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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雨声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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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身为景、桓两朝旧臣,中书令崔裕对皇帝的了解不在王景年之下。

他们这位陛下,与其父辈祖辈皆不相同,景帝温和,桓帝孤直,二帝都对朝中重臣礼敬有加,崔裕执掌中书省多年,说话很有分量。

到今上这里,他便明显没那么游刃有余。

新帝高准登基后,先是举明经设策问,拔擢儒生入仕,后来又改制兵部,似有意重构大梁重文抑武的格局。循照先例,崔裕做了二十年中书令,天子登庸纳揆,他就该是丞相,可皇帝硬是力排众议用了王景年。

皇帝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斩断贵族子弟靠世袭做官的门径。王家寻求自保,在族谱上一字一字地扣,终于找出王景年所在那一支,同这位新贵攀上了关系,才得以独善其身。

定国公的做法给同僚打了个样,六十岁高龄的崔裕甘愿折节下交,尊王景年为师,事事请教。

他此番到访,就是为了储位。

愍文太子薨后,皇帝没有另立太子的意思,却时时处处表现出对七皇子的倚重,世家更是趋之若鹜,谁都没想到高见琮会在这个时候失宠。

禁足如同幽禁,乍见皇帝发落,他如何能不忧心?

春雨太凉,崔裕扶着王景年的手臂,几乎站不稳:“相爷,接下来这一步怎么走,大家都没主意,就看你了!”

王景年抬袖替崔裕拂去肩上的雨水:“崔公莫急,且安睡今夜,明日早朝我探探陛下口风。”

又吩咐小厮:“给崔大人上碗鹿羹,好生送回下处。”

崔裕在王景年这吃了定心丸,出门时果然好受许多。

王景年却不敢耽搁,口中说着明日早朝再看,等崔裕走后不久,便传了车马,冒着冷冷夜雨往双凤阙而去。

如此深的夜色,双凤阙中还燃着灯光。

马车在宫道被拦下,内侍长段恭守在丹陛前,笑盈盈朝王景年迎上来,躬身作揖:“相爷来得不巧,四殿下正在内呢。”

“四殿下?”王景年心思电转,面上不动声色,亦笑着还礼,“既如此,那我在外恭候。”

段恭吩咐人给他拿了手炉和大氅,转身入殿。

殿内,十二连枝铜灯烛火摇曳,映着御案上的舆图,山脉起伏,呼之欲出。

天子双手据案,默看良久,长叹:“好!好啊!”

“珣儿,若非有你献图,只恐我十万兵马都将覆灭凉州!”皇帝步下龙椅,将伏跪地上的儿子扶起,手指的冷意隔着重衣透进高见珣骨髓,“你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高见珣低眉敛目,神色恭顺:“父皇谬赞,边境舆图一向是七弟在绘制,儿臣只是锦上添花。”

皇帝摆摆手,段恭上前将舆图卷起,小心纳入柜中,又听天子吩咐道:“段恭,去叫中书舍人过来,朕要晋老四为兰陵郡王!”

段恭领命而去,殿门开合时晚风吹动了灯火,高见珣眉梢微动。

“这次,若不是徐潜舟及时发现,只怕错误的舆图已经呈递兵部,刻印万册送到边军手中。”

大军已经开拔,想到其中后果,皇帝不能不后怕——

此战若败,他在兵部所做种种都将付诸东流,往后还谈何对西北用兵?

高见琮办事不利,在军情大事上出错,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将他禁足还是从轻发落了!”天子冷冷道。

高见珣低下头——

只是禁足怎么能够?

按照他的计划,七弟给的那份舆图,应当在边军首战告败之后才会被发现问题,没想到徐潜舟心细如发,倒是提前发现了纰漏。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禁足如此简单了。

夜雨滂沱,马车轮毂压过宫道,在青石板上叩出有韵律的声响。

中书舍人还在梦中,被天子口谕唤醒,只来得及匆匆套上一件罩袍,就被段恭塞进了马车,急匆匆往双凤阙抬来。

行至门前,他依礼对“文官之首”的王景年行礼:“相爷。”

王景年八风不动地回礼,仿佛对殿中发生什么毫不关心,也无意揣摩天子为何连夜传召。

一面将中书舍人送进去,段恭一面赔礼道:“陛下与四殿下还有要事商议,王大人,可能要劳您多候片刻。”

王景年笑道:“无妨,左右我没什么要紧事,明日再求见也不迟。”

他栉风沐雨而来,在殿外等了近半个时辰,此时说走就要走,段恭猜不透这些大人物的心思,遂进殿去办自己的差事。

回去时,王景年心中已有了底。

中书舍人是为天子拟诏的。

七殿下受了冷落,四殿下却得了圣心,甚至要拟诏晋封。

如今的局势如何一目了然。

旧门阀气数已尽,改制是应时而生的事,世家想在这个时候屹立不倒,只能将荣宠系在女儿的裙带上。

家里能出一位皇后,就有了倚仗,譬如继后,若七皇子能顺利坐上皇位,便可保谢家三世荣华。再譬如太后的母家庾氏,即便圣上废除了荫补入官的旧制,凡举孝廉必经考试,顾着太后情面,仍然让庾家子弟在朝中挂个闲职。

