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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情亦有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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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苏行怜开启弥生幻境前,阿尧带着苏行怜不顾无拂反对上了林恃无的马车。无拂自知强行使用红莲咒术只会适得其反让阿尧更恨自己而更信任林恃无,便只能随了她去,而后默默跟在马车后面一同回了林宅。

丽妃回宫后魂魄自能归位,皇帝见闹剧收了尾,便也撤回了对谢府的查抄旨意。谢渝舟被带到林宅养病,有林恃无的照看,他应是再没有性命之忧。

阿尧本是为担心二人安危而来,如今谢渝舟已转危为安,她心中只剩对林恃无的万般歉意。

“不好意思啊恃无先生,无拂他就这样,对谁都有敌意,不是故意针对你。最近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还害你受了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才好。”

阿尧翻遍乾坤袋,掏出一枚骨玉戒指放到林恃无手中:“我身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宝贝,只有这枚不知来历的骨玉戒或许值点钱。它似是由上古龙骨所制,整个仙界都找不出第二个,反正我也不知道我是从何而得的这宝贝,索性就将它送给你吧。”

林恃无拿起骨玉戒来回翻开,不禁笑出了声:“阿尧,你可知送人戒指是什么寓意?”

阿尧连连摆手,窘迫得说话都开始结巴:“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值钱,所以才给你……”

林恃无接起阿尧的手,又将戒指放回到她手中:“修仙之人本就该济世救人不求回报,这戒指你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若你真想报答我,待谢苏二人的恩怨有个了断,你随我离京去个地方可好?”

“好呀好呀!”阿尧将骨玉戒放回乾坤袋,听闻要去别的地方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先生你要带我去看人间的大好河山吗?!我太愿意了!”

“是的,那是神州大地上最山明水秀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草木茂盛,还有漫山遍野的鸢尾花散发幽香;山间溪水潺潺,雾气弥漫,瀑布迎着彩虹飞流而下,哼着诗歌淌向远方,灌溉整片青葱大地。那里本是人间仙境,曾经人人都向往那里,如今……”林恃无没再往下说,只是对着阿尧笑了笑,“百闻不如一见,等你亲眼看了就知道了。”

听林恃无对此仙境的描述,阿尧已是心驰神往,于是她再次谢过林恃无拜别离开,赶紧出发去找寻苏行怜。没想到她刚出了林恃无的书房,就撞见了守在门外的无拂。

“你怎么在这?苏行怜要是跑了怎么办?”阿尧后知后觉,她刚刚怎么会想到让无拂这个不靠谱的帮她看管苏行怜?

“她没跑,她在谢渝舟的屋子里。再说了,跑了我也能把她抓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无拂看了眼书房紧闭的大门,“他是救了你没错,但日日守着你身边的是我,你光顾着感谢他怎么不感谢我?”

“我哪有不感谢你……”阿尧心虚,于是低头绕过他往谢渝舟所在的院子走,“我都说要和你一起回天风海寻找身世之谜了,这还不是感谢嘛……”

“那你为何对他语气温和对我老是凶巴巴的?”一想到这无拂心里就不是滋味,“那小子是不是给你喝的药里加了什么迷魂散?”

“你莫名其妙跟恃无先生较什么劲?”阿尧不解,“谁让你老怀疑人家,打伤了他又不肯低头认错,还不分青红皂白把天罡卫困起来——你对我好本也是琥玉逼迫你如此,要是没了琥玉,说不定你也早把我杀了,我干嘛要给你好脸色。”

“不是,我不想你死,这跟琥玉没关系……”无拂百口莫辩,他想把那些林恃无的疑点悉数说予她听,可苏行怜早已当着阿尧的面说了林恃无是人不是妖,他怕再说林恃无半点不好,自己反成了那斤斤计较挑拨离间的小人。

再者,设计围困天罡卫之前,他也并不知晓万国已经亡了,他就好像那咬紧牙关铆足全力的拔河人,眼看着红绸快过了胜利线,绳却断了,一切努力全成了泡影。

无拂语气疲惫:“今日所为确是我的错,我来这本也是找他道歉的,你若不信就算了。”

阿尧驻足回看身后的无拂,他此刻脸上写满了委屈,像极了一条等待怜悯的大狗。

这样子乖巧可怜的无拂阿尧从未见过,她以为是自己又中了无拂什么奇怪的妖术,趁心里还没泛起异样的涟漪,她不再与他纠缠扭头撒腿就跑,将无拂一人郁闷地留在了原地。

“商人重利轻别离。”阿尧进屋后,就听闻苏行怜站在床畔引诗如此形容谢渝舟,“他们都说他爱我,可我感受到的分明只有利用。”

“如今我没有了往生簿,你们的故事,我只能听你所述了。”阿尧走到苏行怜身边,随她一同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谢渝舟。

二人郎才女貌异常般配,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个明明相爱的人拔刀相向,天人永隔。

