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道友,别打坐了。”关长岁声音高昂,惊起了打坐的修士们。
众人不明所以地睁开眼,就见关长岁此刻双腿开立,眼神坚毅,正直视他们来时的路。
“都站起来。”他继续道。
云门仙宗的弟子不疑有他,迅速起身汇聚到关长岁身后,他们看得懂师叔的神情,玩笑是玩笑,正事是正事,关长岁现在神情明显是认真的。
柳逢春缓慢地起身,从侧面盯着关长岁的脸,这人眼中常常神采飞扬,而此刻除了兴奋竟还有一丝隐约闪过的让他琢磨不透底色。
当他回神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盯着关长岁看了多久。
关长岁脑袋一扭,此刻药王谷的弟子们还坐在地上没有动作,栾武平开口道:“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看来对方此刻并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江晨上下打量着关长岁,最后还是缓缓站起,对着众位弟子说:“先起来吧。”
栾武平双手抱胸,一股誓要把地面坐穿的架势,丝毫不理会关长岁的说法,对师兄大声嚷嚷着:“理他干嘛?他异想天开!”
此刻,关长岁体内灵力运转尽数汇聚宝剑,地面处,以他为中心旋出一小阵低压气旋,吹得地面草叶悉簌作响。
沈青几人手挽手站稳,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关长岁。
师叔发现了什么?竟然要压缩灵力打出蓄势进攻的一剑?
关长岁双手拧剑,同时大喝一声:“站稳!”
他一手提气剑柄,另一手重拍剑柄,向地面打出蓄势待发的一剑。
泥地与剑刃相接,竟发出金石相撞的清脆响动,震动沿着剑尖落地的一点向外扩散,如水纹涟漪一般一圈环绕一圈,唯一坐在地上的栾武平“嗷”得一声窜起,他屁股险些要震成八瓣。
“关长岁你发什么疯!” 栾武平咬牙切齿地咆哮,关长岁并不理会。
他瞳膜之上一层光辉流转,为他点缀上更确信的目光。
再次高高举起剑柄,此刻不只是体内灵力流转,空气中的旺盛灵力如灵蛇一般游移进他体内,只见几棵粗壮的树木竟然刹那呈现枯萎,又倏然重现生机,一棵树循回往复的一生在片刻惊现。
柳逢春视线飞速转向地面,在关长岁与地面切换,顷刻间意识到,原来此处的出路不在四方,竟在脚下。
一剑轰然下落,气浪倏忽掀起
紧接着一剑。
又是一剑!
“关长岁!你姥姥的!老子砍了你!”
栾武平挥舞起手中的砍刀,不顾周霞绯的阻拦,叫嚣着冲关长岁跑去。
可是关长岁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眼中越来越兴奋。他嘴角上扬,手腕下沉,双手拧紧剑柄,原地腾空一个转身将巨剑劈落在地。
一切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随着他大喝一声,两道金色光幕自剑刃两侧斜向上展开,霎时间地动山摇,地面与结界陡然间支离破碎,于空中散落成无数光点包围着关长岁。
幻境突如其来的碎裂让刚才还站着的众人瞬间失去支撑,骤然下坠,年轻弟子们不由自主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叔救命啊啊啊啊——”
尖叫声犹如狂风一般直冲苍天,与瀑布下落的巨大的水流声在半空中合二为一
轰隆!
下落的水流带起风势,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开关长岁的碎发,沾湿他俊朗的面庞。
关长岁面色未变,顺势踩上重剑,畅快地高呼:“等着,师叔来了!”
剑身急转俯冲,接住正手挽手的下坠的师侄们,急停至半空。
就在幻境碎裂前的最后一刻,柳逢春腾空翻身跃起,此时此刻他分毫不差地落在关长岁的剑柄之上,仿佛他们一开始就商量好了一样。
关长岁站在护手处,柳逢春站在剑柄,二人四目相对,状况恰如之前逃离碧麟冲天蟒一般,只是位置正好做了调换。
另一边,江晨召唤出天枢镜旋转放大,接住正在下落的药王谷众人。
咣当一声,栾武平径直摔在天枢镜上。
垂直坠落的滋味让栾武平面如菜色,心中骇然,跌坐在天枢镜上喘着粗气。
江晨的反应比关长岁慢一步,下坠的位置也更低。
他此刻仰望关长岁,在这人身上看到一种绝无仅有的魄力。
流水的哗哗声再次灌满众人的耳朵,瀑布如银河泄口湍急而下,坠入下方河流之中。
原来此地竟是一个环抱的深谷,他们刚才就是站在半空之中。
难怪四面八方都没有路,幻象竟然是在脚下。
沈青拽着关长岁的腰带,心有余悸地说:“岁啊,咱商量一下,你下次搞这种动作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吓死人了。”
许苔衣一手攥紧沈青的胳膊,用喊劈了的嗓子赞叹道:“师叔你刚刚帅死了!啊啊啊啊啊啊帅死了!”
