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安静的听完星韫玉的话。
高二有一段时间，程漠经常会在晚修下课之后来到后门的小吃街这里，因为每次都会在很固定的时间点遇到拎着校服外套吃钵仔糕的某人。
与白日里在校园里风风火火成群结队的少年不同，他走在路灯底下，身处如此热闹和具有烟火气的地方，单影形只的少年身上却有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孤寂感。
“不止是阿姨带给你的善意，还有你自己，你能自己消化掉了那些负面的情绪，也很厉害。”
程漠顺着他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松开手里的那份钵仔糕，然后很自然的又将星韫玉手里的那半份拿过来。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一直在星韫玉身上落着，反而星韫玉因为帽沿的遮盖，他将自己与程漠的视线隔离开。
星韫玉听到程漠说的话，反而表现的很平静，只是刚才两人指尖交错时的微小轻颤还是透露出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每个人都会拥有这种经历，没什么厉害的。”
星韫玉耸肩，打破了这份明显偏向矫情的氛围。
程漠轻笑，他明白星韫玉的意思，抬手按了按星韫玉的肩膀。
“想回去看看吗？”程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墙之隔的夏中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好啊，那我们往回走吧。”星韫玉听程漠这样问，倒还真想回去看看了。
手腕突然被人隔着大衣握住。
“怎么了？”
程漠：“我们从这里过去。”
“这里？”星韫玉闻言，眼神在四周看了一圈，余光瞥见身侧，他一连不可思议，问：“你的意思是翻墙？”
程漠挑眉，他道：“我以为你是很乐意这种方式的。”
“喂，不管怎么说上学的时候我也是拿过三好学生的奖状的。”听到程漠明显的调侃语气，星韫玉不服气，他双手抱胸上下睨了一眼程漠，说：“倒是你，能找到这里，翻墙的事情也是没少干吧。”
闻言，程漠耸肩。两人对视一眼过后，不约而同地的笑了起来。
“比一下？”
“什么？”
“看谁能够先翻过去还不能被发现。”星韫玉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高墙。
“赢了有什么奖励吗？”程漠问。
“这么自信你能赢？”星韫玉听到他的话很不服气，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那就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吧。”
“什么要求都可以？”
“什么要求都可以。”
程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他突然转身就走了。星韫玉看着他的背影摸不着头脑，他问：“你助跑啊？”
回答他的一声轻笑。
星韫玉撇嘴，他仰头看了看即将翻过的这面墙，心想也不算太高啊，视线落到前面的背影身上，他站在原地活动手脚。
哒。
一声闷响，像是木头磕在墙上的声音。
星韫玉扭脸，他看到身边人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表情瞬间变幻莫测。
只见程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木梯，四目相对，他清楚的看见星韫玉脸上的表情。
“不可以。”星韫玉表情恢复好之后，他食指点了点那个木梯。
程漠本来也没打算用，刚才也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就过去看了看这个木梯还在不在，他就顺手拿了过来。
本来就是为了逗逗星韫玉，这会如愿看到了他的反应，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顺着星韫玉的话点头。
墙不算高，翻过去并不难。
星韫玉先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手臂用力一甩，大衣在空中形成一条灰色弧线，一墙之隔的校内传来衣物落地的轻微动静。
临时兴起的一场比赛，他却觉得很有意思，侧目看了一眼程漠，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反倒是程漠还一直站立在原地，看着星韫玉的动作，神色悠然。
星韫玉借力一跳，鞋底摩擦着墙壁往上一贯，干脆而利落，他就像个弹簧一样，动作轻盈稳健。
程漠抬头，男人穿着单薄的黑色高领毛衣，跨坐在墙头，一条腿还很调皮的在空中荡悠，校园里的灯光洒落在他头顶，蓬松的发丝被染成金色，他笑的很开心，冲程漠抬了抬下巴，喊：“程漠，我赢定了。”
程漠保持着仰头的动作，听到他说的这话，嘴角微弯。
“我知道。”
