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澄真被左若童指派出去找李慕玄一行人的下落,少了美人师兄陪着,小姑娘眼睛的光亮都暗下去许多。
“呜……澄真师兄,你带小九一起吧——小九不会给你添乱的。”
她眼眶红红的,低着头揉眼睛,因此字字句句都显得格外真诚可爱。毋澄真两手扶在她耳后,轻轻抬起她的脸,帮她揉干积在眼角的那一点点泪花。
湿漉漉热乎乎的泪液反复咬着他的手。
“呜……呜……嗯……想一起去嘛,小九去捡垃圾换钱给你花,带上小九好不好……”
毋澄真听到她的声音,鼻音浓重,又低又近。她看起来相当喜欢被他这样轻柔地揉搓,自己主动偏着小脑袋用鼻尖抵着他的掌心轻蹭,吐息温温的,连指根都一并润湿。
实话说,是很黏人。但不招人讨厌。
漂亮得像一小团吸饱了水的棉花,掐一掐都舍不得,要三思、更要忍耐。
叫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去捡垃圾呢?
——太漂亮了呀宝宝,感觉一眼看不到就会被别人捡走。
毋澄真笑意温和,低声哄她:“别去了宝宝……我很快回来。不会太久……嗯……不会让你等太久。”
毋澄真走后她开始和一群黄鼠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长青不理解但尊重,抱臂站在一侧看着她,心里觉得稀罕。
澄真师兄乃师父首徒,向来随侍在他老人家身侧,不离左右。如今不过是一个全性的小混蛋,了不起再加上几个大混蛋,竟也值得师兄亲自出手?
……
长青反思了一下近日的一言一行,疑心会否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师父失望了?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长青师兄!长青师兄!小九有好吃的喔,给你掰一半!给小九看看你的逆生三重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长青垂下眼眸:“……”
嗯——比起李慕玄那小混蛋,果然还是大眼灯师妹更乖更可爱更好玩。
澄真师兄,你就安心在外面办正事吧!
长青也没闲着,拿本门功法哄她玩。进入逆生状态后真炁如云雾溢散,裹在其中的人白得晃眼。她围着长青打转,“好看”和“厉害”两个词交替着说,捧场得不行。
左若童发现后遂将长青也打发出去。
言九:“诶……”
言九:“左门长,小气吔……”
左若童坐着,两手搭在扶手上,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道:“知道还不快坐下。澄真一个人辛苦,长青既然得闲,自是要去帮忙。但你不行。”
最后四个字一落下来她就彻底蔫儿了,姑且先听话地坐了下来。
左若童并不稀奇她为何这般垂头丧气起来。他一早就瞧出她想要跟着长青去找毋澄真,往前几天他或许还能勉强劝自己顺水推舟,坐看两个孩子的关系更进一步。
他本该乐见其成,但眼下,他说不准去。
人人都说左若童温和宽厚,可事实上为人尊长者的威仪犹如爬藤,紧缚盘绕在大盈仙人骨头的每一寸,挤满骨缝,深深植根于他体内。
他自有其无可解释的严厉,虽不外露却比由师叔更甚、更普遍。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敢偷溜出去找澄真和长青,左若童也是真的会罚她。
无名无分也无妨,他这样身份的人有权惩戒任何人。
她偶尔胆子也大,这样的猜度都敢往外说,无异于又一次当着面强调说他小气。
左若童没有反驳,只是颇觉好笑,于是轻笑着反问道:“罚你?”
小姑娘重重点头。
左若童思索起来。他不否认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他是会想要稍微抽打她一下不假,想看看在她皮肤上留下些许红印时她又会是何等表情。
会很可怜。小女孩爱娇也爱哭,左若童确实见识过了。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凤眸含笑,道:“罢了。那样的话,我还是会有点心疼的。”
她为这话呜呜叫了两声,紧接着扑了过去,非和他挤在一张椅子上不可。左若童有些意外,却还是纵着她爬上来跪坐在他怀里。
贴在腿上的触感柔软真实,略显急切。
左若童合掌在她脚腕处环扣住,低头看她如何亲昵地蹭着自己。
——看上去比真正的小动物还希望得到他的抚摸。
左若童于是以长指撑住她后脑,拇指指腹在面颊上轻轻摸了摸。
她埋头拱在他胸前,吐息潮热,不过片刻左若童便感觉到指尖被润湿了。小猫舔水一样、轻轻的,略带些试探。
左若童想起什么,忽然抓起她的手,捏捏她指尖。
果然黏乎乎的,是什么糕点的残留物。
她仰起脸,有些迷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左若童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着哑,问道:“方才你和长青坐在一起……在吃什么?”
