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6
宇智波佐助扪心自问,得出了“他从来没有以忍者的最低标准要求过自己”的结论。
川岛梅见的手是凉的,在握着门把手时骨节分明遒劲,并不容易让人轻易联想到她冷淡而矜持的脸;日光下,手背似乎被照得半透明,但依然蒙着层冷光,皮肉里露出些不合血肉走向的划痕与断口,原来是组织里并未愈合,但仅从表面已看不出受过伤;她最常用的武器并没什么特别的,和卡卡西一样,只是个苦无,但握柄上凹凸不平,似乎加了些和她杀人技巧有关的东西,但他没机会去摸,也就不知道那些异样的凸起到底有什么作用,握住苦无的时候,连指尖都紧绷着,挥洒出残影的动作却松爽畅快如日常绕桩,运动时调整手脚位置和随机应变的战斗直觉实在太好,几乎在卡卡西之上。
她是个好老师吗?这回,佐助不能再扣着心口向自己发问了。其实他是个很主观的人,有时候会被称为早慧,但自己知道,这只是无法信任外界的种种表现之一。
总是被鸣人骂也是因为主观,主观地判断,主观的骄傲。他不会作任何解释,哪怕小樱被那个怪物一掌拍到树上,后来又哭着求自己不要走。他在看到我爱罗的完全体前,也想过,要么就死在这里得了。川岛梅见并没有赶上来,她去找那个什么“雷同”了,花心的女人!这样想的时候,却没有什么恨意和后悔,或是对自己寄期待与他人的唾弃。可能她的行事太理所当然,教自己杀人是一回事,突然带着写轮眼加入战场也是一回事。那怎么办呢?拼死解救队友吧!复仇?原是我不配。幸好那个女人也算和鼬有仇,就算死了......说不定几年后,这灭族大仇依旧将得报。
开始怀疑也是理所应当的。她直发如漆黑海藻,面孔烟雾般轻佻而苍白。宇智波佐助也酝酿了很久才去问卡卡西。喂,卡卡西。
那个永远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人朝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刚刚的演示,没有看懂吗?
他咽下口水,不知道自己的嘴角被扯得平直如线,看起来肃然得叫人紧张。村子里,到底还有几个宇智波。
卡卡西弯了下眼睛。看来川岛老师的秘密已经被你发现了啊......
不要废话。佐助捏着拳头,梗着脖子。快告诉我,她到底是不是!
嘛,这男人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到自己身边。她的父亲来自宇智波没错,但母亲就是个普通人。因为战争的缘故,早就不和族人亲密了,住在普通的住宅区。加上年龄差距,你不知道她的存在,也很正常。
那一滴血干得很快。川岛梅见的脸却像一块突兀的墨印,不管怎么甩动、怎么用力吹气,依旧湿漉漉、阴森森的牢牢扒在他心底。这就是最符合逻辑的判断了吗?她脱口而出让自己追上我爱罗,防止砂忍彻底发动计划,利用人柱力造成更大的伤害。佐助发现这是的。火影身旁不能没有人,任职于暗部的川岛梅见能够离开岗位观赛已是难得,那么理所应当、合情合理,继续追踪的都应该是自己。宇智波佐助想到这里,心生点茫然无措。优秀的忍者有优秀的谋略和思考,是能结合当前情况、调动己方一切资源,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优解的人。她无疑是合格了,回了头的他却没有。
卡卡西的绝招叫做千鸟。听说原本的名字是雷切。但雷切在人柱力面前似乎成了挠痒痒,中忍考试时被吊车尾拦住蛇头发问的窘境又出现了,只是鸣人战斗的意志和手段都在自己之上。巨大的赤色青蛙,脸上带着伤疤,嘴中塞着一柄巨大的烟枪。而我爱罗彻底发狂了,那个使扇子的女忍已经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从前想必见识过这怪物的狂样。小樱依然被死死钉在这里。他也不能走,他不能走!佐助仰着头,看到那把短刀——大厦般高,几乎高过火影楼的大刀——他又惊又怒起来,愤怒于同伴成长,可怕的嫉妒心一下子压过来,但嫉妒心是好的,卡卡西没有指责过自己,那个女人没有,所有人都没有;而自己的哥哥,罪大恶极的凶手,他也是这样说的,恨我吧,那就是嫉妒我,赶上来吧,用眼睛杀死我吧!其实他很难将那几句如影随形的大话记起来,要完整而有逻辑地复述也不可能。那几句魔咒般的,遗留在他噩梦里的话语似乎已经万能了,一下子就可以把自己的欲望囊括干净,简直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借口!我不是嫉妒,因为嫉妒同伴是有罪的;但是有了哥哥的那句话,我就算嫉妒得想杀人也无妨!