在苏行怜的讲述中,阿尧看到了她眼中的过去。

彼时朝中秦越执政,宫中荒淫无度,宫外民不聊生,可朝廷对民间的压迫从未停止。

秦越习得巫术借无辜百姓之命苟活至耄耋,却仍不满自己的容颜老去,在他听闻青丘山山主白玘已练成九尾后,便大肆发动兵力和民间力量到处寻找青丘山的下落,只为求得白玘的狐灵。

狐生九尾乃世间妖族最高境界,秦越心想,只要能够获得九尾狐灵,即可拥有长生不老返老还童之力,说不定,他还能因此得道升仙。

谢渝舟出身商贾世家,纵使一朝考取功名,也因低贱的商人出身未受朝廷重用,甚至在朝中备受他人冷言冷语。

可他年方弱冠,心高气傲,自小便是江南出了名的俊俏公子,是城中无数大家闺秀争相求嫁的心尖宠,哪受得了京中凡夫俗子的这般讥诮。于是,他决心为秦越找到青丘山立下头等大功,如此一举翻身,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所以,他设计找上了,不,应是设计让苏行怜找上了他,那个京城中让无数男子为她倾心又丧命的神秘女狐妖:

若有男子辜负女子所爱,她必会用媚术为被情所伤的女子报仇;纵使爱上她会有性命之忧,但她惊天动地的美貌依旧能使他们为她趋之若鹜地心甘情愿付出生命。

不久,新晋状元郎谢渝舟风流倜傥,常流连青楼沾花惹草见异思迁,玩弄无数女子之心的消息不胫而走,苏行怜果真找上了他。

苏行怜自以为,只要同以前那样,让他无法自拔地爱上自己,然后再狠狠践踏他的真心,最后杀了他挖心掏肝喂予野狗,她就能为无辜受其害的女子们报仇。可是这一次她怎么也没想到,身为狩猎者的她却对猎物动了心,甚至结局还把自己给葬送了。

那时苏行怜游戏人间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仪表非凡又惊才绝艳的贵公子。

他并不如传闻中那样贪婪腐败沉沦女色,相反,他谦卑温良正直仗义,饶是她对他用尽一切媚术,他对她始终彬彬有礼从不逾矩,她都快忘了自己接近他的目的,反而将他当作了一心想要攻克的高岭之花,最后沦陷在谢渝舟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然后,你们就私定终身,你还给了他半颗妖丹助他长生不老?”阿尧心中虽有懵懂爱恋,但还是不能理解究竟要爱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妖甘愿折损万年修为,忍着撕心裂肺的苦痛将妖丹分予他人。

苏行怜点点头:“他与我说愿意辞官同我隐居在青丘山,是我被爱冲昏了头脑太过糊涂竟信了他的谎言。他一心考取功名又怎会为了我轻易放弃仕途?青丘山的妖灵们待他不薄,可他呢,转头就带着秦越的将士们屠戮了整座青丘山。”

这之后,她无颜面对众山灵,也无颜再苟活于世,于悲痛中自损妖丹,跳下了青丘山的万丈深渊。

苏行怜和无拂不一样,她在天风海消沉了许久,她从没想过报仇,因为她最恨的人是自己,她怪自己轻易相信男子之言,又轻易为爱付出一切,还怪自己的愚蠢害死了青丘山众人。

她以为自损妖丹就能从此身形俱灭与世长辞,可她忘了她尚有半颗妖丹存于谢渝舟身上,她还死不掉。

于是,她每天在天风海浑浑噩噩地躺着,看日升月落,看星辰大海,看身边的残识们来来去去,若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崩山裂把她意外带到了人间,她恐怕还能在天风海继续消沉上万年。

苏行怜眼中的过去到这里便结束了,她与阿尧说:“我在天风海时就听说过引渡人能织就弥生幻境,让逝者重回最放不下的那段过去,以此弥补生前遗憾或了却心愿。但那时我始终认为这段放不下的过去对我而言是一剂毒药,再回首只会让我伤得更加体无完肤,于是我消寂在天风海那么多年,并不想被任何一个引渡人捡到。如今我愿意入境不过是想知道事情全貌让过去没有遗憾,纵使他们都说他爱我,但他也确实负了我,负了青丘山所有的生灵,无论真实情况如何,我始终都不会原谅他。”

阿尧拍了拍苏行怜的手背:“没关系,这一次,有我陪着你。”

下定决心,阿尧便拉着苏行怜来到了屋外空旷的院中。她以苏行怜为阵眼开启弥生幻境大阵,结印翻飞,吟唱轻起,刺眼的光芒由大阵闪耀而来,阿尧忍不住闭上双眼等待入阵。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攀上了她的手腕,在她睁眼前,那束光已将他们一并带入到苏行怜的幻境中去。

“刚刚不还说了不会丢下我自己离开吗?”无拂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哼,末了,他又把她的手牵进自己的手心,“小骗子,这下你总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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