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过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莫哀那些问题像是挖好的坑，等着他一脚踩下去。他轻咳了一声，斟酌着说道：“你是你，我是我，这不好相提并论。”
“哦，是吗？”莫哀轻笑了一下，随即又开口，“那哥，你刚听到我和一个男的谈对象时，反应何必那么大？”
何过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一日为兄，终身为父。我得以长辈的身份引导你，不能让你误入歧途。”
莫哀心里冷笑：好家伙，还当起爸爸了？
他喝了一口汽水，语气里透着不屑，淡淡说道：“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何过一脸正色，“我只是希望你能多想想。”
莫哀的表情无所谓，眼神却带着三分戏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摊开双手，懒洋洋地说：“再说吧。”
何过：“……”
举着杯的何过，仿佛把汽水当做酒精，仰头痛饮。他一阵无言，心里却感觉被什么堵住了。莫哀眼中的笑意像一层看不穿的迷雾，让他更加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
这顿晚饭最终在沉默中结束。何过心里并不好受，离开餐厅后，他们并肩走到了十字路口。
最先挥别的也是他，像个落败的逃兵，灰头土脸，逃之夭夭。
莫哀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不免想到了一句：何过，你不诚实。
天空仿佛回应他们复杂的情绪，渐渐下起了小雨。莫哀伸出手，看着雨滴落在掌心，凉意渗进皮肤。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包里有伞，正准备追上去，却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长发女生撑伞跑向何过。
莫哀皱了皱眉，停下动作，嘴里“嘁”了一声转身离去。
回到家时，莫哀浑身湿透，他把书包甩到沙发上，整个人瘫了下来。脑海中不时回响着何过晚餐时说的那句“没谈过”。
然而，那个长发女生的身影一次次浮现，清晰到连脸都快记住了。
莫哀差点忘记自己不久前才得出的结论：何过不诚实。
烦躁感涌上心头，他不自觉地用力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坐在沙发上的他，没注意到水已经渗透进了沙发布料。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乱，他猛地起身，决定还是洗个澡清醒一下。
莫哀当即就去，起身过后，沙发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渗在表面。
换了干衣服后，他一边吹头发，一边点开手机。
“他说谎了，诈他也没诈出真话。”他发了一条消息给伍楚。
很快，伍楚的回复弹了出来：“不是，他都说谎了，你还跟他玩儿？哥们，你下限什么时候降这么低了？”
“……”莫哀懒得解释，回道：“情况复杂，我不想说。”
伍楚发了一串省略号后又问：“行，那他哪些地方说谎了？”
“他说他没有对象，可总有女生接他下班。”
“你吃醋了？”
“滚蛋。”
“哥们，听我的，那家伙铁定是个人渣。如果你问他，他绝对会跟你说，‘她只是我妹妹。’经典剧本。还有什么？”
“他说他对我没想法，可却反对我谈男的。”
伍楚语气带着揶揄：“这不明摆着他心里有点龌龊的小心思吗？兄弟，听我一句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莫哀盯着屏幕，回了一个句号，示意他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从回到家开始就有些发懵，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喝完药后，他直接躺倒在床，眼睛盯着天花板，努力梳理事情的来龙去脉。
渐渐地，莫哀感觉自己力不从心，脑袋像被火烤一样发烫，意识模糊间昏睡了过去。睡梦并不安稳，依旧充斥着噩梦，但这次的梦似乎与以往稍有不同。
梦的最后，他仿佛感觉到何过正背着自己，轻声说了一句：“小孩，我喜欢你。”
莫哀猛地惊醒过来，额头布满了细汗。他喘了口气，嘀咕道：“果然，每次喝完药都会做这种离谱的梦。”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他一觉睡到了正午？今天是周日，可这周不调休，周末还得上白天的课，怎么能睡懒觉？
糟糕！他急忙打开聊天软件，果然，一连串未读消息映入眼帘。何过发来了十几条消息，问他为什么没去上学、人跑哪儿去了。
他想起上次去墓园时，为了不被打扰特意关了机。打开手机时，看到何过的几百条弹窗消息已经让他头疼不已，没想到今天又得再来一次。
他给何过回了一条消息：“昨晚淋了点雨，睡过头了。”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立刻回了过来。
“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跑去哪里躲着了。”何过似乎松了口气，又接着打字，“身体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只是多睡了会儿，下午我就回学校。”莫哀回复道。
