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大排档。
潮湿的海风时有时无懒洋洋地吹着。
吊在树上的大灯泡摇摇晃晃,忽闪忽闪地在地上撒下斑驳的树影,用滚烫的身躯把满腔热情扑上来的飞蛾击倒在地。
坠地的飞蛾六脚朝天,颤抖着翅膀贴着地面画着圆圈,不甘心地挣扎着苟延残喘。
辛辣的调料和着流淌的汗水扑撒在烤架上面滋滋冒油的食物上和噼啪崩裂的炭火上,旁边的一架落地大风扇疯狂地吹着,吹得烤架上腾起的浓烟一阵一阵扑过来、熏过去。
人行道上横七竖八地摆着方桌、圆桌和高高低低各种颜色的塑料凳子,吃喝的人们很大声地说着难懂的海南方言,间或夹杂着“啪”地一下拍打蚊子的声音。
马千里和罗娇坐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
“咦哟,今晚鸡杂哦。” 马千里耸起鼻子闻了闻,说了一句海南话。
“这身衣服好看吧?刚买的,可贵了。”罗娇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说。
“不是说衣服。我是说,你身上有股香气?”
“我特意喷了香水。”罗娇抬起胳膊,闻了闻,然后两手托着下巴支在小桌上,娇声问马千里,“好闻吗,嗯?”
“好闻。气味很淡雅,不像有些高级香水的气味那样傲慢夸张,也不像廉价花露水的香气那样浮漂浅薄。”
“哟,你懂的还不少。哪里学来的?”罗娇身子向后一仰,两臂抱在胸前,审问似地问完,又逼问一句,“家里的母老虎教的?”
“鬼扯!在公司总部大楼天天闻,我虽然是个土包子,熏也熏出来了。”马千里开了一瓶啤酒,又拿起一串烤羊肉,“这香水哪里买的?”
“赵小茅从巴黎买回来送的。”
“看来赵小茅对你不错么,你还想着挤兑她。”
“顺水人情罢了,她又不是只送我一个人。”罗娇指着面前的肉串和啤酒说,“吃吧,这么多好吃好喝的还占不住你的嘴?难搞!”
“这里的烤串不错。路是远了点儿,但食材新鲜,手艺也好。”马千里用他那颇有特色的门牙啃着签子上残留的一点肉渣,又灌了一大口啤酒,痛快地打了一个嗝,满足地说道,“不错,确实不错!嘿嘿。”
“看你那吃相!”罗娇在桌子下面踢了马千里一下,“你就不能吃得有点风度,矜持点?”
“风度,矜持?”马千里又打开了一瓶啤酒,仰着脖子大口猛灌,“在大排档里就是要这样随性,才享受,才潇洒,才快乐,这才是大排档的灵魂。”
“就是上不了高级场面。”
“我还就不喜欢上那高级场面,端着架子给人看,自己受罪!”马千里两手捏起身上的大汗衫呼扇了几下,“穿西装打领带哪有穿大裤衩和人字拖舒服?”
“哎,下个月我生日,咱俩去高级酒店吃一餐咋样?我请客。”罗娇拿起自己的提包拉开拉锁,又赶紧拉上,还拍了拍,然后神秘地说,“听刘美龄说海棠湾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惠灵顿牛排很不错,做得比上海的米其林餐厅还高级,要去吃还得提前预定呢。”
“哪得多少钱?”
“我在网上查了,两人份套餐,要一千四百多。”
“一千四百多?能在这个大排档潇洒地爽上十次,还是算了吧。穷人喝二锅头吃花生米和富人喝XO吃龙虾的感觉是一样的!不跟她刘美龄比。”马千里说着,又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大口,用手背擦着顺着脖子流下来的啤酒沫。
“她刘美龄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罗娇夺过马千里手中的啤酒瓶,仰脖喝了一大口,“我也要体会喝XO吃龙虾的感觉,我还要去广州、深圳、上海,我还想去美国和欧洲呢。长这么大,连海南岛还没出去过。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好好好,和你一起去。”马千里正专心地对付一个烤生蚝,敷衍地回答。
“那今年休年假,咱俩同时休,一起出去旅游。”
“那不行,年假我要带我妈看病。”
“你老是说这不行那不行!”罗娇把啤酒瓶往桌上一顿,发出很大的响声,酒瓶里涌出了大量的泡沫,流在她攥着酒瓶的手上,她气呼呼地说,“还有,你说,到底什么时候能和那个肥婆离婚?”