沈青被捏得一阵白眼,回道:“师妹,他是帅死了,师兄快被你捏死了。”
最后边的罗宁和景明头晕目眩已经忍不住干哕起来,关长岁看一眼,摇头评价道: “你们这个心态不行啊,得练。”
再转回头,他已经轻车熟路地把手搭上柳逢春的肩膀,柳逢春视线不动声色地撇过,目光又回到他的脸上。
“前辈,低点低点,挡我视线了。”
他脑袋凑过去,从柳逢春肩膀处观察脚下的地势和眼前的瀑布,同时自言自语道:“吃什么长大的,谁允许他长这么高的。”
“关长岁。”柳逢春的气息贴近的关长岁的耳朵,呼吸中带着一丝丝温热。
“嗯?”
“我听得见。”
这么近,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
关长岁啧了一声,说:“你耳朵真好。”
柳逢春:“……”
随着天枢镜和八方剑缓缓降落,一行人站在一条宽阔地下河流的岸边,河道承接瀑布下落的流水,延申进入岩壁处的一个漆黑山洞。
流水下落处浪花接连涌现,石块被冲刷地光洁无比,众人脚下长满一片及膝高的杂草,一条条伸出的草梗顶端结成一朵小巧的花苞。
江晨蹲下辨认,拔下一株在掌心端详,以眼神和周霞绯交流,让她传给药王谷弟子观看。
栾武平此刻缀在最后,他心中对关长岁仍有不服,却也不好说些什么,行进了几天,终于有了点安静的样子。
关长岁也蹲在地上,像模像样地观察,问江晨:“江兄,这玩意儿有什么说法吗?是灵草灵药?我怎么没讲过。”
“应该是夜光草,仙洲大陆目前已经绝迹,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说完他目光投射向前方幽深的山洞,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吗?这个居然会发光吗。”关长岁双手圈成筒状,抵在右眼上,套住夜光草顶端的花苞,营造了一个幽暗的空间,试图验证夜光草是不是真的会发光。
他抬起脚后跟时,前脚掌重心不稳,整个人要晃两下就要往前栽下去,结果额头正好磕到了柳逢春的鞋面上。
柳逢春双手抱胸,一只脚抬起抵住了关长岁,冰冷的表情下蕴含着一丝复杂。
沈青眼疾手快地揪住关长岁的领子把人提溜起来,扑扑关长岁的额头,同时不满地用眼神看着柳逢春:“你以为接什么呢,你还用脚?”
柳逢春一言不发,收回抬起来的那条腿,直接扭过身去。
“哎你什么意思。”沈青不满地指指点点。
关长岁一边拦着人一边说:“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前辈也是好心。”
沈青瞪一眼关长岁,心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你到底跟谁一伙的!”
这才几天就帮着外人说话了!?
关长岁摸摸鼻梁说:“跟你一伙的,咱俩不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吗。”
“滚蛋。”沈青飞去一个眼神,让关长岁自行体会。
江晨不知何时已走到洞穴附近,招呼众人前来:“得到真正的黑暗环境下才能看见夜光草的光亮。”
关长岁伸着脑袋探到前边,眼睛适应的山洞内的黑暗后才发现地面浮动着点点豆大的绿光,像是萤火虫群匍匐在草地上,等他从黑暗中又退回到阳光照下再去看,才发刚刚看到的亮光竟然全都消失了。
“真神奇。”关长岁感叹道。
江晨掏出照明的火折子走在最前方,药王谷以及云门仙宗其他弟子也纷纷掏出火折子点亮,许苔衣手持一盏小灯,散发着如雪一般柔和的白光。
关长岁摸摸自己的宝贝储物袋,什么也没掏出来。
“你没带?”沈青问。
关长岁摸摸脑袋说:“也没人说出门在外必须要带火折子吧。”
“这不是常识吗。”沈青无语,“你连垫子毯子点心匣子都记得带上,你不带火折子,你真当出门踏青了。”
关长岁不理沈青,扭头看向柳逢春,挑眉递给他一个眼神。
那意思,你是不是也没带?
柳逢春不语,故意缓慢抽出一张灵符,双指夹住在关长岁眼前晃了两下,只听见噗的一声,灵符顶端缓缓燃烧起一股火焰。
关长岁的眼睛蓦然瞪大,罕见地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柳逢春看着那张脸,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有意思,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
沈青未曾注意刚刚一瞬发生的事情,还在自顾自地和关长岁说:“你一会儿跟紧我,别摔河里。”
没想到关长岁的手此刻已经攀上了柳逢春的肩头,他对着沈青说:“你们先走,我和前辈断后。”
柳逢春并未反驳他的话,只是抬起另一只手,弹走关长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手劲并不重,弹在关长岁指头上像挠痒痒一样,关长岁抽回手问柳逢春:“哎,你这个有意思啊,怎么做到的?纸竟然能一直烧也烧不尽?太神奇了。”
柳逢春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沈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攥紧火折子的拳头在空中颤抖。
他凑到师妹耳边悄悄说:“看见了吗,这叫见色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