她声音小小,含含糊糊道:“您尝一下就知道了呀……”
她一定是头脑发昏到了一定程度,否则怎么敢尝试要把手指塞进左若童嘴里去?
只有小孩子才不嫌脏,才喜欢吃手指。
而她却想要大盈仙人去吃小孩的手指?
左若童停了片刻,终于俯身,嘴唇分开又合住,在她指尖呡了一下。接着,又一次张口,含入一个指节。齿尖轻轻磨蹭过指腹,温热的舌头紧随其后,裹上去、吮吸。
软绵绵的、甜的,是桂花糕。
–
“张之维,左门长要带我去镇上玩!”
青竹苑吃喝不愁,但待久了也无聊,她要出去玩。得到左若童同意后,她专门跑回去通知张之维一声。
张之维向来以师兄自居不假,但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师妹连出门一趟都得先让他知道才行。
师妹又不是小孩,跑不丢。
何况——张之维一手撑着脸,看看两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的师妹。这是她没尾巴,要是有指不定得翘多高呢。哎呀——这小模样完全就是炫耀来了。
果然,师妹继续道:“不带你去!你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吧!”
张之维从善如流地应了声,笑道:“得嘞!别忘了给师兄带点好吃的回来就行!”
言大小姐被哽住了,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确认他的表情。
在笑,还在跟她摆手。
——什么?!
这反应不对啦!
她大声道:“你讨厌!你干嘛这样啦!你应该震惊、担心、不可置信,大声质问我为什么!”
张之维:?
张之维摸着下巴参悟了一下,不过须臾便若有所得,认真发问:“像你现在一样吗,师妹?”
师妹小脸彻底垮下来了,转身就走。退一步越想越气,没走出几步她便反身跑回来,伸手掐住张之维两边脸颊,把那张本就大的大嘴巴扯得更大。
“你快问!我不管!你问不问?不然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跟你说话啦!”
张之维没办法,不得不依言含糊不清问了句。她哼了声,松开手后依旧不依不饶道:“很好,现在你可以求我带你一起去玩啦!”
唉——师妹真是越来越舍得了,弄他的手劲可比以前大不少。
张之维搓搓脸,无奈叹了声:“师妹呀,折腾师兄有意思吗——好!好好好,我说我说!别急——师妹!师妹!算师兄求你的,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
总之,最后还是顺利讨好到师妹了,张之维得到了一起出去玩的机会。
街上人不算多,她始终很好地和左若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有意无意地将这距离拉远。左若童对此早有察觉,却不便多说什么。
私下如何终究是私下,明面上若是女孩子害怕世人非议,想要遮掩他自然不吝配合。
她或许可以不避人地和毋澄真亲近,但面对大盈仙人,她要无比尊重,要礼数周全。
左若童比她更明白这些,然而,或多或少地,心绪到底为此略略乱了分毫。
以至于他没能及时发现小姑娘被人拖走这件事。
路边一扇门迅速开合,待左若童有所察觉回身去看时,四下格局早已悄然变化,街景似乎并无什么不同,独独少了一个人。
左若童深深蹙眉。
歹人是谁,不言而喻。
“李慕玄……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对着干。真是——孽障……”
一旁的张之维两手笼在袖中,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左若童肩头躁动的真炁上,只能无奈叹了一声。
又是李慕玄呐——注意危险,别太安全了。
–
全性没什么同门之谊可讲,李慕玄和谷畸亭私交不深,至多是大家都跟着掌门混过一段而已。实际上,若不是因为实在好奇言家那位大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谷畸亭断不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选择留下来陪李慕玄。
这小子现在招人疼得不行,是个长了腿的大麻烦。谷畸亭不嫌命长,特别想活,也特别八卦。
为了拱李慕玄这把火,谷畸亭实实在在废了好一番力气才说动他,好不容易把人从藏身的山洞里劝出去。
青竹苑不难找,李慕玄死活不去。
大盈仙人得罪不起,李慕玄说谷哥就现在。
谷畸亭:“……”
他忽然悟了,其实掌门当时跑得那么快,真不见得是在躲言大小姐。
——要死啊小李!