水气相撞,下了场大雨。宇智波佐助没有见过这样的遁术。水遁,气弹,那么大阵势,又一下子落到一起,溶成千颗万颗小水滴,“哗”一下散开。天地间的景况茫茫如野狗未出的寂静荒凉,什么也看不清。只见那青蛙双腿一展、跳到空中,白雾尽然散去,黑影庞重如山,战斗遮天蔽日。
他看到旁边对一切声响和变化无知无觉、仿若死去的春野樱,深吸一口气,看到巨物间又开始新一轮交战,山河崩裂,响作隆隆战意。距离太远,形式又复杂,佐助根本看不清鸣人的影子,却坚持要站到树顶,控制不住地想离战斗近一些。这便是所谓的好战吧!但这是无人可指责的正当,虽不明白在这背后站着的究竟是哥哥,还是自己。驱动战斗的,到底是哥哥,还是自己?宇智波佐助尚且不明白仇恨的正当性和自己该避开的道路,却明白算计,明白了一种婉转的回避和离开。痛苦的童年扭曲了人,他实在无法明白,无法醒来,无法看清,无法判断。
*
杀火影不是小事。杀人怎么会是小事?但这事也不是很大。疾风被火化的那天就不太热闹,我陪夕颜去暗部领骨灰,领完后,那群人又匆匆捧出一条从热灰热骨头碎里找出的项链。金色的上弦月,背面刻着夕颜的名字。我恨不得把这该死的大蛇丸杀了,但那畜生躲在结界里直面三代目,尽管被废了双手,依旧有四个能呼风唤雨的部下。鹿队带着人去追,损失也很惨重。杀人是大事吗?即便如此,我也干过许多回了。救下雷同是小事,把鸣人、小樱,和晕过去的佐助带回医院是小事,写轮眼和九尾是大事。卡卡西的人生里好像都是大事,看来,这代的第七班也是个大事。
玄间正在客厅里抽烟。我只有女士烟,他却也接了。还叫我戒烟戒酒,至少喝得少点,也抽得淡点。对忍者来说,长命百岁并不是祝福,而是悬在头顶的草薙剑,无数个死人的笑脸,告诫入行代价的吊牌。这话我不是很爱听,于是继续回房间换衣服,挑了挑,发现日常我就老披黑外套,但几年前买过一件麂皮大衣,翻出来一看,竟保养得不错,只是连吊牌都忘了拆,似乎一次也没有穿过。
下雨了。我撑着伞,玄间不撑,烟也灭了,千本也取了,我们沉默一路,来到火影楼顶。各个人员还都齐全的下忍小队和担当上忍都在。卡卡西朝我点了点头,凯和红已经肃穆地献过了花。我有点尴尬,意识到自己来晚了,不得不领取了一支白花,站到队伍末尾。这是最适合我的地方。从前在忍校的对战课上,每隔三节便分队组织战斗。我经常和同样被排挤的凯在队伍末尾相遇,他站在对面,脸上带着天真的傻笑,我站在末尾,纯粹是不在意对手是谁。但不论有多天真,最后次次都遇上这体术怪胎也该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好在也都过来了。我擅长的是书面考试和体术,忍术是苦练来的,幻术么,大约自带些来自父亲血统的抗性,再有些分辨力,很多人也就耐何不了我了。所以说,红的脸浮现在灰色的天幕里。所以说——天赋,是很重要的。
而凯站在哀伤的雨水里,并不知道我此刻所想。
轮到我了。我屏息凝神地放开手中的花,回身站到了凯的身边。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