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送到安全区域坐下时,汤姆还感到后背传来钻心刺痛,大概是因为伤势,心跳引发了诡谲的麻痒。
莱尼也红着眼眶,想说千言万语,最终只攥住他的手,轻得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凉。“哥哥……”她小声低唤,嗓音里藏着平日少见的温柔与依恋,“你这样,我真的……真的会担心……”
他垂眸,思绪万千,最终只是隐忍地轻轻回握了她的手背。
礼堂一角的火苗已被救火咒熄灭,周围人匆忙而喧闹,可在他们俩之间——这一刻极度安静。
黑湖寒风吹来,滋生在他们相视的眸光间,火光尚未停歇。
等到几位教授和高年级学生合力控制火势,熄灭大部分火焰后,舞台已是一片狼藉:布景碎裂、火星余烬到处都是,烟尘弥漫在礼堂上方。乌姆里奇被人从“蚯蚓”残骸中拖出来,他已经晕了过去,浑身是伤。艾琳呆滞地跌坐在台边,魔杖早滚到另一侧;莉迪亚呼吸急促,衣袖破损,估计也受了不轻的惊吓。
这一夜的《好运泉》最终以“现场火灾与咒语失控”收场。大礼堂气味刺鼻,烟雾久久未散;医务室人满为患,主角们暂且不提,其他龙套演员纷纷挂彩。比尔利教授的脑袋变得不成比例,凯特尔伯恩教授又一次开启了试用期。可以说,这场演出彻底溃败。
我们那几个寻找好运泉的人始终没有到达山顶。
迪佩特校长发布了规定:今后全面禁止哑剧演出。这样一个傲慢的非戏剧性的传统,霍格沃茨一直延续至很久很久之后。
……
医务室里人声嘈杂,深夜的灯火将一张张担架与病床映照得无比惨淡。魔药的苦涩气味里夹杂着烧灼过后刺鼻的呛味,几位医疗助理推着推车来往穿梭,有人呼喊着要更多绷带,有人满面焦急地翻查治疗清单。
医疗翼里本来就只有斯宾塞夫人和玛格丽特小姐,现在人手及其稀缺,一些热心的学生们就自发来帮忙了。
“嘿……小心点!”斯宾塞夫人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指挥一名拎着药剂箱的学生,“把刚拿到的火灰蛇解毒药放到三号柜子——不要和其他药剂搞混了。”
在整片混乱里,莱尼坐在在医疗翼最里侧的病床旁,看着汤姆半侧身趴在那里。莱尼的小腿烧伤,脚踝也扭到了,但看到医疗翼的病床不足,她就主动让出床位,表示坐着就好了。
他后背经过医疗处理,缠着一圈圈绷带,显得有些滑稽,绷带和汤姆一点也不搭。某种程度上,这让旁人都难以猜到他在经历何等疼痛。要不是眼底微泛的血丝,谁都以为他没受多大伤。
要怎么说呢,莱尼还是蛮羡慕汤姆的体质,他就算熬夜了第二天也不会犯困、脑袋发晕,通宵都不会出现黑眼圈,皮肤状态一直稳定好的不得了。这种体质真的让人瞠目结舌,可能这就是不睡觉也能有活力的高精力人群吧。
“汤姆,”莱尼小声说,愧疚和关切落入汤姆耳朵里,“你后背还疼吗?斯宾塞夫人说今晚先别动,再用火灰蛇解毒药敷几天,就能好起来了。”
汤姆侧目看她,唇角扯出一道模糊的弧度:“无碍。”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莱尼明白灼伤不是什么小事,何况刚才玛格丽特小姐差点惊呼“真是惨烈”,要不是他体质和运气还算好、伤口没染上奇怪的咒语毒素,只怕真要送去圣芒戈医院了,就比如比尔利教授。
听他敷衍,莱尼忍不住咬住下唇:“你别强撑……而且说疼不丢人,你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莱尼这是把自己当小孩子了?他想,他又不是她,怎么会疼哭呢。
不对…莱尼她爱哭,但是……
这反而勾起了汤姆的记忆。
—
一个还没有小马驹的马背高的小女孩,坚定的站在它旁边,她抚摸着它的脖颈,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成为飞马手。”
小女孩的母亲同意了,她的哥哥站在旁边看着。
她是第一次飞行,那匹格拉灵飞马幼崽也是刚刚才学会扇动翅膀,她们起飞,飞上了天空。
然后摔了下来。
又摔了下来。
她就这么执着的不断尝试,不断失败,直到第几十次后,她终于可以与小飞马在空中尽情翱翔了。
小女孩当然很疼啊,可她的眼里满是兴奋的光,她的母亲拉开她的袖子和裤腿,看到满目的青紫,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小女孩只是笑着,说自己一点也不疼,骄傲的讲述她与小飞马配合的有多么多么默契。
如果忽略她一直隐忍的泪水,小女孩的哥哥就信了她的说辞。
但她没瞒过去哥哥,上药的时候疼的厉害,泪水滚落,全都落入哥哥的视线里了。
她尴尬的擦掉眼泪,言之凿凿的说自己只是生理性泪水。
不信。
他帮她上药,陪了她一晚上,夜里小女孩睡姿不小心碰到了淤青,哽咽着哼唧,他站起身,坐在床边看着她,什么都没说,把被子为她掖了掖。
小骗子。
—
“莱尼。”他忽然出声,打断她的自责,眉头轻蹙,“你的伤口如何了?”
