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里燃着香,驱散了阴沉的雾气,沈应手指尖动了动,随即睁开了眼睛。
记忆回笼,沈应回想昨日自己粘在季无尧身上是模样,耳尖微红。
他手掌捏起被子,往头顶上一盖,盖住了自己通红的脸,这床被子是季无尧盖过的,带着一股清淡的连桑花味道。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要把自己给憋死?”
沈应立马掀开被子,眼睛一亮,“师尊。”
“嗯。”
季无尧靠在石壁上,另一只手里拿着珠子无意识的盘着,脑子里在思索。
他身后飘过来两团子灵火,一左一右把沈应围住,围着他绕了一圈。
“你好些了吗?”
“你可真厉害,你会修复灵脉。”
沈应莫名觉得这几个火团子形状大了些,它们也没指望沈应回话,自己绕了一圈又跑到季无尧身边,钻到灵芥里了。
季无尧指尖在珠子上敲打,似乎有些犹豫不定,良久他开口,“你先回小青山,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就在半刻钟前,季无尧感应到了浮屠境碎片的消息。
现如今只有鸿极宗有浮屠境碎片的传闻,昆宁山脉同属于鸿极宗地界,所以这条消息背后的用意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以浮屠境为饵,请君入瓮,但是季无尧又不得不上钩,浮屠镜碎片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沈应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他紧抿着唇,却说不出来什么要跟着季无尧的话
自己在季无尧身边,更像是他的拖累,沈应又不止一次的冒出来那个想法,要是自己修为更高些就好了。
命魂书迷迷瞪瞪的飞出来,季无尧的灵火不在,它胆子都比往常大了许多。
它给季无尧传音道:“为什么不让他去,他必须去!”
季无尧眉眼一抬,“为什么?”
命魂书在季无尧肩膀上跳来跳去,“你忘了!沈应在昆宁山脉被废,被废!这可是一个重要的劫难,说不定你让沈应自己回去,他半路就被人废了!”
季无尧冷笑,“我怎么会让他自己单独回去,我会给他安排鬼傀。再者说,他在我身边难道是什么安全的事吗?”
命魂书说不动季无尧,但他的态度异常坚决,“不行,沈应必须走这个劫难,这上边都写了!”
季无尧眯了眯眼睛,“沈应被废?你上边写了也不准。”
他继续传音,声音不屑,“你忘了,我就是要让沈应平淡的过完这场劫难,剑修历劫多坎坷,红尘大道辛酸苦辣走一遍,才能悟道破阶,你觉得我会给他破阶的机会?”
季无尧语气霸道,“他越是平庸,我越是乐意,现在送他走。”
命魂书急的上蹿下跳,沈应当年跟他签订契约,沈应渡不成劫,自己会不会有什事啊?
他当初可是看着沈应修为高,心思坚定才跟他签订的,奈何杀出来了季无尧。
一开始就乱了套。
他气的愤愤不平,有些赌气的想,要是季无尧知道沈应向它许了什么愿,他非得后悔死不可。
哼,让他会后悔去吧。
季无尧给沈应准备了不少的东西,另有两只鬼傀放在灵芥,上仙界对这种歪们邪道甚是敏感,若是沈应大摇大摆的带着反倒是惹人注意。
沈应带的那块藏息玉上,有季无尧的一抹分身,只要没遇到强过季无尧的,没人动的了沈应。
季无尧叮嘱道:“先回小青山吧,勿要耽搁。”
昆宁山脉外围必定有许多鸿极宗的弟子,但沈应是纯剑修,仔细遮掩,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季无尧摆了摆手,“去吧。”
沈应捏紧了自己衣角,“……是。”
看着沈应离开后,季无尧换了神色。
他指尖轻捻,肩膀处飘忽出来两团灵火,在他身后绕来绕去,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下一瞬,他冷了神色,将手里的珠子往旁边一掷,只见珠子就像是碰到了镜子,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珠子便穿破屏障落到地面。
半空落下一张纸条,季无尧敛眸拾起,只见上面浮现出来几个字迹。
“合体期强者坐镇,外加化神境修士若干,慎之。”
季无尧冷笑一声把纸条烧了,没想到烧完又蹦出来几个字,“方位东南。”
跟季无尧预料的不差,正是东南方有浮屠镜的波动,他被把烧光的纸灰吹拂到地面,身子一闪,人就没了踪影。
昆宁山脉的东南端,一片寂静,就连鸟鸣虫鸣都没了声响。
一只猎食的豹子寻着味道靠近边缘,似乎察觉不对,驻足在原地不敢上前来。
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味道,它身上毛全都炸起,耳朵摊平,尾巴低垂到地面,不安的拍打着,它弓着身子一步步后退,终于受不了一个转身跑了。
可还没跑出多久,那豹子就倒在地面上,没了气息。
孙晖望着远处身子干瘪的豹子,收回视线,态度恭敬的站在下首,冲着前面的人拱拱手,“师叔祖。”
前面的人浑身笼在黑袍子里,只漏出来一点干瘦的下巴,他微微抬头,手掌拄着拐杖敲了下地面。
“季无尧还没来?”
