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夫人看上了颜霜。
准确来说,不是看上了颜霜,是看明白了形势,她看出了颜婷对颜霜好,而谢相把颜婷捧到了心尖尖上,她可以借颜霜拉近与谢相的关系。
之前张御史要娶的就是颜家女儿,别人不知道,宁国公夫人却是清楚的。当时朝野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现在细想,若是朝中无人助力,臣子的婚嫁之事何至于上达天听?
永德侯在朝中没有那样的能量,必然是谢相花了功夫。
所以,嫡庶又如何,若能得到谢相的助力,颜霜可比颜婉强多了。
宁国公夫人对颜婷说:“你看我这记性,本来是过来说赏梅宴的事儿,帖子也忘了带过来了。”她随口扯了一句,打算借着赏梅宴趁热打铁,和颜婷再亲近些,“过些日子我打算办场赏梅宴,谢夫人可一定要带着妹妹到场啊。”
宁国公府有一园子的红梅,过些时间正是开放的时节,现在提出要办赏梅宴并不突然。
颜婷笑着点头,“自然。”
侯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她深知宁国公夫人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赏梅宴,刚才她们聊了许久,宁国公夫人半个字也没提过和梅花有关的话题,这绝对是看见颜婷,突然做的决定。
从来都被她压在最底层的女儿,现在竟然比她还受人尊敬,这让侯夫人怎么受得了!
察觉到侯夫人脸色难看,宁国公夫人也反应过来她太急切了,做的这些太明显让别人看出了她的想法。
想到以后可能和永德侯府结亲,宁国公夫人拉着侯夫人的手,笑道:“兰卿,到时候我让人备上你最爱喝的梅子酒,你可一定要给我个面子。”
苏兰卿就着台阶下来,也笑着回答:“还是你懂我,我要喝烫的。”她没法和宁国公夫人置气,她还想将婉儿嫁到宁国公府,不好让事情闹的太难看。
永德侯府的人在朝中没有掌实权的,在遍地权贵的上京,只能靠联姻维持地位。
苏兰卿想的不仅是颜婉,还有颜清的以后。
所以她压下心中的不快,和宁国公夫人亲热道:“我家里埋了坛女儿红,滋味极佳,有机会给你尝尝。”
话里话外,苏兰卿都想赶紧敲定颜婉和宁国公府的婚事。
宁国公夫人看中颜家和谢均的关系,听出苏兰卿急切来也没有揭穿,反而笑道:“好啊,求之不得。”她巴不得呢,反正她也没说要定颜家哪个女儿。
赏梅宴的请帖送到了颜婷手里,钱管事和颜婷请示,“夫人,几位公子小姐受邀参加赏梅宴,说是要置办些衣裳配饰,要从您这里拿银子。”
颜婷:“往日的规矩是什么,按着规矩来就是了。”
钱管事低头踟蹰片刻,他像是下定决心般,仰头说道:“以往这些开销,报上名项来只为的是层层盘剥,府里也并没有规矩说一定要为宴会准备衣裳配饰。”
这样盘剥下来的银钱,钱管事之前拿过不少。
颜婷笑了下,过去的事总是抓着不放,别人还怎么放心替她办事,她不准备追究,只是说:“按以往规矩来吧。”她又问了一句,“谢城去参加赏梅宴吗?”
她不确定宁国公夫人是否会邀请谢家一个寄居无权的公子,得到钱进肯定的答复后,颜婷说:“按着规矩,该有的银钱给谢城那边也送一份。”
谢城缺钱,这次宴会也不一定会参加,但她不能让谢城因为她不够周全,因为缺钱而拒绝。
赏梅宴这日,颜婷和谢府的夫人小姐们同行,公子们另外乘马车。
颜婷上马车时,身后有声音弱弱地呼唤她:“嫂嫂。”颜婷回头,见是大房的三小姐,转过身来问她:“什么事?”
在谢府的这段时间,颜婷把所有人脾气都摸的差不多,三小姐谢颖胆小怕事,若非必要,不会主动和人说话。
谢颖声音不大,眼睛也不敢看着颜婷,像是躲避着,只是解释一般说:“母亲让我过来找你。”她嗫嚅着,“你去问一下母亲吧。”
颜婷朝后边的马车看过去,正好对上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但现在面对大夫人,颜婷不似刚嫁进来那么害怕,她都明着和大夫人对着干了,还怕什么?
凡事都怕第一次,那样的事情她开头做过,就不会再瑟瑟缩缩。
她走过去,“伯母。”
行礼之后,颜婷并不主动张口问大夫人要做什么。她知道大夫人找她有事,可她凭什么主动去问?颜婷从来没有那种热心助人的情结。
别人要她帮忙,至少得主动说出来。
大夫人等了许久,等的都有些生气了,颜婷是个哑巴吗?叫过来只是干愣愣这么站着,连主动问一句都没有。她瞪着刚才去传话的谢颖,连句话都传不清楚,是做什么吃的!