“快了。”马千里把酒瓶从罗娇手里拿过来,递过去一张纸巾,小心地看了下周围,压低声音说,“即使我不提,她也要提了。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你说,具体什么时候?给个日期!”罗娇擦着手上的泡沫,紧逼了一句。
“开完股东大会以后。”马千里胸有成竹地一摆手。
“好,说话算话!到时候如果没有兑现你说咋办?”罗娇把纸巾团成一团,往地上使劲儿一摔。
“那就,那就让我进监狱!”马千里说完,一口吸进嘴里一个肥大的生蚝。
罗娇听马千里说出这样的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马千里甩着头,挣脱了罗娇的手,一伸脖子把噎在喉咙里的生蚝肉咽下去。
“好吧,小诸葛一言,老司马难追!既然要潇洒就彻底放开。作为海南人哪能光喝啤酒?”罗娇忽地站起来喊道,“老板,来瓶白酒!什么白酒?海南人的最爱嘛,海马贡大补酒!”
大排档老板的身影一闪,一瓶海马贡酒就稳稳地立在小方桌上。
“喂喂喂,你不怕查酒驾?”马千里按住罗娇的手,试图阻止她开酒。
“人家刘美龄开汽车喝酒还不怕,你骑个破电单车还怕查酒驾?难搞!”罗娇说着,给俩人都倒了满满的一大杯白酒,“干杯!网上有人说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马千里摇摇头,无奈地端起了杯。
“给你提个要求。”马千里用很正式的口气说。
罗娇刚喝了一口白酒,辣得用手扇着嘴,哈着气,又拿着一串鱿鱼低着头忙不迭地用牙齿撕咬着,听马千里说话,停止咀嚼,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甩头发,抬起头来。
“说吧,什么要求?”
“以后你该拍马屁拍马屁,该捞钱捞钱,不要在刘美龄那里说赵小茅的坏话。”
“你怎么老是向着赵小茅说话?上学那会儿你该不是暗恋她吧?”
“这话说的!我那时都没发育好,根本不懂男女之情。麦玉珠用好吃的引诱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你怎么还是和她结婚了?”
“唉,还不是为了就业,为了生活,为了给我妈治病?”马千里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总之,反正,确定,就是,你以后还是不要再去刘美龄那里卖赵小茅的坏了。”
“为什么?”罗娇低着头,继续撕咬那串鱿鱼。
“我问你,赵小茅有没有给过你单子?”
“给过,那都是她自己看不上眼的单子。”
“你见过谁把单子给别人的?看不上眼?你可曾把自己看不上眼的钢镚给别人?”马千里连连问道,拿着签子在桌上使劲敲了一下。
“还是那句话,她那就是顺水人情罢了。”罗娇头都不抬地说。
“没有她的顺水人情,你一个月的业绩是空军,末位淘汰,恐怕早就离开公司了吧。”
“不会的。刘美龄不会让我走的。”罗娇撕扔下签子,擦擦嘴,肯定地说。
“赵小茅得了癌症,已经够倒霉了,刘美龄为了压低销售成本,竟然没有给销售部的全体人员缴医保费,害得人家看病得自己全款花钱不报销。你说,扣住医保费不缴,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吧?”
“我傻还是你傻?我也是销售部的,我会自己坑自己吗?”罗娇忽然轻蔑地一笑,停住往嘴边送的酒杯,反问道。
“给那个嘉美华招商弄个假的价格表,不是你的主意吧?”
“我虽然不服气赵小茅,但还不至于出那么坏的点子,这些全都是那个资产阶级臭小姐干的。”罗娇又拿起一串烤肉,放在鼻尖上闻了闻,啃下一块肉,咬牙切齿地说,“这家伙损得很,还威胁《修身》杂志的女主编,以断绝在杂志刊登公司广告为要挟,让她以后不准找徐大卫拍广告,断人家的财路。”
“你知道,徐大卫和我是一个班,他从来不叫我的外号,从来不歧视我,别人欺负我,他护着我,还给过我不少帮助,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吗?”罗娇把啃得溜光的签子随手一撂,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为赵小茅着想?”
“我的信条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受恩负义乃小人。”马千里随手一巴掌拍死了一只腿上的蚊子,把手凑在眼前,仔细地看看那只被拍得稀烂的花脚蚊子,然后抬起头盯着罗娇说,“我可不希望你在我的眼里有坏人形象。”
“我可不是毒蚊子,也不是你说的小人。”罗娇躲闪着马千里的目光,低头嘟囔着说。
“刘美龄害人,因为她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马千里拿纸擦掉手心里的蚊子,把纸团成一团,扔在脚下,又踩了一脚,“就像这只吸人血的花脚蚊子。”
“我也知道她很坏,可是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阴狠歹毒。想起她椅背反射的那道寒光,照得我现在都后背流冷汗。”罗娇停下了撸串,“我看她的意思是想下狠手,想一了百了。”
“为了弥补你跟着刘美龄胡混、做的那些对赵小茅不利的事情的恶果,我已经做了一些补救。我这样做,同时也是为了回报徐大卫当年对我的帮助和保护。”
“你做了什么补救?”
