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好几天，这几天江临在医院做康复，而沈墨在急诊科和法院警察局来回奔波，空闲的时间还会给江临做一些吃的。

结霜的玻璃窗将晨光滤成朦胧的纱幔，细密的冰晶在窗格上蔓延，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沈墨推开病房门时，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提醒他这间病房的寂静已被打破。他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只有白大褂下摆摩擦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

江临正对着笔记本电脑蹙眉，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脖颈的医用固定器上，投下一片青灰的阴影。他的右手缠着纱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触摸板的边缘，这是他在设计陷入瓶颈时的习惯动作。桌上散落着几张草图，线条凌乱而急促，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宣泄。

“你应该卧床静养。“沈墨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他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金属与木质表面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枸杞鸡汤的香气从保温桶的缝隙中溢出，混着新鲜油墨的味道，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沈墨的目光扫过床脚散落的《医疗建筑设计规范》，书页间夹着仁和医院改造前的平面图。图纸的边缘已经泛黄，折痕处甚至有些破损，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他的指尖轻轻掠过书脊，仿佛能感受到江临在这张图纸上倾注的心血。

江临费力的合上电脑的瞬间，沈墨捕捉到屏幕上一闪而逝的3D建模图。错落的走廊在天花板形成诡异的角度，像极了那些藏着体外循环机的地下密室。他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不愿让那些阴暗的记忆再次浮现。

“昨天晚上我的助理小钱给我发了消息，市卫健委要重建仁和医院。“江临转动轮椅，面向落地窗。远处建筑工地的塔吊正在拆除CTX标志，机械臂在空中划出冰冷的弧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新的方案招标下周启动。“

沈墨掀开保温桶的动作顿了顿。滚烫的汤水注入瓷碗时，他看见自己颤抖的倒影——三天前的听证会上，当江临展示周泽办公室暗门结构图时，旁听席曾有家属当场昏厥。那些精密设计的逃生通道，此刻正化作招标文件里的技术参数。

“参鸡汤里加了石斛。“他把汤匙塞进江临左手，故意忽略他试图藏起的招标书。“神经损伤修复需要补充多糖。“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窗外的雪粒子开始敲打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沈墨想起昨夜急诊科收治的冻伤民工，脚踝上的纹身与CTX-215编号完全重合。那个男人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只剩下躯壳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江临舀汤的姿势有些笨拙，汤汁顺着指缝滴在招标书封皮，晕开“重生“二字烫金标题。他突然说：“地下二层原本是器械仓库。“汤匙在碗沿刮出刺耳声响，“当年陈教授让我加装通风系统时，说需要恒温保存医疗耗材。“

沈墨的白大褂衣角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别在腰间的银色钥匙——那是陈教授实验室的备用钥匙，警方取证后特批给他继续研究的。此刻钥匙齿痕正硌着他的掌心，像某种无声的拷问。

“今天换药时发现伤口有增生。“他突然转移话题，镊子夹起碘伏棉球，“建议增加超声波治疗。“酒精味弥漫的瞬间，江临后颈的伤疤抽搐着，宛如一条苏醒的蜈蚣。沈墨的指尖按在疤痕边缘，忽然想起尸检报告上相似的增生组织——那些曾被周泽注射过神经毒素的供体，皮肤下都藏着这样的暗纹。

监护仪突然发出规律的长鸣。沈墨转头查看的刹那，江临迅速将招标书塞进枕头下，却忘了自己正连着心电监护。当沈墨回身时，显示屏上的波动曲线暴露了他剧烈的心跳。

沈墨的目光在监护仪屏幕上停留了几秒，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为江临处理伤口。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指尖的温度透过纱布传递到江临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招标书我早上看过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新方案的设计理念很超前，尤其是地下部分的通风系统，几乎无懈可击。“

江临的身体微微一僵，汤匙在碗中搅动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怎么会看看过？”

“你还记得你通讯设备都还连着我的电脑吗？”沈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建筑工地上，塔吊的机械臂在空中缓缓移动，像是某种巨大的怪物在伸展肢体。

“但有些细节还是不够完善。“沈墨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锐利。“比如地下二层的紧急出口，位置太隐蔽了，一旦发生意外，疏散会很困难。“

江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病床的扶手，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他的目光依旧没有从窗外移开，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墨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想通过这次招标，彻底改变仁和医院的命运。但有些事，不是靠设计图就能解决的。“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沈墨的目光落在江临的右手上，纱布下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江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指尖微微颤抖。“还好，只是偶尔会有些麻木。“

沈墨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神经损伤的恢复需要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江临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窗外的建筑工地上。塔吊的机械臂依旧在空中缓缓移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沈墨。“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如果这次招标失败了，你会怪我吗？“

沈墨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会。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江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谢谢你。“

沈墨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望着窗外的雪花。病房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温暖，仿佛所有的寒冷都被隔绝在了窗外。

夜幕降临，病房里的灯光变得柔和。沈墨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份病历，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江临。

“你今晚还要加班？“江临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沈墨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病历上。“急诊科最近很忙，人手不够。“

江临沉默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沈墨抬起头，目光与江临相遇。他的眼底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像是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

“你也是。“他轻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病房里的空气再次变得安静，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窗外的雪花依旧在飘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染成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