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魏无羡是真的愤懑了，他恨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面色不善地在聂明玦与金光瑶之间来回打量。
他的这般奇诡脑补，三尊中暂时还没有任何一人发现。
最是眼明心亮的金光瑶，此时正忙着委委屈屈地控诉聂明玦：“我能知道什么？大哥有事情什么时候又会跟我说了？”
说着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抬眼觑了觑魏无羡，又叹息着续道，“大哥因着与魏公子的流言一事责怪我，要我往外散播自己不曾做过的香艳故事，导致我失了亲事，还被人嘲笑出身。可我如今才知道，原来大哥和魏公子之间，并非仅仅是流言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既可怜又无奈，把自己做过的坏事摘得干干净净，只着力强调自己遭受的苦难，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个深受霸权大哥欺压的无助小弟呢！
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见金光瑶对聂明玦并无别样的心思，这两人之间过去应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些缠绵故事。
魏无羡松了口气，放下了烦乱的思绪，又暗暗感慨起金光瑶其人的脸皮之厚，竟然还远在他之上。
无奈金光瑶找错了对手，他这一番唱念做打，只听心疼了一个原本就偏向他的蓝曦臣，至于他想指责的聂明玦，却是丝毫也不为所动。
只听这人直白反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明你对我动杀心是有充分理由的。”
这话说得是半点不留情面。魏无羡听了都忍不住要对金光瑶心生同情了。
身为当事人的金光瑶自然更是不必多说。
他的脸上显现出几分难堪之色，仿佛一个有隐疾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揭了短，无所遁形，无地自容。
他难得对着聂明玦粗声大气道：“大哥，你非要这么想我吗？难道我不想干干净净地做个好人吗？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坏的。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做不成好人！是什么逼得我成了坏人！”
聂明玦冷冷地道：“人生在世谁没有难处？一遇到难处就突破做人的底线，只能说是你心术不正。”
他说着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遭遇的苦难同样不少，但他就始终保持着积极向上的心态，努力去寻求摆脱困境的办法，而不是以环境恶劣、遭遇不公为借口，直接跑去作奸犯科。
魏无羡被这眼神看得满心不悦，直觉聂明玦是在拿他对比金光瑶，顿时就是一阵反胃。
这边，金光瑶破防道：“大哥，你永远只会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心术不正，要我像你一样所谓‘行得正站得直，天不怕地不怕’，可我跟你一样吗？你出身高贵，修为也高。可我呢？一无修为根基，二无世家背景，不靠那些被你说成‘不入流心计’的阴谋阳谋，我要怎么活下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怎么就活不下去了？”聂明玦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在你面前怎么处处是绝境？非要用杀人这一招去抹平？”
“在不夜天时你就想杀我，我想杀你自保，有什么错！”
话赶话之下，金光瑶不由得大吼着反驳了。
可吼完之后，他又有些害怕，生怕真的激怒了聂明玦会丢了小命。
——尽管他已决定要与聂明玦不死不休，但他是不敢跟对方正面硬刚的，于是本能地看向了蓝曦臣，像一只可怜的搁浅金鱼一样，张嘴想要求救。
聂明玦受够了他反复利用蓝曦臣的举动，冷声打断他道：“你不必费心拖曦臣下水，我若铁了心要杀你，你觉得他能拦得住吗？”
金光瑶闻言脸色惨白。
蓝曦臣听了却忙不迭开口道：“大哥，阿瑶只是一时糊涂，你也没出什么事，就饶了他这回吧！阿瑶在不夜天时，不是还曾救过大哥一命吗？”
对聂明玦这种人，提恩提仇俱是杀招。
“大哥！”蓝曦臣强调着。
在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魏无羡却突兀地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一副毫不在意周遭目光的魏晋狂生模样。
“魏婴？”聂明玦疑惑地唤他。