王景年看得清楚,皇帝现在还有用得到他之处,即便在女儿的婚事上大胆一点,只要他仍在朝堂上替皇帝好好推行新政,皇帝也会点头。

——他只需要延续王家的荣膺就行了。

所以这个时候,最该好好想想的,就是王漱的婚事。

王景年匆匆朝夫人房中走去。

*

王家女郎们对这夜横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行宫比家中自在许多,不需要到两位老夫人处请安,谢夫人特意免了几个孩子的晨昏定省,王濯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雪时将帘子卷起来时,她还在回味昨夜那只烤乳鸽。

“日头越来越长了,小姐还是这么贪睡。”屋里有些闷,雪时将窗推开一条缝。

水珠滴滴答答从瓦当上滚下来,敲在院中一株海棠花上,王濯翻了个身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瞧着窗外:“下雨了。”

听到姑娘起床,红芍和碧月耳聪目明地进来送热水,步子放得极慢,恨不得留在屋内时时窥探。雪时立刻像闭口蚌似的,一言不发伺候起洗漱来。

“是啊,雨下得这么大,今日连门也不用出了。”直到两人出去,雪时才气鼓鼓地嘟囔着,“隔壁都用完早饭了,也没人来叫小姐,好在还有昨夜没喝完的鸽子汤,我去热一下。”

王濯笑起来,穿了绣鞋下床:“好,快去快回,趁热喝完了好出门。”

“小姐还要去猎场?”

“难得不用被拘在府里,总不能天天睡觉。”

鸽子汤被炖得乳白馥郁,王濯连喝三大碗,梳妆出门。

今春第一场雨下得很是时候,上林苑草色愈青,连山茶花都抽了新芽。雨后万物生发,正适合围猎,谁料她刚叫人牵了马过来,天上又飘起小雨。

王濯只得感慨一句天公不作美,想到今日要在渐台设宴,信步往太液池走去。

穿过莽莽深林,踏过石砌山道上潮湿的青苔,拂开一片杏雨梨云、李白桃红,乍暖还寒的御池边上竟然站满了人。

雪时扶着王濯悄悄说:“老爷们倒也罢了,这些夫人小姐也不怕泥淖难行,个个冒雨过来。”

说话间王云湄瞧见了二人,捏着一颗啃了大半的杏子朝她们挥手,姐妹俩交换过眼神,王濯走过去向庾夫人问个礼,在一旁坐下。

王云湄拉着她,附耳过来:“大姐姐听说了吗,七殿下不知为何被禁足了!”

王濯心中突地一跳,一眼扫过去,果然没见到高见琮的身影。

天子设宴,皇子们必会到场的。

眼下除了七皇子,各宫妃嫔、各家女眷座无虚席,显然都是听到风声,特意来一探虚实,若不是男人们都在前殿小朝,只怕太液池边还站不下这么些人。

王濯正欲细问,谢元缙不知从哪个角落跳出来,怀里揣着个半死不活的兔子,箭矢已经拔掉了,伤口也小心打理过一番,殷殷切切捧到王濯面前:“送给你。”

王从溯放下酒杯,转过来,拍拍谢元缙的肩:“这是你猎的?”

不怪别人质疑,满长安都知道他不学无术,迎着王从溯戏谑的目光,谢元缙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怎么不能是我猎的?”

王从溯便乐:“你拿个吃得浑圆跑不动道儿的走地鸡来我还信,野兔行步如飞,来去无踪,谢三郎,我竟不知你的骑射功夫一日千里,连兔子都唾手可得了?”

谢元缙张口要为自己辩驳,忽听帷幔之后刘婕妤嚷起来——

“谁见着我的玉兔了?我的兔子丢了!”她用丝帕掩着面,哭哭啼啼,“我那决鼻儿生性懒惰,最是跑得慢,若是跑到围场里,必然活不成了……”

宫人们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四处替刘婕妤找宠物。

谢元缙拿着那只兔子手足无措,王云湄狠狠瞪一眼,低声斥道:“还不快送回去,免得给姐姐惹事!”

听她这般说,谢元缙小心翼翼看了王濯一眼,倒是真的想了想会不会惹事。

可王濯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的目光扫过几个皇子,若是七殿下倒了……

高见珣正正好朝她看过来,带了三分志在必得的笑。

王濯别开脸,略一思忖,放下手里的瓜果起身:“雪时,陪我出去一趟。”

等谢元缙反应过来,想去追时,连她半片裙角都没摸到。

隔壁一桌,谢夫人坐在娘家嫂子身侧,抓了一把瓜子,笑吟吟收回目光:“我瞧这两个孩子倒是有缘,三郎似乎……很是钟意濯儿。”

崔氏十六岁嫁给越国公府嫡长子谢云柏,二十多年膝下无子,眼看着庶子谢元缙一日比一日大,即便被她刻意惯得不成器,丈夫仍是偏心多过两个嫡女,心中万般苦楚,也只能与姑小姐说一说。

两人在这事上倒是同病相怜,谢槿话一出口,崔氏便心领神会:“要是能促成这两个孩子……”

她抿唇一笑,没再说下去。

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兔子没送出去,还得罪了刘婕妤,谢元缙又跑回嫡母这里,往崔氏怀中一躲。

崔氏笑问:“你不是去寻王家妹妹了吗,怎么,没见到人?”

“母亲明知故问。”谢元缙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满脸失落,“濯妹妹冷淡得很,还没说两句话,便转身走了,也不说要去哪里。”

想到昨夜丈夫的话,谢夫人心中一动,目光落在这个混不吝的纨绔身上:“这里人多眼杂,男女有别,她自然不与你亲近。你还不快追出去,到了僻静处也好说上两句话!”

见到濯妹妹母亲都这样说,谢元缙眼睛一亮,又觉得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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