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始终还是算不上朋友，整场球都打得非常沉闷，但也并不是敌人之间分外眼红的情况，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三局两胜，章亮不出意料地获得了胜利。男生之间气氛尴尬，章亮面容严肃，陆志浩也黑着脸，花卷逗了陆志浩两句，老陆的脸色和心情也没多少好转。
女生这边倒是轻松许多，小白花沈美同学虽然有点害羞，但还是主动邀请林朝夕去洗澡，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之后，又跑到场地对面，朝章亮的小女友发出邀请。
三个青春靓丽的姑娘一道去往浴室，然而一路上仍然是无话可说的沉默。她们该说什么，怎么说，小白花的男朋友和网红脸小美女的男朋友之间有那么多曲折的故事，他们知根知底，却不是朋友，甚至是加害者与被加害者。她们俩处于这样尴尬的位置，能一同沉默地进浴室、沉默地更衣、沉默地冲澡已经实属不易。而林朝夕身为临时被拉来帮忙的第三人，更没有立场做些什么。
可是，凭什么说因为她俩的男朋友水火不容，她们俩就不能成为好朋友呢？抛开男生们之间的不愉快，她们和网红脸小美女只是第一次见面，完全有理由互相了解。
林朝夕这样想着，主动打了招呼：“小妹妹你好，我叫林朝夕，她叫沈美，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妮，我不小，和章亮一样大。”
“安妮，这名字好甜呀。”林朝夕毕竟还是不擅长社交的类型，无中生有找话题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今天打球好像有点尴尬啊。”
“不尴尬，其实章亮是很开心的。”
沈美说：“因为你们赢了呀，当然开心吧。”
“不，是你们愿意出来，他很开心。”
林朝夕和沈美都有些惊讶。
“他是不是很讨厌？”安妮问。
“是很讨厌。”林朝夕回答得很果断，对素未谋面的她口出恶言，说她是花卷和裴之的女朋友甚至pao友，单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林朝夕把章亮永远拉进黑名单。
“他其实只是想找点存在感，傻逼都这样。”安妮冷笑道，在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拿了根烟出来。
林朝夕弱弱地指了指禁烟标志，沈美从包里变魔术似地翻了块随处可见的薄荷糖递给她。
安妮烦躁地收起烟接过糖果：“知道我为什么和章亮在一起吗？”
林朝夕母胎单身没有经验，她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沈美，沈美眨眨眼：“因为……他长得高身材好？”
安妮白了沈美一眼：“当然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不过后来发现，他家也没我想的有钱，而且他根本没有留在瑞士的意思，我是要混身份的，所以我一度想甩了他。”
“那为什么没甩？”爱好吃瓜的林朝夕脱口而出，也遭到安妮一记白眼。
“当然因为我爱他。”
林朝夕和沈美一时无话，脸色纠结。
“你们俩这什么表情？”安妮拆了薄荷糖放进嘴里，“你们也是有对象的人，不至于吧。”
林朝夕举手投降：“我没有。”
安妮和沈美顿时齐齐望向她。
林朝夕清了清嗓子：“咳，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裴之学长是吗？”沈美小心翼翼地发问。
“哦，怪不得你在球场上这么积极。”安妮跟着有理有据地评论。
林朝夕尴尬地转移开话题：“呃我们还是继续说章亮吧？”
“学姐放心，我们不会说的，那个……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让陆志浩给你助攻。”
啊？林朝夕真的想说她没有这个意思，她真的没有那么迫切地想要和裴之在一起，感情本来就是水到渠成讲究缘分的事，虽然她不会将就，但也不是非裴之不可，更何况，她现在的重心全都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上。
罢了，好像解释也非常麻烦，林朝夕及时把矛头调转向安妮：“那你和章亮是怎么认识的？”
“他不是在瑞士学酒店管理嘛，不少富二代都喜欢读这个专业，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他们学校附近打工。” 安妮睫毛很长，她轻轻眨了下眼，显得更加娇俏可爱。
“然后呢？”
“然后我就认识了章亮，这种男孩特别好骗，你甚至不需要对他好，只用每天吹捧他、哄他几句，他就飘飘然，什么话都跟你说，什么东西都给你买。”
安妮把腿盘上长椅：“我打听清楚他的家庭背景，知道他家在国内开连锁快捷酒店，后来我查了查，就你们安宁有那个牌子的酒店。”
“难怪要学酒店管理，回家继承家业。”林朝夕郁闷地蹲了下来，托腮望天，“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不能多我一个？”
另外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应和着，三人在这个问题上奇异般地达成了一致共识。
