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政想也不想矢口拒绝。

秦绪猜到了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倒也不慌不忙，静静等他反应。

林政像是有万分的难言之隐，不可言说，但对着眼前这幅梵高真迹实在不愿放手，纠结拧眉：“你知不知道那《乌鸦会》的版权如今在谁手里。”

秦绪胸有成竹，淡定喝了口茶：“不然我为什么找你。”

林政听出来了，这小子在故意为难他。

《乌鸦会》是英国本土作家简西在1998年所创作的系列小说，后被翻拍成不同版本的电影，动画等作品，在西方是一部国民影响力极高的作品。

故事很简单，七个少年少女无意中捡到一支漂亮的黑色羽毛，误入一个乌鸦统治的异世界的冒险故事，在这里，人类与乌鸦的关系颠倒，荒诞的世界秩序和新奇设定，让《乌鸦会》的广受全世界年轻人喜爱。

但简西将整个系列创作完不久后，便撒手人寰，她将《乌鸦会》版权全权赠与了生前唯一挚友宋鸣玉——前Bouge杂志全球总裁，后考虑到自己并不能将好友的作品价值完美发挥，宋鸣玉便将版权交予侄女打理。

而她的那位侄女，正是林政曾经的联姻对象。

他爹对这位聪明能干的女孩子颇为欣赏，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捡到了大便宜。

结局不出所料，林政把人家连夜吓回闵港，搞得两家因此事分外尴尬，气得林父断了他两年的经济来源。

也就是在这个机缘巧合下，秦绪在圣地亚哥，捡到了在咖啡厅端盘子差点把底裤都赔给老板的林政。

秦绪说，第一次见人给客人上一堆烂杯子的，不愧是自由美利坚。

那些年，秦绪收留大少爷，一个人当爹又当妈，白天上学晚上做工，赚的钱还得分两个人用，说他是林政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他连以后的自传电影都想好了，落魄少爷在意奔波那些年。

所以，这位联姻对象给林政带来的回忆，几乎是毁灭性阴影。想让他重蹈覆辙去找这个人，他宁可再流落街头一次。

“不行，你换一个——”林政强力拒绝，试图给他支别的招，“你不是挺喜欢有个小鬼子画师吗，叫……”

“白鸟崇人。”见他半天憋不出，秦绪不忍道。

“就他。”林政抓住一株救命稻草，信心满满打包票，“我发小和他是邻居，我给你去要他的版权，绝对没问题。”

他都这样投其所好了，林政想不出对方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哪知，秦绪一票否决：“就这个，不换。”

林政发出一声怨念哀嚎，冲到他跟前，十分不解：“《乌鸦会》有什么好，你就非它不可？”

秦绪实话实说道：“这个IP，非《代号：桥》莫属。”

原来费劲半天，是为了给新品谈合作，但这就让林政更抓耳挠腮了，拒绝，显得他对公司不上心，老板威压哪里放，同意，那他就得做好被奔赴毁灭的准备。

“后面和vale那边对接成功后，有《乌鸦会》IP推出新地图，可以快速吸引海外用户群体。”秦绪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人找不出错漏。

但可惜，他面对的是林政，两人互为对方的照妖镜，一下让他察觉出端倪：“我记得——”

“叙哥是《乌鸦会》的忠实读者......”想到这茬，林政这才回过味来秦绪费这么大劲，找自己帮忙的目的。

这是打算把自己献祭成他之美啊。

“小人。”

心思被戳破，秦绪也并不打算伪装：“我也不是君子。”

他知道想要劝说林政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毕竟《乌鸦会》的版权也没那么好谈，为保证作品质量，版权方对IP合作慎之又慎，给予十分稀有。

这些年，也仅仅只有本土殿堂级影视公司拿到了他们的电影与动画版权。

若乌合谈到了这个合作，那么就是游戏圈的首发，独一份，含金量可想而知。

虽然林政这层关系，用起来尴尬了些，但总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得容易，并且从秦绪得知的消息里，这次的洽谈对象，很讲道理。

“事成之后，再加一幅。”秦绪望向那幅莫奈的油画，提高了价码。

见林政还在犹豫，秦绪继续攻破：“年底佳士得有画作专场，我托人问过，领衔拍品极大可能是拉斐尔的，不论哪幅你都不亏吧。”

“再不行，你去一级市场选？”

“打住。”林政赶忙止住了他，生怕再说下去，这人就要给自己点天灯了。

贿赂过于诱人，委托人实在难以抵抗。

林政最终妥协：“我不保证能成功。”