星韫玉侧脸往校园内看，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教学楼一楼窗口亮着的灯光，他又说：“程漠，这个位置好像是在音乐教室后面啊。”
“这个时间点，音乐教室不是应该不能进人了吗？”他咕哝一句，然后冲程漠招手：“你快点上来啊。”
“来了。”程漠还是选择了手边的现成的工具，木梯。
反正自己已经输掉了，所以他就直接心安理得的将自己拿过来的木梯充分利用了起来。
星韫玉看着他不急不慢的爬梯子的动作，突然说：“你高中翻墙不会就是靠这个东西吧？”
“有什么问题吗？”程漠学着星韫玉的动作，与他面对面的坐着。
星韫玉耸肩：“程漠，你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的。”
四目相对，接收到对面人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眼神时，星韫玉轻笑，他回头看了一眼草坪，手掌后撑在墙头，跃身而下。
程漠看到他稳稳落地，然后又回头往自己的方向瞅。
“下来吧，我接着你，保证摔不着你。”他伸出双手，仰头冲程漠压低声音喊。
程漠听到这话后还真就直冲冲的冲着星韫玉怀里跳，一点犹豫都没有。
两人瞬间撞了个满怀，星韫玉脚步不受控的往后退了退，但是双臂却紧紧地拽着程漠肩头的大衣。
脖颈感受到有温热的气息喷洒，星韫玉吐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快的低笑，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两人面对面的紧贴着，星韫玉都能感受到身上男人胸膛的震颤声。
不用想都知道嘴角的那对梨涡有多深。
他突然有点恼怒，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却被程漠反客为主紧紧拽进怀里，他像耍赖一样，将脸颊埋在星韫玉肩窝。
“你还笑！”星韫玉咬牙低声道。
“你说的能接着我。”程漠复刻星韫玉刚才的话。
感受到怀里人还在挣扎，余光一瞥，他突然低喝：“别动，有人。”
果然怀里人瞬间僵住，很听话的一动也不动了。
然而没有三秒，星韫玉悄默默的紧绷的气儿声贴着自己的耳根响起。
“还没有，是保安，拿着手电筒到处照呢。”
“嗯。”
难得的乖巧。
炽热的手掌心在怀里人毫无察觉的时候，轻轻放在他圆润的后脑勺上。
“星云雨。”
“怎么了？他过来了？”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
“……”
“抬头。”程漠视线看向前方，一片昏暗，可是他的眸光却很亮，眼底是化不开的笑意。
星韫玉听见他的话，在他怀里抬头，清瘦的下巴尖抵在程漠宽厚的肩头。
今晚的月色如程漠说的那样，很美。没有薄雾遮挡，月牙高悬，清泠明亮，就连星星也比以往要多和亮。
星韫玉盯着那轮弯月看的入神，这一刻，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久违的安稳与平静。
什么保安，什么手电筒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只想好好感受这片刻。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漠指尖轻轻蹭了蹭星韫玉后脑勺的发丝，然后松开了怀里人。
被温暖裹挟着的星韫玉在程漠离开自己的瞬间，感觉到初冬刺骨的冷意，那股热气被风搅散，心底划过一丝失落，可风却吹得他头脑清醒。
程漠拾起星韫玉丢在地上的大衣，在原地抻了抻，然后披在星韫玉肩头，他拨了拨星韫玉被风吹乱的碎发，抬眼望向斜对面先后熄灭灯光的教学楼。
楼里少年们喧嚣激昂的声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
程漠低头道：“晚修下课了。”
闻言，星韫玉视线落在刚才程漠看过的那栋教学楼上面。
“我们去看看？”
“不行，人太多了。”程漠听到后看了他一眼，摇头。
星韫玉耳朵上挂着的口罩早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视线一转落在了程漠身后的那栋楼上，星韫玉拽了拽程漠衣袖，他说：“晚修的时候音乐教室是不给开门的，除非有人申请钥匙，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我就看到那里只有一间教室亮着灯。哎，现在还在亮着呢，估计是有什么活动，咱们去那里看看行吗？”
星韫玉手指着程漠身后的那间亮着灯的教室，指尖不安分的晃了晃，与程漠对上视线时，他又补充：“那里人少的，或者我一会用手捂住下半张脸好了！”
说着，他做了个手掌捂住下半张脸的动作，露出来的那双狐狸眼顽皮而又灵动。
程漠突然伸手，隔着点距离伸开掌心挡在星韫玉手背前面，他看着那双眼睛点头。
“那我们走吧，为了防止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跟在你身后。”星韫玉从程漠身后探出脑袋。
程漠垂眼看了一眼过分活跃的人，然后又瞥见自己被人紧握住的衣袖，抬脚往那栋楼里唯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