大夫人对颜婷说:“我知道你并不擅长应付宴会这类的场合,以前也就算了,你随着性子做就好。但这次宴会不同,我带你和几位夫人认识一下,宴会上跟紧我。”
颜婷:“?”
她心中疑惑大夫人为什么会这样说话,宴会,以前她的确避之不及,可来谢家这么久,她早就不怕了,这次宴会能有什么不同?
颜婷没有答应,只是说:“伯母不用担心,一次宴会而已,我当然应付的了。”
她在侯府时总被人说蠢笨,不善与人交际。
可是在嫁给谢均之后,颜婷才知道,与人交际并不是难事,其他人也不是一定要踩着她才能说话的。她身份放在这里,谢均的态度摆在这里,所有人都好像会好好说话了一样。
到现在,颜婷已经混熟了上京的夫人圈子。
颜婷没顺着大夫人的话往下说,大夫人着急了,“我也是好心要教你!”声音的陡然拔高让颜婷更加警惕。若非利益相关,大夫人怎会这般着急?
颜婷将计就计,上了马车,想看看大夫人究竟有什么打算。
她问大夫人:“不知伯母要让我认识的,是哪些夫人?”她这话音里带了丝明显的挑衅和不信任,好像在说,以我的身份,用得着你介绍?
大夫人很是不快,不过是永德侯府不受宠的小姐,竟也敢在她面前耍威风了!但她还是忍着,毕竟谢均在乎颜婷在乎的紧,说了好几个名字和她们的喜好之后大夫人道:“我在马车上和你说,你也未必记得住,还是等会儿我带着你挨个去结识吧。”
颜婷一字不差地重复了大夫人刚才说的话,认真道:“怎么会记不住呢?不过,这些人……”颜婷面露迟疑,却没继续说了。
大夫人被颜婷的话噎住,缓了缓才说:“这些人倒也没那么重要,我们谢家也不必上赶着去认识。”
大夫人刚才只不过是为了诓颜婷,她知道骗不过去,只得透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言止在朝中地位超然,许多事情不用你操心,但和后宅的夫人们打好关系也十分必要,这样言止便能轻松不少。我听说你善赌?”她试探着问。
颜婷擅长赌博一事,从未告知过任何人,就是在侯府时,也没人知道颜婷有一手出神入化的赌技。看来是这几次去赌坊,被大夫人的人看到了。
提到赌,颜婷大概知道是谁了。上京女子中,沉溺于赌博且名声在外的,有一人,是肃王妃。
肃王当年是登上皇位的热门人选,今上登基后,肃王一直非常乖觉,且他又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陛下也就没有下手去处理肃王。
不处理,却不代表陛下会允许肃王结党营私。
谢均如今所处的位置是陛下的心腹,若她和肃王妃混做一处,让谢均如何自处?
她目光泛冷,“伯母最好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大夫人没料到颜婷变脸这么快,颜婷向来是柔柔弱弱的模样,竟也敢这样对她说话。她说:“什么心思不心思的,赏梅宴上那么多人,你觉得大伯母要害你?”
颜婷扯着嘴角冷笑一下,没回答。
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她就是认为大夫人没安好心。
大夫人手里捏着把冷汗,她还要说别的,却见颜婷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大夫人自说自话几句,得不到回应,也渐渐安静下来。
到了宁国公府,颜婷和夫人们说着话,没看到肃王妃的身影。
但空穴不来风,颜婷没心情赏景,只是在自己位置上坐着。
有夫人邀颜婷出去走走,颜婷这时心里想着许多,笑着拒绝了。
身边的座位一个个都空了,颜婷注意到时,肃王妃恰好从外边走了进来。
避无可避。
颜婷站起来行礼,肃王妃并不亲热颜婷,目光中更多的是窥视和打量,之后才在唇角带着丝淡淡的笑意,“谢夫人,久仰大名。”
“听闻谢夫人善赌,陪本王妃玩会儿?”虽是问句,肃王妃却并未给颜婷选择的机会,抬手让人送上了赌具。
颜婷手指摸过赌具,检查一遍,听肃王妃说:“不过,我不赌钱。”
颜婷抬起头,对着肃王妃满是侵略意味的眼神,毫不示弱,“那赌什么?我看,赌王妃发间凤钗会不会莫名多出四尾好了。”
按规制,皇后是九尾凤钗,王妃是五尾凤钗,颜婷这样说话,着实是很大胆了。
但肃王妃却笑起来,“好!”她打了个手势,让人把门关上,坐下来,“不过首先我们要赌的,是颜霜。”
颜婷身体紧绷起来,她问:“颜霜怎么了?”
肃王妃说:“我送了颜霜一桩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