“你知道是谁给了赵小茅真的招商价格表?”
“不知道。”
“你最好也别知道,知道了对谁都不好。”马千里端起酒杯说,“来,喝酒吧,海马贡大补酒。”
“那好吧,我就只当不知道。”罗娇在一堆烤串儿里挑挑拣拣,挑出一串烤腰子递给马千里,“可是,我要搞钱,以我眼前的境况,不靠她刘美龄还能靠谁呢?难搞!”
“你和她不一样,不要跟着她学。你记住,追求个人利益可以,但不要害人。”马千里叹了一口气,“害人的人早晚会被人害!”
“那你不也是跟着她混么?”
“我绝对不害好人!这是我的底线。”马千里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抹抹嘴,说,“再说了,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
“那点儿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马千里没有回答罗娇的问话,把手里的酒杯和肉串放下,两手扶着桌子,向前探着身,直视着罗娇,正色地说,“反正是你要答应我,不要跟着刘美龄害人就是了。”
“嗯,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年假和我一起出去旅游。”
“刚才说过了,这肯定不行,我要陪我阿妈看病。”
“那就换一个要求。”
“你说吧。”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知不觉中一瓶白酒见了底。
当两人结完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发现来时骑的电单车不见了。
“糟糕,走回去好远。”马千里沮丧地说。
罗娇紧紧地攥住提包,低垂着头靠在马千里身上.
“打车回呀。车丢了正好,不怕查酒驾了。难搞!”罗娇嘟嘟囔囔地说。
“总得报警吧。”马千里掏出了手机,拨了号。
罗娇一把夺过了手机。
“喂,120吗?”罗娇喊着,“我是罗娇呀,我要报警!”
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回头看,该吃吃,该喝喝,“啪啪”地拍打着蚊子。
一片叽里呱啦的海南方言淹没了罗娇越来越低的声音。
落地大风扇依然疯狂地吹着,烤架上腾起的浓烟一阵一阵扑过来、熏过去。
地上的飞蛾还在六脚朝天,不甘心地颤抖着翅膀贴着地面画着圆圈,不停地转,转,转着。
“说说吧,为什么开除赵小茅?”林敬宗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摘下眼镜,问。
“哪是开除?爹地,董事长,是解除劳务合同。”刘美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不在乎地笑嘻嘻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吗?”林敬宗逼视着刘美龄,“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还要理由吗?”刘美龄一甩头,“无故旷工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旷工?”
“赵小茅婚假超了三天,有考勤记录,清清楚楚,记录在案。”
“那是人家在欧洲碰上航空公司员工罢工,航班不飞,无法按时返程。”林敬宗一边翻找着手机上的信息记录,一边说,“而且,人家给你请假,你不回复,把信息发到我这里,我同意的延缓假期,后来也用调休补上了。你看看,这是记录。难道我一个董事长批的假还不算数吗?这事过去都一年多了吧,到现在才作为开除的理由,让人怎么想?”
刘美龄瞥了一眼林敬宗的手机,把头扭向一边,好一会儿不说话,又猛然把头转过来。
“不只是旷工。赵小茅在表彰大会上说,公司能放着肥肉不吃吗,暗示公司贪婪而阴险,不守信用。又鼓动员工在庆功宴上大吃大喝,不要给公司省钱。还在员工中散布对海南房地产政策的变化要有思想准备的负面言论。”
“这算什么,是欲加之罪吗?”
“还有,赵小茅竟然不经批准,私自使用售楼部的场地和设备举办婚礼。这是不是公私不分,占公司的便宜?”
“我倒是觉得员工使用公司的场地办婚礼,体现了员工对公司的归属感,可以提高公司的凝聚力,是好事。这种事以后越多越好,应该提倡。”
“坏事怎么还变成好事了?——这本来可不就是我批准的嘛。”刘美龄低声嘟囔一句。
“你说什么?”
刘美龄盯着林敬宗,看了好一会儿。
“我说,我不明白爹地为什么对一个普通的女员工如此——怎么说呢——关注?”
“你的意思是我有什么想法、有私心?”林敬宗点点头说,“是的,过去是有一点私心。我是想过,你哥哥如果能娶上赵小茅作媳妇,对他、对我们家族以及公司都是一件幸事。当我知道她已经结婚了,自然而然地私心就消失了。”
“只怕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们。”刘美龄撇着嘴说。
“我们?你和你舅舅趁着我出差,竟然不征求我这董事长的意见就开除她,赵小茅毕竟是公司的管理干部。”
“招商办主任,她那只是个临时职位。”
“这件事于情于理,都太绝情了。”林敬宗生气地说,“必须推倒!”
刘美龄不以为然地翻翻眼,撇撇嘴,忽然站起来,走到林敬宗面前。
“爹地,那你是怎么知道赵小茅被除名的?”
