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愣了一下，金陵嗫嚅着想要辩解，可乔栩却在注视着他，那双茶色的双眼里半点情绪也没有，可金陵最怕他这样。

金陵极其不情愿地冲周溪安行了礼，站在一边不再说话，乔栩看周溪安的神色发现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便也没太在意。

乔栩挪到床沿坐下，金陵见状，帮他把衣服拿了过来，周溪安看着他慢慢穿好飞鱼服，扶着床沿起身，金陵又帮他披好大氅。

周溪安问：“你今日还要上职？”

“诏狱还有要事，他们办事我不放心。”

乔栩坐在朱镜前，挽发戴冠，然后起身走到门口，伸出手，金陵过去扶他。

周溪安看着乔栩，发现他头上的发冠还是五年前的那一顶，是自己送他的，周溪安沉默着，忽然发觉乔栩正沉沉望着他。

周溪安喉咙一紧，问：“怎么了？”

乔栩的目光不似昨日、亦不似看向金陵那样古井无波，他温声道：“周小将军，跟我去诏狱。”

话毕，乔栩便走出了卧房，周溪安愣了片刻，跟了上去，抢在金陵之前，扶乔栩上马车。

乔栩像昨日那样道了谢：“谢谢…周小将军。”

周溪安看着他，笑：“这次不是谢金陵了？”

乔栩对他这样的玩笑没什么兴趣，闭目养神，周溪安自讨没趣，也没别的打算，询问：“你这身体……”

乔栩没睁眼，哑声答道：“重病缠身，沉疴难起，有劳将军挂心。”

周溪安：“可金陵和那个小屁孩都说你半年前是因为得知师父死在崩云谷才病重不起，你知道那时我也在那里，对不对？”

乔栩脑袋动了动，眼睛半睁不睁，视线落在周溪安腰间的刀上，他思考片刻，窘迫地别开脸颊，仿若被人撞破了心事却还要嘴硬：“周小将军未免太过自信。”

周溪安愉悦极了。

【周溪安攻略值+3，当前攻略值85。】

【周溪安黑化值-2，当前黑化值46。】

诏狱。

灯火昏暗，刘展躺在草席上，胸口伴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刺痛，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略微抽搐着，昨日慕乔栩的对他踹的那一脚像是要索命，他身子若是差一些，此刻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刘展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他转动着眼珠，盯着栏杆外的烛光。

战靴踩过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刘展看向牢门口，却是那日在陛下犒赏戍边将士的庆功宴上看到的那个从崩云谷逃出后，亲手斩杀敌国将领的周小将军。

他的身侧，跟着慕乔栩。

刘展一看到慕乔栩，胸口就隐隐作痛。

周溪安将慕乔栩递给他的一沓宣纸翻得哗啦作响，居高临下地瞟一眼躺在地上的刘展：“你就是半年前负责募集军粮的刘侍郎？”

刘展没回应，周溪安打开牢门，上前一脚踏在他身上：“问你话。”

刘展喷了一口血，却不敢有其他动作，只觉得眼前的人仿佛催命的厉鬼，眼底的杀伐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昨日他尚敢与慕乔栩周旋，可现在却只得迅速点头。

周溪安将染血的鞋尖碾在刘展的心口，擦净了鹿皮靴上的血迹，腰间的刀已经出鞘，直直抵在了刘展的脖颈，凉意贴得他又打了个寒颤：

“五千条人命留在了崩云谷，刘侍郎，你死多少回都不够。”

在刀即将割破刘展喉咙的那一刻，乔栩从护腕里捏出一枚铁针，弹在了周溪安的刀上。

周溪安不明所以，却也停了动作，乔栩低眉顺眼，可语气倒是坚定不容置疑：

“此人犯了罪，自有大周律法处置他，周小将军若是将国仇置换成了私仇了结此人的性命，我便要逮捕你了。”

周溪安下意识听他的话，收了刀，慕乔栩对他最愿意讲道理，所以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金陵在旁边扶着乔栩，他刚才用暗器动了内功，否则绝不可能将周溪安的刀停住。