毕竟，他连这个人能不能完整回来都不能保证。

见他松口，秦绪会心一笑，搭上他的肩：“那便多谢林少。”

交易谈成，他也没理由在这儿浪费时间，拍拍手准备走人。

阿姨正端了早点出来，却只捉到秦绪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她无措地朝林政张望：“诶，小秦怎么走了。”

林政在壁炉前忙着研究他的新宝贝，没空搭理这个不仁不义的吸血鬼，头也不回说：“别管他，饿不死。”

秦绪走了好一会儿，林政脑子才突然反应过来，把方才两人的对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猛然回悟，自言自语道：“他开窍了？”

无缘无故，选了个书叙白钟情已久的IP，还不惜自掏腰包，找自己磨尽口舌，这放在学生时代，和平安夜悄悄买苹果塞到女生抽屉里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他估摸着，这件事囚鸟那边一定还不知道。

正想着，手边电话铃蓦地响起。

林政看到来电显示，万般不情愿接起：“干什么。”

“这件事，替我保密。”秦绪像是有读心术般，精准预测他的动向。

林政有种下注成功的得意，脑中灵光一闪，挟天子以令诸侯：“好说，闵港那个项目，你去谈。”

林政最近看中了闵港那边一家创新科技公司，他们的实验室虽规模不大，但实力过硬，目前还是块肥肉，和乌合目前的发展规划高度契合，闵港那边已经有多家龙头企业向其抛出橄榄枝，但都还没人啃下来。

林政不喜欢和闵港那边的人打交道，老派势力太多，本土抱团严重，且有自己一套独有的处事体系，和内地的路子全然不同，十分难搞。

林家在闵港盘根错节，按道理那是他的地盘，但这些年行为做事从没拿恒丰的名号在外招摇，除去他父亲的原因，林政也不愿和恒丰牵扯太深，于是最终想到了秦绪。

但秦绪秉持着谁主张谁出力的态度，置身事外，把事儿转头又踢给了他。

既不得罪本土势力，搞好关系，还得将双方谈判利益最大化，开源节流，林政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这事对秦绪来说不算难，甚至称得上家常便饭，这个交易很划算，值得做。

但又轮到了林政支支吾吾：“这事儿，你也别告诉老头子。”

“......”秦绪遏制住了翻白眼的心情，“知道了。”

-

车身飞速行驶在霞海路上，秦绪一手拨通了高煜明的电话，铃声响了十几秒，才被接听。

“喂秦总，我在开会，没注意。”高煜明是乌合游戏部的CEO，这些年乌合旗下的游戏版块儿都交给他在负责，囚鸟这些年的大小事务，明面上也是他在处理。

刚接听，秦绪就听到那头传来一阵吵闹：“怎么回事？”

高煜明捂了麦克风，走出会议室，头疼道：“几个策划意见不一致，吵一上午了。”

新品发布在即，那边最近也是水深火热。

“辛苦，忙完后都好好犒劳一下。”秦绪关怀了几句，又顺嘴问道，“和囚鸟那边的联动都谈好了吧，最近多和媒体走动，铺垫一下，vale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敲定。”

乌合从前的几款主要作品，书叙白也作为主制作人参与其中过，《代号：桥》算是囚鸟真正意义上第一款独立游戏，在正式冲击海外市场前，由乌合本部带动一下热度，将制作人和过往履历多方联动一下。

总部铺路，囚鸟的路会顺利很多。

“嗯，各方都说好了，这几天已经在陆陆续续发放了。”高煜明做事和秦绪在某些方面很像，这点他十分放心。

“有时间的话......”说到这儿，秦绪顿时没由来地心虚，顿了顿，“大家见一面。”

这个大家，自然包括了书叙白。

每每他的私心袒露时，庄重总似汝窑开片，片片皲裂。

好在，高煜明并未看出，他在电话那头思索了一阵，才说：“好久没见小白了，听囚鸟那边说，他流感，在医院住一周了。”

“貌似昨天刚出院。”

以为电话出了问题，又或是信号不良，高煜明讲完后，半天没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回复，连着“喂”了好几声。

“确认已经出院了？哪家医院？”连着毫无防备的两个问句袭来，一下把高煜明问住了。

原来听到了......

“不清楚，我也是听手底下人说的，最近太忙，没怎么问他。”高煜明老老实实回答，并没察觉哪里不妥。

“好，你忙。”

不等回答，“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

高煜明只当他有急事找书叙白，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又回了会议室。

车里，秦绪破天荒地，五年来，第一次拨通了那个电话。

那个闭着眼睛，都能写出的十一位数字。

表盘时速直线飙升，他变了道，直朝城东而去——书叙白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