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炸弹再降临在上海的土地上,这为方青山他们争取了不少排队的时间。而涌入租界的人们,也如意料之中那般的多,周围的环境人声不断,人们时而因插队而吵架,时而抱怨等待时长,时而大呼小叫,时而如草木皆兵的动物,一看见什么动静就大喊“救命”。
最后,他们三人在如蜂巢的人群里足足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才终于踏进了租界的区域,至此,他们终于不用再老抬头观察天空,也暂时可以不用那么密切地留意警报的响声了。由于进入租界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他们虽然成功在钟楼下找到沈叔叔他们一家,但也比预期集合的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担惊受怕的一天下来,大家都疲惫不堪,混惯日子的李荣匆忙地为大家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地下室,虽然比不上外面的旅店客栈,但也算干净整洁,还配上一个浴室,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虽然地下室不算大,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小柜子,由于没有窗户透风,空气也有点浑浊,但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和隐蔽,没什么人会来打扰。他们一进屋就闻到一股的陈年老木的味道,两张床的床底下还摆着几个铁盆和痰盂,柜子里也备了一些毛巾,各方面虽然比不得以前在家里那样舒适,但也比睡天桥底好多了。由于天色已晚,大家即使饿得饥肠辘辘,也不想出房门去餐馆吃贵价饭,于是勉强用随身携带的馅饼填肚子作罢。
轮流洗漱过后,沈阿姨哄好了她的女儿睡觉,沈叔叔仔细检查了一番房门的锁,两个年轻男生也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当他们入睡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半。但万幸的是,不管外面如何风霜雨打,至少今晚他们终于可以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睡个安稳觉。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他们都只在租界范围内活动。白天里,方青山跟着李荣去拉小黄车挣外快,沈叔叔则到街道上给那些有钱的洋人擦鞋,毕竟战争年代,多挣几个子儿准没错;而田小君则和沈阿姨和沈爱雪留在地下室里,偶尔两个小姑娘会到外头去逛逛,一边买日常补给一边打听租界外的情况。
但其实不用打听也知道,炮弹声是一天还比一天响,天上飞的战机也一天比一天多,警报声更是如同鬼叫般每隔一两个小时便会响一次,谁也没有料到上海的战争比预料中还要来得快。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市民,几乎每天都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少天才能坐上火车离开上海。
在这段时间里,田小君一直希望在租界的大街上能看到自己家人的身影,可惜不管她每天怎么在人潮中寻觅,却都是失望而归。她也试过借用租界里的电话给家里打电话,可是家里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父亲所在的医院的电话则一直无人接听,事已至此,她除了向上天祈祷他们平安之外,别无他法。
这天晚上,方青山和李荣比平时晚回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知道他们刚刚冒着生命危险偷偷联系到租界外的朋友,并且带回来六张在这个月底离开上海的火车票!
更令人兴奋的是,在第二天一早,在街道闲逛的田小君终于在一家客栈下遇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只是,她们的身边,却独独缺了父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