魏无羡没理他，仍自顾自大笑着，直到笑够了，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向曦瑶二人道：“二位不必担心，你们大哥才舍不得杀敛芳尊呢！”
可不是吗？
聂明玦方才指责金光瑶的话语虽凶，其间的关心之意却是毋庸置疑的。
魏无羡已经看得够够的了。
他就知道，聂明玦这厮对金光瑶绝对有着别样的感情。
谁家正常人会在遭遇背刺杀招后，仍旧不恨也不怨，反而上赶着教凶手做人的道理，不死心地非要把人导回到正道上来？
魏无羡简直想夸聂明玦一声“圣父”了。
可惜啊，他的听话人并不领情。
不过这也不关魏无羡什么事了。
他大步跨出结界，径自走掉了。
聂明玦看着那背影，没来由地心下一慌，本能地就想要跟上去。
金光瑶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忽然冲出来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聂明玦回过头来，冷冷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对我下手我不杀你，但你不要被我抓到还做了别的坏事！”说着又补充道，”今日你我恩断义绝，从此不再是兄弟。你不要再叫我‘大哥’。”
语毕就急匆匆地追寻魏无羡去了。
而死里逃生的金光瑶，则回忆起方才魏无羡的种种反应，若有所思起来。
这边，魏无羡一走就没影了。
魏无羡自小在莲花坞长大，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熟悉不已，聂明玦只略耽误了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看不见魏无羡的踪迹了。
聂明玦故技重施，又利用起了那条堪称是定情信物的聂氏护带。
可这一回，当他循着气息找过去时，非但没能见着魏无羡，反而坐实了不祥的预感——那条护带如今已惨遭遗弃，被扔在了莲花池里，聂明玦将之捞出来时，见上面已沾了一身的污泥。
聂明玦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顾不上思虑太多，直接放开了神识，覆盖住整个莲花坞，一寸寸地搜寻起魏无羡的踪迹来。
这一番大动作下来，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幽暗树林里，发现了魏无羡的所在。
此时，这人正提着壶酒坐在树上猛灌，那一身的酒味，显见已是喝了不少。
“魏婴！”
聂明玦站在树下喊他。
魏无羡垂下头来，透过被酒氤氲得模糊了的眼睛，看到了聂明玦高高大大的身形。
他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忽然恨恨地把酒壶朝他砸了过去。
聂明玦伸手接住那酒壶，顾不上被喷溅到的酒气，只问魏无羡道：“你又生气了吗？”
魏无羡看着聂明玦那摸不着因由的模样，不由得暗自苦笑起来。
或许在对方看来，自己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幼稚小鬼吧！动不动就要莫名其妙地生场气。
魏无羡一跃从树上跳下来，直视着聂明玦，问他：“聂明玦，你不是说你从前没有过心上人的吗？”
聂明玦不明所以，但看魏无羡的反应，他知道这个问题得好好应对，于是斟酌着语句，破天荒地想说点好听的：“从前是没有，直到遇见了你……”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无羡粗暴地打断了：“我问的是从前。”
魏无羡现在可不想听他说情话，那只会让他觉得讽刺。
聂明玦不知道魏无羡生气的点在哪里，怕说多错多，便只紧贴着对方的问题作答：“从前是没有。”
魏无羡凝神看着聂明玦，晃了晃被酒精侵蚀得晕乎乎的脑袋，判断出聂明玦没有说谎，半晌又露出一个略带嘲意的苦笑来，点点头道：“是了，你没有意识到，自然也不算有。”
魏无羡说着，突然伸出胳膊勾住聂明玦的脖子，凑上前去亲住了聂明玦的嘴唇。
聂明玦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反对，任由魏无羡一脸凶蛮地扑上来亲他。
魏无羡亲得很用力，叼住聂明玦的唇瓣恶狠狠地吮吸。
这下聂明玦也淡定不了了，一下就被魏无羡给点燃了。他张开双臂抱住了魏无羡，反客为主地将人怼到树干上，忘我地唇舌交缠。
正入佳境呢，冷不丁唇上吃痛，是魏无羡狠狠咬了他一口。
聂明玦只好强压下欲望停了下来，却也没有把人放开，只满目疑惑地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却没空给他解答，自己撒够了气，就一把推开了聂明玦，抿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聂明玦却是看呆了。
此时魏无羡嘴角带血，表情含笑，眼神却是冰冷淡漠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美感。
