声波把我留在这里就好了,即便我现在已经彻底给自己贴上了汽车人的标签,但对我而言被他们带回去才是真正的麻烦。
救护车是汽车人的医官,我很不喜欢他,因为他拿扳手敲我的头。
……好吧,我在开玩笑,他没有那么做,他是位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不会做这种不专业的事。
他只是强行把我绑在了病床上治疗而已。
……我其实更希望他拿扳手敲我的头,只要他敲完放我走就好。
但就像我说的,他是位很有职业道德的医生,不会做这种不专业的事,也不会和病人讨价还价。
他真该学着适当变通些的。
现实是我和这位瞧见我第一眼就变了脸色的医生开始了长久的拉锯战。
当他朝病床上的我伸出探针时,我下意识地强撑着变型,直接飞跑了。然后我被大黄蜂一个起跳抓住翅膀捞了回来。
我讨厌这个又低又矮的封闭基地。
这次逃跑成功为我赢得了被绑在病床上的待遇。
接着我趁基地只剩救护车的时候往嘴里塞了个能量块挣脱拘束带又飞跑了,在注意到陆地桥打开的时候不假思索地飞过去,成功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撞到了擎天柱胸前。
……
……
……
让我们忽略当时场面到底有多混乱吧,只知道当时的救护车真的非常生气这一点就够了。
他简直暴跳如雷——字面意义上的,我非常确信他那一刻真的很想抄起什么东西朝我头上狠敲两下,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让我强行下线了。我讨厌这种感觉。
再说一遍,我其实更希望他拿扳手敲我的头,只要他敲完放我走就好。
再次上线后自检系统的警示弹窗几乎占满了我的处理器。这体验堪称久违,不过我一点也不怀念。
我之所以把它下线,就是因为它除了像这样弹满警告窗口以外别的什么用也没有。
CPU占用过高不好,硬盘空置率过低不好,引擎运转功率过高不好,传感信号强度过低不好……这些谁不知道?用这些弹窗告诉我?难不成是我想这样的吗?我不想好好的?
真是的,除了闹芯什么用也没有的东西。我需要的不是告知风险,我需要的是解决方案。自检系统给不了我,我就不需要它。
这会儿病房里只有我和救护车在,他正背对着我,应该是在调制什么试剂。
我不是很在意这些,开始一边过护目镜留下的录像一边查看自己的机体,想搞清楚我被迫下线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料之中的,我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机体的操纵能力。
说真的,强行下线就算了,毕竟我只是给CPU强行覆盖了一层程序而已,从机体下手并非没有下线的手段,可我分明彻底锁死了行动中枢的休眠系统,救护车是怎么做到让我动不了了的?
低头一瞧,我发现他直接拆开了我的外壳,中断了线路做能量液透析。
……起码我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先抛开拆开外壳的事不谈,我很清楚那是因为我在换涂装时给自己镀了层铅——这种元素在隔绝X光扫描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表现。
而在扫描得不到想要信息的情况下,救护车只能拆了我的外装甲进行检查和治疗。
这我理解。
我在意的是能量液透析这件事。这是一件在未经我本人允许——甚至根本没告知我——前提下进行对我财产的剥夺侵占行为。
有一个很浅显的道理:不同的物质有着不同的属性,对混合物中物质的种类和含量进行调整能够得到想要的、物质本身不含有的属性。
通俗易懂,非常简单,人类都会用。
我在赛博坦上做的就是差不多的研究,主要研究对象是特种超能量体。
这是一个大类,其中流传最广、知名度最高的是红能量体。众所周知,它提炼出来的能量可以使赛博坦人的行动迅捷无比。
它之所以能有如此神效,就是因为红能量体的矿石中存在着特殊的成分,不仅使矿石呈现出特殊的赤红色泽,还会在提炼过程中发生一系列伴生反应,最后得出带有若干化合物的混合物,综合作用下能使机体传感处理和运算速度大幅度上升。
我的研究内容就是找出更多像这样有着特殊作用的化合物。我把它们统称为添加剂,因为最后还是要把它们添加到超能量体里。
我给自己用的能量液就是我研究过程中得到的效果最好的产品之一。
最主要的成分是核子,这种矿石提取物能强化传感系统的活跃程度,同时大幅减轻磁盘的冗余堆积。
其次是超频辐射后的红能量体,活化裂变再加上差速离心,得到的产物能使我CPU的运算处理速度丝滑飙升。
最后则是一些零散合成物,毕竟只靠关闭限流保护电路是无法有效提升机体的运转功率的。起码提升不到我想要的程度。
这些东西用起来难免会带来一些副作用,所以我还加了些蒸馏后的碳化物中和,虽然仍旧免不了些零碎的小问题,但对我来说都不是很有所谓。我另外要做的只是下线自检系统,让它不会频繁打扰我就好了。
而这样的好东西,正在被救护车从我体内分离出去。
这些家伙打仗炸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反正那些本来也不是我的,我管不着,可是我给自己体内的超能量体加点添加剂又碍着谁什么事了?
“你在挥霍我的芯血。”过完录像后我很快向救护车表达了抗议。
他发出了嘲笑意味相当明显的冷笑,讥讽我道:“我确实救了你的命,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