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平哼哼两声:“我还想问你呢,你来做什么,害我刚才打的‘兔子’跑了。”
这哪来的兔子,分明只有猎物。看来他发现了玉小妙,两人打起来了。
不过他说兔子跑了,那么玉小妙现在应该相安无事。
“那你继续追兔子吧,恕不奉陪。”云裳缨正欲离开,忽然抬手,一把刀横砍在她的空星镯上。
她灵动的眸子移向眼尾,流光溢彩,美若琉璃,却充满杀气。她运劲一震,陈尧平忽觉阵阵汹涌的浪潮袭来,势不可挡,立即惊恐地后退,嚓地一声刹住,低声啐道:“臭娘们,居然还这么厉害。”
云裳缨回过身,缓缓摘下空星镯,玉手忽如龙爪一般绷紧,凭空控制着变大的空星镯,面无表情地心道:“即使今日手上沾血也怨不得我,本来想留他一条性命的,他倒自己急着送死!”
傻乎乎的陈尧平还以为云裳缨不过是虚张声势,担心被人看出来她身子并未恢复而已,于是握紧佩剑,出招迅捷狂野,打算直接戳破她的自欺欺人!
云裳缨用空星镯全部挡下,面上风平浪静,游刃有余,仅仅只是过了几招,便已经发现他下盘空门大开,一脚狠踢他的小腿骨,疼得他当场大叫,挥剑乱斩。
抵挡的间隙,云裳缨目光一凝,忽然啪啦几声,用空星镯砸断陈尧平的剑,旋即踹飞他。
他撞到空书架上,捂着胸口正苦不堪言。忽而杀气逼近,陈尧平猝然睁眼,丢开破剑,双手汇风猛冲!
云裳缨暗惊,“不好!”
她翻过几圈退后,仔细看他的架势,更为震恐,“柔断肠!”
“看来您还记得呢。”陈尧平匀了几口气,从她的微表情中发现她还是怕的,像是抓住了把柄,邪气地笑着走近,拉开弓步,立手起势,道:“没错,这便是爹当年将你断筋碎骨的独门掌法,柔断肠。”
云朗居然将那门绝技也传给他。
柔断肠,名字看似没有攻击性,实际非常狠毒,只要被击中的人会突然浑身瘫软,三秒内体内的真气便会自曝,横冲直撞地断筋碎骨,痛不欲生且毫无没有抑制之法!
若是再被击中,那她的辛苦就白费了!
云裳缨看着陈尧平的手掌,暗下决心自己不能重蹈覆辙,却几次动不起手,心生退意。
明明之前从未感同身受原主的痛苦,可这一刻,她居然会害怕和忌惮,脑中不断闪过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捕捉到她的退缩,陈尧平邪笑更甚,“怕了?”
怕?事到如今,她已不是现代的书呆子了,有什么可怕的。
云裳缨顶着满头大汗,隐忍道:“柔断肠而已,尽管使来。”
陈尧平阴狠地眯起眼:“我看你能嘴硬到时什么时候!”
二人立马打起来,陈尧平的剑术很差,柔断肠却是得心应手,看来云朗铁了心要杀她,丝毫不讲父女情分。
对方的掌法,云裳缨招招以空星镯抵挡,但她眼前总出现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尖叫,浑身是血,她趁机晃了下脑袋,想甩掉那些画面,却见那人竟是她自己!
陈尧平见机一掌飞来,云裳缨再反应已然不及。
看着那一掌,她眼里氤氲,落寞地闭上眼,断下一滴泪。
难道上天非要她功亏一篑?
她手臂突然痛了下,被拽进某人冰冷的怀中,茫然抬头,只见裴季无身着玄青奇甲,一剑直将陈尧平震退。
裴季无……他怎么在这?她的鼻尖泛起一阵酸意。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裴季无低头,墨眉轻蹙:“可有受伤?”
云裳缨摇头。
看着她沾湿的睫毛,裴季无喉结滚动,正要说什么,对面的陈尧平道:“你这是什么法器?”
