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了口大气的周野继续干活,林姝问啥答啥,再不敢不理她了。
林姝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着,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直到院坝那头传来林大山的声音,没多久,何桂香便是一声吆喝,“阿野,阿姝,回来吃饭啦——”
菜畦就在屋后头,稍微大声些说话便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何桂香扯着嗓子喊了声。
周野提起那铁铲,长腿轻轻一迈再一蹬,从已经不算浅的大土坑里出来。
林姝瞅了一眼,惊叹道:“阿野哥哥,你也太厉害了,这才多久,你便挖出来这样一个大坑!”
虽然是中间深两边浅,但这中间最深的地方已经差不多快一米了。照这个速度下去,明儿再一个整天,这鱼池就挖能挖出来了!
周野道:“等吃了晚食,我再挖一会儿。”
林姝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好好歇一晚,歇够了养足精神,明日差不多就挖好了。”
周野看她一眼。
林姝:??
“你不是还要去河里运砂石,挖坑不算什么,想要用砂石填满整个大坑,来来回回的要走许多趟,你还要种什么草什么花的,这些都得算进去。”
林姝微微心虚,“……那也不必如此着急,挖鱼池也是为了养鱼,给你和阿爹这两个顶梁柱改善生活,若为了这鱼池弄得身心疲乏,岂不主次颠倒了?”
周野瞅着她嗯了声,“听你的,今晚不干了便是。”
等两人收工回院坝,爆炒肥肠的味道已经霸道地盈满了小院,连猪大骨炖汤的香味儿都被盖住了。
堂屋里的饭桌被林大山搬到了院坝,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饭菜。
一大陶盆的猪大骨炖笋汤,汤汁浓郁,上头还浮着一层猪油。
滑肉是骨头汤炖好后将那猪瘦肉裹了面糊直接滑到汤里的。
爆炒肥肠里加了切长段的野葱,野葱煸得焦香,和肥肠混杂在一起,辣蓼花撒在上头,粉嫩嫩的点缀其中。
青嫩青嫩的青菜炒了一盘,一看就是用刚炼的猪油炒的。
一小碗的猪油渣滓,乃肥肉炼完油捞出来的精髓,晶莹剔透,让人食欲大开。
笋干泡发后切小段,和着那煎得边缘金黄的五花肉翻炒,做了一盘笋干炒肉。
林姝提前切出来的那一块观音豆腐也被何桂香切了块,用简单的佐料拌好了。
“娃他娘,今儿个是要过年了啊!”林大山笑嘿嘿地道。
平日晚食莫说吃荤菜了,便是干饭都少吃,只一点儿粥和咸菜垫肚。这一桌子的饭菜实在丰盛!
林小蒲早已馋得直流口水了,朝林姝周野喊道:“阿姐,阿野哥哥,快来快来!”
两人回来前已经用屋后的山泉水净过手了,放下东西便落了座。
何桂香这顿又做的干饭,蒸饭时还特意多抓了两把米,林大山和周野爷俩碗里的饭都冒尖儿了。
等林大山这一家之主先动了筷,众人立马跟着动筷,一个个都吃得停不下嘴。
野猪滑肉嚼劲十足,爆炒肥肠香辣脆嫩,笋干炒肉鲜香爽口,猪油渣当零嘴越嚼越美,一筷子青菜,一勺子观音豆腐,清爽解腻。末了,再一碗浓郁鲜美的猪大骨汤下肚。
啧,安逸至极!
一家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分着吃完了几道菜后,将那猪大骨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周野吃得意犹未尽,因着有前面那一大盆的观音豆腐先垫了肚子,此时再吃晚食,便不像从前那样,饿得太狠,只顾囫囵吞枣地先填肚子,什么味儿都没吃出来,他难得生出一种满足之感。
若是再来十碗饭他也吃得下,光是拌着这肥肠的油汤和猪大骨汤便足矣。
思及自己吃的那一大盆“小食”,周野偷偷觑了林姝一眼。
林姝现在的饭量很小,只吃小半碗饭就很饱了,所以她每一天都觉得特别满足。
饭后,林姝和林小蒲帮着何桂香一起收拾桌上的菜盘饭碗,周野将林姝留给他的洗发水收了起来,打算明日再用。
林姝见状问他为何不用。
周野解释道:“今儿太晚了,这会儿洗了头发许久都干不了。”
林姝歪着头问:“小蒲说你爱干净,今日又是杀猪又是卖猪肉,还帮着挖了一下午的鱼池子,不洗一下的话会不会浑身难受?”
周野:“头留着明早洗,一会儿我去河边洗个澡。”
林姝想到什么,戏谑道:“要不要我去给你望个风,要是有哪家姑娘不小心路过这里,把你的身子瞧了去怎么办?”
周野神情似有些无语,半晌后才回道:“不会有哪家姑娘天黑了还往河边跑。”
林姝嘴角微勾,故意跟他唱反调,“谁说没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往河边跑。”
这话本是开玩笑成分居多,岂料周野听了这话却夹紧了眉,表情肃然,“一个人的时候不要往河边跑,你若想去,喊个人跟你一起,最好是会泅水的。”
林姝明白他的好意,解释道:“流经甜水村的这一段河都不深的。”
周野沉声道:“水浅的地方也容易淹死人。白日河边人多,你可以白日去,但不要天黑了去。”
林姝点点头,没有再逗他,实在是周野此时的表情不大好看,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往事。
忙碌一整日的周野在这个时候变得格外的沉默,他回自己屋里取了一个包袱。
那包袱外头是一块灰扑扑的旧布,将里头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没透出一点儿来,但嗅觉敏锐的林姝却嗅到了一丝血腥之气。
她神色未变,淡定地问了句:“阿野哥哥,你手里提的这是什么?”
“前两日去深山里穿的衣裳,脏得厉害,我去河边泡泡,泡一夜之后好洗。”
说完这话,周野提着包袱,径直一个人往河边去了。
林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娘,阿野哥哥每次从深山回来都会换一身干净衣裳么?”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周野进山的时候跟出山的时候穿的不是同一身衣裳。
何桂香倒没觉得什么不妥,解释道:“是啊,你阿野哥哥爱干净,每次去深山里都要带上一件干净衣裳,从山里出来就会换上。”
林姝迟疑片刻才问:“阿娘,深山里头应该很多野兽罢,阿野哥哥就没遇到过?”
何桂香听到这话不禁叹了声,“有肯定是有,不然以往那些村民怎么会去了深山就回不来了,但我和你阿爹每次问阿野,都叫他含糊过去了。他不想说,我和你阿爹也不好多问,不过我们猜阿野应该是有避开野兽的法子,否则也不会次次都平安无事地回来。可我们也不能仗着阿野有这本事就让他胡来,那深山能少去一次便少去一次,还是安安稳稳地种田让我这心里头踏实。”
林姝听完沉默下来。
她想到了在末世艰难求生的自己。
哪有什么避开野兽的法子,恐怕是拳拳到肉,以命相搏。
周野提着包袱,并未去河边,而是借着月辉星光摸进了后山,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刨了个坑,再拢来一堆木柴点燃,将包袱里的旧衣裳一把丢进了那火堆里。
浅灰的粗布麻衣被一大片鲜血浸染,看着骇人至极,像是有人直接将一大盆血喷了上去。火舌很快吞噬了布衣,也将那衣上的血渍吞噬干净。
周野静静看着那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舌,确定那衣裳都烧成了灰烬,他才熄了那火苗,用土将东西都掩埋起来。
这次去深山运气不好,叫他遇到一群豺狼,可惜了他这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