“好。”何过发完消息，把手机揣进口袋，长舒了一口气。他望着眼前的墓碑，轻声道：“叔叔，阿姨，他回我消息了，还好只是睡过头了，没出什么事。”
他站直了身子，郑重地开口：“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喜欢他。虽然不会向他表白，但我会一直好好照顾他。也请你们在天上保佑他。”
说完，他将两束白菊放在墓碑前，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
中午，背着书包的莫哀出现在教室门口。
王然走过来打量他，说道：“你哥哥跟我说你生病了，还怪自己一大早就跑去上班，没能照顾好你。”
听到这番话，莫哀心想，何过这瞎编的本事真是得心应手。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单纯的笑容，顺着话说道：“我不怪他。哥哥是警察，为人民服务，我理解他。”
王然听后赞许地点点头，微微一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需不需要调个座位？你坐在最后面，老师也担心你上课听不清。”
“老师，我还是喜欢坐后面，自在点。而且班上挺安静的，不会听不清。”莫哀摇了摇头，礼貌拒绝。
王然尊重了他的意见，但还是叫几个学生把他座位旁的垃圾桶和扫帚搬到教室外。这些东西本就不应该在那儿。
莫哀回到座位时，发现周围被收拾得整洁许多。他愣了一下，心里对自己这个新班主任也不那么防备了。
但他却不知道的是，这里面也有何过的功劳。
莫哀难得心情不错，倚靠在教室后墙边，专心听着课。
他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何过此刻在忙些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忆起昨晚的那个“梦”。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紧：“糟了，不会是那次喝多了吧。”他瞬间站了起来。
教室顿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顺着老师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那家伙果然不诚实，还坏我运气。”
莫哀被迫绞尽脑汁，短短一分钟内算出了电子白板上的那道化学题，随后无声地坐了下来。
他转头望向窗外，眉头紧锁，暗自思忖：“得找个时间问清楚，那天他喝多了之后究竟说了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莫哀却依旧沉浸在思绪中，仿佛与周围隔绝了一般。
突然，有人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他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地伸手掐住对方的手腕。
“嘶——疼疼疼！哥们，松手！”伍楚惨叫着嚷道。
见是伍楚莫哀立刻松开了手。
伍楚赶紧将手抽回来，揉了揉手腕，痛地小声嘟囔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莫哀懒得理他，低头拿起一本书。
见场面如此，伍楚呆了片刻，手腕的疼痛也消失不见，他笑的前仰后合。
“拿倒了！哥们儿。”他边笑边指着。
莫哀：“……”
“哥们，你别说，还真好笑，虽然我不看课本，但书的封皮我还是认识的。”伍楚的笑声越来越大。
莫哀扭头冷冷地看向伍楚。伍楚立马捂住嘴，努力憋住笑声。
“有什么事就快说。”莫哀语气淡淡，眼神冷静。
伍楚拍了下莫哀的肩膀，扭捏作怪般，问道：“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老莫？”
“别恶心我。”莫哀挪了挪身子，远离伍楚。
“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伍楚突然正色道。
“考虑什么？”莫哀反问。
“按照你的性格，接下来应该是准备说开了吧？不过，我的直觉可从没错过。所以，过来给你打个预防针。”伍楚一本正经地说着，语气却藏不住调侃。
“什么预防针？”莫哀皱了皱眉，追问道。
“如果那家伙真喜欢你，或者更进一步地爱上你……又或者你喜欢——”
伍楚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哀冷冷地打断了。
“如果是这样，我离他远点，也让他离我远点。”莫哀低下头，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
伍楚挑了挑眉，没反驳，表情却写满了“随你高兴”。
但他心里却清楚，莫哀多半不会按自己嘴上说的那么做。如果真想断，早就断的干干净净了，又何必整这些藕断丝连？
伍楚也不再说破，从背后拿出一瓶牛奶递给莫哀。
“？”莫哀微微挑眉，看着伍楚，语气不善：“你这肯定不是特意给我带的吧。”
“喝吧，喝吧，这是第三瓶。第一瓶我已经送到她手里了。”伍楚嘿嘿一笑，脸上透着几分不好意思。
莫哀也不跟他客气，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确实挺二的。”
伍楚：“……”
他听出来了，自己被骂了。
“切。”伍楚不以为然地甩了甩手。他不急，反正等到兄弟失恋了，有的是机会嘲笑他。
莫哀咬着吸管，目光再次落向窗外。
他在想，如果真的说破了，他与何过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