他忌惮盔甲上传来的压迫感,脚步轻轻变着方位却不敢靠近。
裴季无淡道:“无可奉告。”
陈尧平观察此人的长相,冷笑一声,全想起来了。他就是前日配合云裳缨救云松的仙门弟子,叫裴季无。
陈尧平道:“听闻你和三仙子素来不和,怎么现在……”
目光流连于裴季无抱着云裳缨的手,他笑道:“正人君子私通佳人仙子,澹冲知道吗?哈哈哈哈哈这下往天掌门的脸丢大发了哈哈哈!”
“一派胡言!”裴季无丢起剑柄,两指一立,剑在空中飞速往前冲,破空生风,冒出浓烈的淡蓝色迷雾,几道持剑身影从中现身,对陈尧平虎视眈眈。
“月色魂?!”陈尧平识破那刻,所有幻影一哄而上,对准他又刺又斩,招式无可拆解。
一个裴季无他尚且动不了丝毫,更何况这么多月色魂?
不到片刻,陈尧平便浑身刀伤,狼狈不堪。他提着剑后退,警惕那些幻影何时又爆发攻击时,猛一回头,猝然被绊倒在地,“嗷!”
他从小仗着亲爹是仙者耀武扬威,谁都不敢动他,如今却三番两次地被打倒在地,他再也受不了了!怒而抬头,却见数根锋锐的剑尖压过来,险些将他的脸戳成窟窿。
他咽了下,眼珠子颤抖着向上看,顿时傻住。
云裳缨倚在裴季无怀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额头上布满密汗,玉面苍白,杏眼含烟,瘦弱的双肩仿佛风里的青竹,摇曳如柳,身体里却有一股力强撑着她站直了。
她话音冰冷:“陈尧平,倘若本仙子再见你用柔断肠,定会砍下那两只手配酒!”
“你敢!”陈尧平刚要爬起来,身边的幻影动了下,剑立马又逼近几分。
他有所顾虑地看了眼裴季无,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忍辱负重地哼着逃走。
裴季无追出几步,确定他没有要折回来耍阴招,便唤出剑鞘,收完剑,转身,所有胸甲捍腰皆一扫而空,整个人又变回那位淡漠的掌门弟子。
“你为什么在这?”云裳缨问。
“你侍女说的。”裴季无见她脸色不好,扶着她轻言轻语:“你的情况不对劲,随我走。”
“……”云裳缨瞅他一下,默默挣开,“我没事。不用你操心。”
主角一关心她,她就浑身不舒服。
生怕又被扣厌气值。
发现她的疏离,裴季无沉下眼,“不是顾师兄来关心你,你不乐意?”
你怎么学言情文男主啊,说话酸不拉叽的。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云裳缨不懂恋爱,但她还能不懂计谋?立马无师自通地跟他演起激将法。
她忍着脑袋的剧痛强颜欢笑,“是啊,自从顾幻真从井里救出我,我便对他一见倾心,可惜他讨厌我,从来只对我恶语相向,只关心你这个师弟,我真嫉妒你。”
把她救出井的分明是他,裴季无以为她故意颠倒黑白,但还是忍不住往坑里跳,“嫉妒我?”
“对啊。”云裳缨抿起唇角,“谁人不知顾幻真对你颇为关照,每次听旁人说你不配当掌门弟子,便为你出头,教你剑法心诀,把你当亲弟弟呀。”
裴季无:“……”
“我呢,也觉得你不配。”云裳缨道,“所以故意用云三的身体找你的茬,现在嘛……还是这么觉得。”
说得跟真的一样,合理又奇怪地解释了她之前反复性格无常的行为。
“云裳缨。”裴季无抓紧剑鞘,语气仿佛压抑着什么,“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些。”
“哪些?”
“……”
“关于顾幻真的?那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要不是我阿姐给我匆匆定了一门亲事,否则是想嫁给顾——”
“住口!”
裴季无更用力抓紧剑,看起来怒不可竭:“疯疯癫癫,信口雌黄!”
他快要认不清眼前的少女到底是云三,还是那个人。
在囚领,她风趣果断,口口声声说信他。在八觉临关,温柔地说送他玄青奇甲也有她的一份心意,说他的名字像小鸟。
可如今,哪有那时的一分柔情!
云裳缨没察觉似的,继续笑道:“别生气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呢。”
实话?裴季无冷冷望着她,分明只看到了虚情假意!