“嗯,小伤,已经不痛了,”她笑了笑,还晃悠了一下她受伤的那条腿,“只是走路还得慢点。”
莱尼抬眼看了一圈医疗翼里的人们,她的伤势当然算轻的,但是她的皮肤太白了,伤痕总是格外扎眼,看的让人心疼。
德里克和莉迪亚躺在另一头,隔着几张病床。德里克鼻青脸肿,面容几乎没人能认得出是那位原本意气风发的五年级魁地奇击球手。他嘴里还念念叨叨地抱怨着“那**的**养的**”。莉迪□□况相比较于他更糟一点,左腿骨折,半条裤管被剪开包扎,脸上也划了好几道痕迹,倒在病床上无力动弹。
艾琳隔得更远一些,被教授们围着在“压制症状”。她浑身意外长出灰白色的软毛,看起来像只半成品的猫头鹰与兔子混合体,令周遭同学都瞠目结舌。想来是她在演出混乱时受了某个反噬咒,或者攻击莉迪亚时被反咒导致。她神色麻木,恍若梦游,一言不发地任人摆布。
最惨的还是乌姆里奇,他骑在火灰蛇背上,爆炸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炸飞了,狠狠的砸在地上,又被火星灼了满身。现在他已经送往圣芒戈医院了,这已经不是受伤的程度了,简直是濒临死亡,天降的无妄之灾。
“咳,”她轻咳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替我挡,那火过来时,我也能有反应……”
汤姆看着她,冷哼一声:“那你的小腿和脚踝是怎么回事?
“不听不听,”莱尼耍起了赖皮,“反正我最后肯定也不会有很重的伤的。再说啦,明明可以用魔咒抵抗的,哪有人像你这么笨用身体挡的?“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那一瞬间他的理智像崩断了的弦。
莱尼显然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她贴近汤姆小声道:“哥哥,就算你是我的哥哥,就算是妈妈爸爸让你照顾我,也不用到这个地步的,我觉得她们的意思是让你帮帮我学习。”
……汤姆想了很多种借口,唯独没想到这种思考方式。无论如何,这和父亲母亲的嘱托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斯宾塞夫人抱着一瓶药剂走来:“好啦,小莱尼,你先到旁边坐着。我要给汤姆重新换药,看这灼伤面积很大。”
莱尼连忙让位,退到一边坐下,小腿的伤处尚在隐隐刺痛,可她更多的注意力落在汤姆那里:那被撕裂的衣衫、带焦痕的绷带,以及他每次忍痛时绷起的下颌线条……好难见得的景象,好好看…不是,她不是想看到哥哥受伤啊!不不不,这么想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不管怎么说,汤姆好像比她想象中还要在乎她。掌心还有他残留的余温。
周围,医务室里乱得不可开交,尖叫、咒语、哭泣声此起彼伏。可在这所有吵闹里,她们周围却有种朦胧的宁静。
两人间的距离依然很近,近到她能看见他汗水沿着太阳穴滑落,近到他能听见她不时深浅不一的呼吸。谁都没说话,谁都不用说话。
夜更深了,黑湖上风声呼啸,城堡外亦一片静寂。
灼烧过后的烙印,是无处不在的。
……
医务室里,灯光愈发昏暗,连窗外的月色也被黑湖的雾影遮住。随着最急迫的伤员获得初步治疗,嘈杂的人声渐渐减弱,换成了一片低声的叹息和药水的轻泡声。
莱尼一直坐在汤姆床边的那把椅子上,她的小腿绷带被换上新的草药布,疼痛减缓了些,可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有翻起细细密密的疼,藤蔓又一次绽开,缠的她快要窒息。
汤姆半趴在病床,棱角分明的侧脸藏在阴影里,偶尔微微挺直背时会颤抖几下,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呻吟或抱怨,仿佛一座沉默矜持的雕塑。与此同时,他同样感觉到那一道道刺痛像针扎一般从后背蔓延到颈侧,逼得他呼吸都不顺畅。
周围,德里克的抱怨声渐渐减弱成嘟哝,被麻醉剂弄得神志不清;莉迪亚服下回复药后,嗓子里发出轻微的“嘶”音;艾琳那身灰白毛发在教授们的联合施咒下终于褪去大半,露出狼狈的身形。大部分伤者要么睡了,要么沉默地咬牙抗痛,瞬间整个医务室陷入微妙的寂静。
莱尼默默伸手轻拍他没受伤的肩,又觉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子睡觉,想放下手,却直接被汤姆抓住,就这么一直握在手中了。之前是因为怕哥哥疼,让他捏掐,这一次算什么?嗯…还是哄睡觉吧。
“哎哟,你还在这儿呢——”斯宾塞夫人拿着空药瓶走过,见两人如此亲昵,摇头叹道,“唉,知道你俩感情好,但现在已经宵禁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床位,莱尼你得回寝室了。”
不、不太对吧?什么感情好?哪种感情!
斯宾塞夫人可不知道她们是兄妹,所以她说的只会是那一种意思。
莱尼的脸霎时就红了,整个人一下子僵直,像触电般收回了她们之间相握的手,丢下一句“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看你”,就逃一般的飞快走了。
身后只听到斯宾塞夫人喊道:“诶,莱尼,跑慢点,你还受着伤呢!“
本来是要找教授护送着她回去的,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自己跑了。
汤姆见状只是挑眉,这次反应竟然这么快?之前不是一直不懂的吗?所以她刚才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