“赵小茅打电话告诉我的。本来她可以走劳动仲裁和司法起诉的程序,她觉得这样做对公司的声誉会有影响,所以还是想内部解决。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来找我,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林敬宗话锋一转,问道,“我也想问问你,赵小茅到底哪里对不住你?她的销售业绩和招商成功还不是记在你的功劳簿上了吗?不是给你升职铺设了进阶石吗?你这么嫌弃她,甚至可以说是敌视她,这中间有多大的私人恩怨,到底为什么?”
刘美龄一时语塞,吭哧了好一会儿。
“她就会告刁状!上次销售提成方案就告过我一次,招商价格又告我一次,被除名了还来告我,告上瘾了!这样的员工我岂能容她?”
“这三次告状哪一次不是考虑公司的利益?”林敬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刘美龄说,“倒是要问问你,你的销售提成方案对公司的销售业务有什么好处?你的招商价格能给公司招来商户吗?这第三次,你们把公司最优秀的销售人员和有功人员开除,对公司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是大大的破坏,只怕是人心浮动涣散,更会造成员工不负责任、任性乱搞甚至胡作非为。”
“不可能!我下面的人正在准备日光盘,个个都摩拳擦掌,个个都很给力。”刘美龄拍拍胸脯,又举起拳头一挥,说,“这一次,我一定要一战成名!”
“你有十足的把握?”
“有,我绝对有!”刘美龄中气十足地回答,“我们摒弃了赵小茅所谓的以诚为本的销售理念,以传播学、心理学和最新的美国市场营销学为销售理念,要一举拿下日光盘。我要让有些人看看,到底谁是王者,谁是青铜!”
“那,赵小茅的事怎么办?”林敬宗的口气软了下来。
“爹地,在你的心里,是赵小茅重要,还是你女儿重要?是一个员工重要,还是公司的日光盘重要?”
“赵小茅在销售上是公司第一名,又一个人独立完成嘉美华的招商,对公司有很大的贡献。这样的人不好找呀!”
“她一个人完成的?”刘美龄不服气地说,“公司可是出了经费的,她可也是找了外援的。”
“那也给你经费,也让你请外援,你能独自完成吗?”
“我现在可是在全力以赴一心要完成日光盘呢!”
“不管怎么说,你这样对待她,让其他人寒心哪。”林敬宗顿了顿说,“杀功臣,国之大忌呀。”
“临阵换将,难道不是兵之大忌?”
“我并没有说换你。只不过我们办事要讲规则,讲道理,讲人情世故。”
“赵小茅现在患了绝症,就是废人一个。一个是对公司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的普通员工,一个是正在为你的事业拼死拼活的接班人,孰轻孰重,何去何从,你选择吧!” 刘美龄头一仰,骄横地说。
“美龄,不要这样。我没有说不用你,这个问题不存在二选一的选项。”
“现在,我的全体人马都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紧张备战。这次这个楼盘有近两千户,销售额至少四十个亿,还有一个月就开盘。”刘美龄坐下来,身子往后一仰,架起二郎腿,一字一顿地说,“爹地,在这个时刻,您把我叫来,给我反复说一个普通员工的去留,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您,公司的董事长,就不考虑公司的利益了吗?”
“这个,这个。”林敬宗无言以对,一时语塞。
刘美龄掏出烟盒,拿在手里把玩着,突然冒出了一句英语。
“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
“你说什么?”
“没什么,中国和外国、东方和西方都知道,血浓于水。”刘美龄故作平静地说。
林敬宗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一只手拿着笔在另一只手心处不停地敲着,而后站住,停止敲击,握紧了那支笔。
“我的事业,也是你们的事业。我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和你哥?”林教宗慢慢走到窗边站下,茫然地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别墅群和远处一幢接一幢的高层楼房,叹了一口气,“我老了,已经力不从心了。有些事情你们看着办吧。”
“明白了,爹地。” 刘美龄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好吧,那就先就这样吧。”林敬宗无力地坐下,又说道,“你起码要把人家过去的业绩提成给结算了吧?不然,你手下的人会怎么想?”
“这个,容易。”刘美龄满口答应,“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就让人给统计出来,核算清楚。”
“还有,你把医保费用赶快缴上,听赵小茅说,你那里不是还有两个待产的员工嘛,不要耽误人家使用医保,也让你的其他手下人安心工作。”
“嗯,嗯。”刘美龄敷衍地答应着,又低声嘟哝了一句,“自己的工作都没了,还管人家孕妇?”
“你说什么?”林敬宗问。
“没什么?”刘美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在鼻子下嗅着,然后叼在嘴上,并不点火。
“这样,你去吧。”林敬宗低下头挥挥手,闭上眼睛,疲倦地说。
刘美龄立刻站起来,抽身而去。
看着刘美龄摇晃着身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和她那志得意满的背影,林敬宗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