他将她拽进怀里,寒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守信义。”
云裳缨被他拽得一晃,头疼得更厉害。
她扶着额角,即使几乎维持不住笑容,仍勉强含笑抬眸,“我又不是人间女子,守什么江湖信义?”
“你!”裴季无不自觉用力攥紧她的手臂,她闷哼一声,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放开手,但见云裳缨脱力倒下去。
“裳缨!”裴季无抱住她,看她满头大汗,立马带人回瞧卢山。
瞧卢山上,竹舍中。
姜谷鱼把完脉,叹了口气,转头对裴季无道:“云姑娘的脉象没有问题,但是体内的仙气混乱,胸闷郁结,怕是心魔所致。”
云裳缨是云氏三仙子,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没有就抢,哪能碰上什么不公平的。
除非……裴季无想起她说过的那一番话,脸唰地沉下来。
就因为未婚夫不是顾师兄,所以夜夜郁闷导致的?
入夜,云裳缨醒来,看到头顶上的竹舍,悲从中来。
想也不用想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主角为啥不能放过她呢?她都说了那样的话,还不能让他恨之入骨?
“醒了就别装睡。”一道声音从门口进来,云裳缨撑起身子,见裴季无端着一盘香喷喷的饭菜,放在桌上,目光平淡地看着她。
“……”这像极了跟老妈吵架后,妈妈道歉的方式。
云裳缨贪吃,但是有原则,她坐起身,道:“多谢裴公子不计前嫌,以后直接送本仙子回曲径园即可,不多叨扰了。”
声音冷淡疏离,说罢便起身要走。
裴季无忽道:“你有心魔,因何所困?”
心魔?
回想方才对战陈尧平的柔断肠时,脑海闪过的诸多画面,那应该是原主第一次被断筋碎骨的时候。
她的心魔,竟也是我的心魔。
云裳缨沉默片刻。
要解心魔,必定是斩草除根——杀了陈尧平和云朗!
她眼中凶光浮现,裴季无在她身后并未察觉,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姜前辈为你熬制了安神药。有些心魔,不是非解不可,随遇而安。”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云裳缨没发觉出什么异样,心中不爽,“不,我非破不可!”
她转过身,见裴季无皱着眉看自己,“干什么,你想阻挠我?”
裴季无不语,云裳缨道:“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愤然离开。
回到曲径园。
丛鱼立马迎上来,说今天澹冲、雷应和裴季无同时登门的事,云裳缨并不关心,随便敷衍了事。
刚迈进门内,丛鱼又道:“玉姑娘回来了,还受了伤。”
云裳缨一顿,快步冲进去,果真见玉小妙伏在床边,奄奄一息。
“陈尧平干的?”她问。
玉小妙点点头,吃力地扯出一抹笑:“多亏三仙子及时出现,让我逃了一劫。”
“什么话,是我让你置身于危险的。”云裳缨找了个嘴巴严的小仙医给玉小妙疗伤。
玉小妙毕竟是初学者,斗不过陈尧平,身受重伤,她在昏迷之前说,其实她一直躲在暗处观虎斗,但是待人全部走空后,回去仔细找,却发现那本藏有阵法图的册子不见了。
而唯一有可能偷走那本册子的,只有陈尧平。
他一定是看玉小妙鬼鬼祟祟地找东西,误打误撞地找到它,带回去研究了。
因为金氏夫妇的死,现在赋笙洲到处都是严加防范的各派弟子,而陈尧平又住在往天派和云霄宗中间,即使玉小妙的轻功再高超,她的实力再雄厚,也好手不敌双拳,双拳难敌四手。
云裳缨守在玉小妙的床榻边,僵坐至半夜,忽然灵机一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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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日,一排排仙医往曲径园里进,有些巡逻的弟子好奇,跟过去瞧,但见一个个又摇头叹息地走出来,看起来像里面的人没救了。
于是,三仙子缠绵病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缨缨!”澹冲第一个赶过来,他领着一堆人,都拿着养身体的宝贝,见开门的又是丛鱼,没等她说一个字便闯进去,着急着喊:“缨缨!”
“咳咳!”云裳缨倚在床头,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