他主子已经够累了，还要为这人浪费口舌。

金陵心中不快，可又不好发作，便还是垂首只顾着乔栩了。

周溪安回想起当年自己被慕乔栩亲自抓进诏狱的景象，也是因为周铭曾经干的那些龌龊事被发现，他被连坐了。

慕乔栩最注重法纪。

［系统047：慕乔栩注重法纪，但乔栩可不是。］

［乔栩：知我者77也～不过既然帝国不给基因组合人类以人权，那么基因组合人类也就不需要遵守帝国的所谓律法，你觉得呢？］

［系统047：……］我还能说什么？宿主说得都是对的！

乔栩见他收刀，心想虽然周溪安已经不像自己曾经教的那样了，可他到底还是听自己的话的，这么想着，乔栩笑了笑，这抹笑容一下让周溪安晃了神。

“我杀他，也嫌脏了我的刀，这是师父送我的及冠礼。”周溪安一脚踢开了刘展，走出牢房，一边守候着的锦衣卫把牢门重新锁上。

听见这话，乔栩望向别处，转身走到一边的桌前，道：“我带你见了刘展，你也知道了他的罪行，这件事便算了了，周小将军请离开诏狱重地，我还有些事情要审他。”

周溪安看着乔栩的动作，光是挪动那几步都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他脚步虚浮，比昨夜的状态好像更差。

周溪安说：“有什么可避讳的？我明日向陛下请命，在你手底下做个锦衣卫。”

乔栩意外地望着他。

不为别的，就为着慕乔栩曾经给周溪安请过最好的老师教他习文断字，他十二岁便考中了秀才，他原以为周溪安会成为一个端方雅正的读书人。

然而事与愿违，周溪安对武艺更感兴趣，慕乔栩也曾教过他一些武功，可到底是自己养着的小孩，他不忍心责罚，只得为他找一位师父，那便是李建文。

乔栩轻舒一口气，觉得他当锦衣卫也未尝不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自己还能护着他。

乔栩道：“你若真有此心，以后我去向陛下请旨，亲自教导于你……只不过不是现在，你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周溪安：“什么？”

“你看他这副样子，”乔栩指了指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刘展，语气哂笑，“我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扣下北疆军粮。”

周溪安凝眸看着乔栩，误以为乔栩在为刘展脱罪，他的眸光暗了暗，在昏黄烛火下显得分外阴鸷。

［系统047：宿主大人，周溪安好像想杀你。］

［乔栩：乖77，把好像两个字去了，他就是想杀我。］

［系统047：！宿主大人，要不脱离世界吧，反正你现在攻略值有85了……］

［乔栩：不是你说第一个世界就跳过会引起主系统的注意吗？别慌，看我操作。］

乔栩翻着自己要写给皇帝的折子，并没有抬头，错过了周溪安那样阴鸷的目光，他挑了一支湘妃竹的狼毫，在折子上补了几个字，然后说：

“一个为了保帅而丢弃的棋子而已，刘展没有家世，北疆的军粮向来从纪州产出后直接沿着粮道送往北疆，要避开镇守在粮道必经要塞的军队扣下军粮，扣下以后东西放在哪里可以掩人耳目，这些问题，不是他区区一个刘展就可以只手遮天做到。”

放下折子后，乔栩把笔搁起来，下了定论：“他一个中庸之辈，没那么大的能耐，也想不到这么周全。”

周溪安深思，觉得乔栩说的有道理，抬眸看向乔栩，笑着：“哥哥想法奇绝，我是万万不能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了。”

乔栩抬眸看向周溪安，似笑非笑：“我叫你多读书，你自己不听，这种问题怕是小叶都能想到。”

周溪安笑容僵住。

［系统047：爽！宿主大人怼得好！！］

［乔栩：一般一般，还没发挥我真正实力。］

［系统047：不过慕乔栩不是武状元吗？为什么他对读书这么有执念？］

［乔栩：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慕乔栩他以前科考过，还是三甲第七名，你说，除了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大家都记得，排在后面几十名的除了自己家里人谁记得？但是没关系，没过多久他就武举第一了，被陛下亲自认命了锦衣卫同知。］

［乔栩：你不知道，就说明这些世界资料里都没记录……炮灰的光芒难道就不是光芒了吗？这个管理局做事还真是敷衍了事。］

［系统047：宿主大人别生气嘛……］

［乔栩：你！看！我！在！笑！啊！我！根！本！就！没！有！生！气！］

［系统047：……］不信，你气得额角都爆青筋了啊喂！

书死活读不进去和能读书但不愿意读是两回事，周溪安显然属于后者，曾经对自己有着殷殷期盼的人就坐在自己面前说自己不读书没文化，周溪安有些窘迫。

他看着乔栩，道：“不如哥哥从今以后慢慢教我？我在边关五年，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终日思君不敢忘。”

还是老招数，不想学习就对慕乔栩用感情攻势，每每用词大胆放荡，让慕乔栩瞠目结舌又不知从何教起。

现在依旧有效。

乔栩闻言，低下了头，周溪安敏锐地看见乔栩的耳朵略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