“那他这种性格去做酒店这种服务行业，客人真的没意见吗？”
“当然有，”安妮嫌弃地笑了笑。“他这种傻逼像适合经商的样子吗？”
林朝夕和沈美齐齐摇头。
“你们也不用用这么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吧，也还行吧，左右不就是破产。”
“章亮他，应该也过得很痛苦吧。”沈美清脆甜美的声音娓娓道来，“我常听陆志浩和我说，章亮以前的成绩是很好的，而且他虽然目中无人，但是真心地喜欢数学。”
“他俩可真有意思。”安妮顿了顿，突然说道。
“怎么了？”
“我本来不想说的，没想到和你们意外地聊得来，说了你们可得保密。”
两个姑娘摆出OK的手势。
“我有次翻章亮的□□记录，主看黑名单，那里一般都是放前女友的地方。”安妮冲她眨了下眼。
“哦哦哦然后呢？”
“里面只有一个□□号。”安妮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恋情，还去加过那个号的主人。然后发现，对方是永川大学的医学生，男的。”
“陆志浩吗？”
“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看看可能是吧。”安妮挑眉，“我怕章亮性取向有问题，有次跟他回家，我偷偷去他的旧电脑上查过聊天记录。”
“然后呢然后呢？”
“聊天记录里，那个被拉黑的号对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参加高考。”
林朝夕忽然失神。
“被拉黑的那个小傻逼非常话痨，留了一大堆言，什么‘如果你不参加高考，那你就没成绩，永远都不可能超过我’‘我努力那么久，就是要在高考成绩上碾压你，你如果不考就是避战，就是废物’差不多就是这些话了。”
安妮托腮，“最后那句最搞笑‘我觉得你不应该去瑞士学什么酒店管理，你根本没那个赚钱的脑子，你就没什么别的喜欢的’？”
“那他回复了吗？”沈美怯生生问道。
“当然，没有。”安妮轻声回答。
沈美不解：“为什么章亮不反抗家里啊，如果不喜欢家里的安排？”
“也不是。”安妮站起来，宠溺地捏了捏沈美的脸，“你不觉得吗，世界上只有最最幸运的人，才天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而大部分人嘛，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这样也不错、这样也挺好，你们不都这样？”
林朝夕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抬头：“你有喜欢的、想做的事了？”
“章亮啊。” 安妮狡黠地笑了起来，“等我搞懂酒店那套管理模式，就把章亮取而代之，把他家酒店开成全球连锁，然后包养他。”
“苟富贵，勿相忘。”林朝夕拱手说道。
等女孩子们整理好东西走出来时，男生们已经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在球馆门口等待了。
夜风还是热乎乎的，路灯的光也昏黄温暖，章亮一个人独自站在左边路灯下，陆志浩、花卷和裴之对峙般地站在了右边的路灯前。
三个女孩并肩走出来时，林朝夕和沈美手挽着手，而安妮就她一个人，显得很高冷。
安妮无视在场所有人，径直朝男友跑过去，章亮牵起她的手，背着球袋就走。
陆志浩面色凝重：“就这么走了？”
章亮回头：“不然呢？”
“一起吃个饭。”陆志浩说了一句陈述句。
“陆志浩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章亮仰头道，“我们的关系吃饭？”
“那你为什么约我出来打羽毛球？”
“因为你是个傻逼。”章亮一句比一句呛。
陆志浩却少见的平静，甚至和高中时，会被章亮挑动情绪的样子都完全不同：“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大学毕业前再见一次？”
“呵呵。”章亮懒得再和陆志浩废话，直接转身下阶梯。
“你要回去了，你真要去做个垃圾富二代了？”
这话很直接，很干脆，是陆志浩的一贯风格。
“不然呢？”章亮反问。
陆志浩回答道：“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章亮没有说任何话，转身就走。安妮冲他们眨了眨眼，意思像是在说，看吧章亮果然是个傻逼。
毫无疑问，章亮如今的态度、性格和习惯，主要拜原生家庭所赐。人要有多努力才能够摆脱家庭的影响，找到他自己呢？
要像徐三秉那样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还是像贝微那样反复碰撞客观条件的桎梏，甚至说像燕缕那样挑战伦理和社会认知的边界呢？13班更多的孩子他们是否也像章亮一样，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因为成长当中遇到的种种不合理限制和不正确的引导，才导致他们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呢？
林朝夕目送章亮和安妮远去，本能够成为朋友的，最了解对方的人，就这样散了，或许真的非常可惜。
但身边沈美头发上飘来的香气，让林朝夕想起来，出门前她们仨才刚交换完微信。
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