这一刻，聂明玦蓦地将眼前的少年与对方“鬼道祖师”的形象联系到了一起，第一次理解了此前魏无羡所说的，没能在射日之征战场上相遇的遗憾。
这个平日里爱笑爱闹的明朗少年，在战场上御使鬼兵鬼将大杀四方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聂明玦是个耿直的人，他的情绪从来不难读懂。
魏无羡一眼就看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情意，心下不由得越发难受起来。
明明他们彼此钟意，为什么却不能幸福呢？
魏无羡忍不住不去想，想聂明玦或许曾经真的喜欢过金光瑶，只是这个人根本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满以为自己是出于对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的看重而已。
只要想到这里，魏无羡就觉得膈应得要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小气的人。
而聂明玦看着他，也正满心苦恼，想不明白魏无羡究竟在烦些什么。
见魏无羡时而一脸愤怒时而满面痛苦的，实在是捉摸不透，索性直接问他道：“魏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吗？”
魏无羡犹豫了片刻，看着聂明玦专注盯着他的眼睛，豁出去般问出了自己心底的担忧：“你是不是喜欢敛芳尊？”
这一问话完全出乎聂明玦的意料，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确信了魏无羡真的认真在问，便也认真作答：“没有，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不舍得杀他？反而还要教他？”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杀他，既然不能杀他，我自然要尽量劝他向善。他如今还有得救，虽说鬼祟动作不断，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呵，你在说笑吗？”魏无羡听到这里，嗤笑了一声，“他在岐山温氏潜伏两年，是温若寒最重用的心腹爱徒，怎么可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了解金光瑶，他很会办事，跟其他部下相比有着质的差别，当年在我麾下时，他也很快就成为了我的心腹。温若寒会重用他并不奇怪。”
聂明玦忽略了自己与温若寒的性情差异。
温若寒生性残暴，只有迎合他的人才能得他看重。当年金光瑶潜伏岐山时，为了讨得温若寒欢心，光是折磨正道修士的法子就没少贡献，总之，伤天害理的缺德事那是真没少干。只是射日之征终战后，金光瑶就把一切罪证都打扫干净了，因此聂明玦并不知情。
魏无羡同样没有证据，只是出于常规猜测，因此也不便多在这上面纠缠，只执拗地问：“既然敛芳尊那么聪明能干，与其他人有着质的差别，那你当年难道不喜欢他吗？”
聂明玦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伸手摸摸魏无羡的脑袋，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只是欣赏金光瑶的才能，怎么可能会有别的？”
魏无羡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不可能？如果当年金光瑶像我一样喜欢你，对你表白的话，你会接受他吗？”
“自然不会。我对他从来不是这种感情。”
“你怎么知道呢？过去你对我不也不是这种感情吗？现在你还不是变了。”魏无羡说着又补充道，“你一开始还想认我做义子呢，现在都会主动亲我了。”
“……”
聂明玦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但他知道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不能囫囵过去，便努力解释道：“我现在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对我表了白，而是因为经过相处，我发现你很可爱。对金光瑶或者别的任何人，我都没有过这种想法。”
魏无羡不相信：“撒谎！金光瑶的长相才是所谓可爱挂的长相，你喜欢可爱的不可能不喜欢他。”
聂明玦简直无语，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不解释清楚，忙道：“我说的可爱是指你的性格，不是指长相。长相我喜欢你这样明媚漂亮的。何况，我也不是金光瑶的喜好，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