好在死前他得偿所愿,偷摸看了一眼她到底什么模样。
特别好——
哪吒三头六臂,而她,一头二臂!
……
这么死不值,谷畸亭本着最后一点良心拨动四盘,而后速速开溜。
至于李慕玄——自求多福,哥祝你成功吧。
–
李慕玄几乎是被她按着砸在地上的,他被痛得轻轻吸气,还没缓过来腹部紧接着又被重重砸了下。
触感是软的,是女孩子跟着一屁股坐到他身上来,毫不客气地拿全身的重量压着他。
这么直白的碰撞下李慕玄的反应格外明显,理智让他没丢脸到蜷起身子痛呼,而是硬挺着挨了这一下,又死死把呻吟声咽了回去。幸而光线不好,无论是脸红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至于太惹人注意。
她也完全不在意。
即使混迹全性多年使得他道德感模糊不清,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被一下子弄得不知所措起来,近乎慌乱地质问道:“你!你干什么?”
言九:……?
言九:“不是你先拽我的吗?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玄玄哥,你找我干什么?不会是想打我吧?其实何必呢,我们可以谈谈的呀!”
李慕玄的脸因为这称呼更红了。
方才他出手扣住她后颈意图拽她进来时,她就是这样冷不丁扭过脸来盯着他,没出声,口型却清晰易懂:
“玄玄哥,你力气好大哦~”
李慕玄整个人都停顿了一秒,值此怔忪之际,不妨被她狠推一把,就这样落了下风。
通常而言,同样的招数使第二次就不管用了。但刚刚他没听清,如今空间狭小封闭,空气滞涩,唯有这一声清晰无比,幽幽回旋,莫名其妙就叫在他心上了。
至于说找她干什么——
其实李慕玄自己也不知道。
诚然自己被她摆了一道不假,但李慕玄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就算苑哥他们口口声声说她用心险恶,李慕玄却偷偷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她那么漂亮,她能骗人吗?
苑金贵服了也乐了,看看李慕玄,又看看夏柳青,说:“以后这种朋友哥几个都防着点儿,太考验交情了。我现在说让小李做选择,我都没信心他会选我。”
金凤道:“我有信心,他确实不会选你。”
直到方才看到她跟在左若童身边,李慕玄性情中固有的倔劲儿忽然又全部顶了上来。
他死死盯着二人的动向,与生俱来的敏锐令他无端惶恐起来。蹲了她这么久,这还是李慕玄第一次见到她和左若童一起出现。
左若童应当十分看重她,哪怕她不入三一也还是传了她逆生三重,哪怕她满身疑点也还是把她放在身边。
——凭什么?
阴暗隐秘地,他甚至恨不得左若童和她之间不那么清白。
最好下流,最好不堪。
最好——有他一席之地容身。
她就那么坐在李慕玄身上,居高临下,坦然无比。李慕玄于是无法忍受,多年郁积的怒气与怨气一股脑冲着她宣泄出来:
“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左门长让你摆我一道的,是不是?哈!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为他还这么惦记我——想找借口办我?用不着这么麻烦,我现在就出去跟他碰碰,有本事他今天就把我降了!”
他身上各种情绪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一团理也理不清。她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凶,闻言更是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啊?”
跟左若童碰碰?
那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嘶——一会儿抓她,一会儿又要跟左若童打,这家伙……再度接触,她确信李慕玄就是浑人一个,想一出是一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哥哥只说全性好用,可没说他们这么不好控制啊!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捏住李慕玄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玄玄哥,其实我昨晚梦到你了。”
身下的人消停多了。
她缓缓道:“梦里你还是你,我变成了一只蝴蝶。我跟你说话,但你听不懂,我就一直围着你跟你说——”
“玄玄,玄玄,我是你蝶。”
李慕玄:?
她手劲更大,挤得他颌骨欲要裂开一般疼。
她继续道:“李慕玄,你还真自作主张起来了——看来姐真是给你脸了。说了要跟你谈,今天你谈也得谈,不谈也得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