孙晖回道:“还未。”
“会来的。”
他说的平淡,周身若有若无的泄出来一丝威压,“还是你们小辈有活力,不想我们都老了”
孙晖垂着头不敢说话。
那人伸手摸着拐杖,眸子露出锐利的光来,“行了,你是孙家子孙,这般怕我做什么?”
孙晖身子升起一抹寒意,“没……没有。”
那人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孙晖似是松了口气,垂眉敛息的退到一旁,抹去了头上的冷汗。
这位是鸿极宗的师叔祖,据说已经到了合体期,没想到季无尧竟然能让这位出山,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另一边,树叶遮天蔽日,地面上连碎影子都遮掩了去,沈应越走越快,最后停留在一颗树前,狠狠一拳打在树干上。
那两人合抱粗的树木多了丝裂纹,紧接着裂纹缝隙越来越大,那颗树木直接栽倒,溅起满地灰尘,发出轰然一声响。
沈应抚住心口,只觉得心口发闷,闷的他喘不过气来。
就师尊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可偏偏他却没有能力跟在师尊身边。
就像是上次那样,成为师尊的威胁,然后被师尊护着逃离。
沈应只觉得无力,心里涌现出一抹茫然,他跟季无尧的差距太大了,那些有本事站在季无尧对面的人,最次也是元婴,可他仅仅是个金丹。
沈应弯下腰,单手捂住心口,缓和了下呼吸。
余光却看到旁边站了个人,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谁!”
沈应抽出流霜剑,拿剑对峙。
这人悄无声息的接近他,自己却连一丝一毫没有发察觉,只能说两人境界差距太大了。
流霜剑上泛着寒光,剑身出鞘的刹那,就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明彻站住了身子,目光落到流霜剑上,似乎有些怀念,“流霜剑啊……”
沈应目光警惕的看着来人。
这个和尚穿着青灰色的粗布僧衣,头顶无发,长相清冷,偏偏那双眼睛生的有些活人气,是向上微翘的凤眼。
沈应眯了眯眼睛,他记得来人,他跟季无尧在灵境里见过,当时他师尊说的是,他是仇人。
明彻欣赏完了剑,视线落到沈应身上,有些不解,“你对我有敌意?”
沈应目光幽冷,眸色沉沉,“你是师尊的仇人。”
“师尊?”
明彻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在抬头,面色一片复杂,“沈应,你脑子傻了,季无尧是你师尊?”
沈应不言,只是剑指来人,修为不够又如何?若他有诋毁师尊之举,自己决不会听之任之。
明彻见沈应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只有对自己的警惕与厌恶,觉得有些棘手。
“你先别拿流霜剑对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跟你过两招,但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明彻说话平平静静,没有几分情绪,但沈应只觉得刺耳。
本来帮不上师尊就烦躁。
明彻没瞧见,继续道:“你不要跟在季无尧身边了,他不是个好东西,净——”
他刚说了一句季无尧的不是,沈应手中剑刺了过来。
明彻只好被动反击,他脚步退后,面上有些诧异,“你刺我做什么?”
他手掌向前,用灵力将沈应定在原地。
沈应身子被困,流霜剑也被明彻束缚住,只有那双眼睛冰冷的看着明彻。
明彻拧眉,似乎因为沈应的怒意而觉得匪夷所思,“你是因我说季无尧你生气?可你先前不是不喜季无尧么?”
沈应觉得眼前这和尚满嘴的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讨厌师尊?
分明是他挑拨离间。
明彻又道:“你不会找真把季无尧当师尊了?”
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语,向来冷淡的脸上全是一言难尽。
“罢了,我不能说太多,季无尧收你当徒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觉得有意思罢了,我劝你还是回来……”
他话说一半,只听得咔嚓一声,他觉得有些诧异,“你现在金丹期都能冲破我的禁锢?”
沈应只是缓慢而又固执的开口,“师尊收我为徒,不是一时兴起!”
明彻见他这么固执更加震惊,他抬起手上珠子,“你说什么?”
沈应冷声道:“我说师尊收我不是一时兴起。”
明彻摇了摇头,仰天叹息了一声,不再跟他多言语,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你……师尊在东南方位,此次他凶多吉少,你记得去见他一面吧。”
沈应眸子瞬间红了,明彻不欲与他多言,直接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