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小马的马蹄好像有些不对劲……狮子,你去车前面看看。”
一本正经的橘猫司机端坐在黑色马车的驾驶位上,深沉地张开猫嘴,这样对黄太子说着。
不安。黄太子怀疑地瞟了这大胖橘猫一眼。橘猫却只仍旧深沉。
“辛苦。”她又这样稳重敦厚地点了点头,带了些很是体面的催促意味。
“呃……好吧……”
英俊的白色狮子猫皱起猫脸,咕哝着刨开陶瓷小马四周的积雪,有些局促地俯身钻到低矮的马肚子下面。
……我能行、我能行、我能行……这位新手精灵一面矮着身,绕着四条马腿检查了一遍,一面在心中为自己打气。毕竟,要同时照看这样两位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的不靠谱小孩,实在是不轻松呦!
——明明那么踌躇满志地齐声嚷着要去猫律师办公室,结果经过葬礼大厅的后勤通道时,却又失忆一样,大惊小怪地围住茶水室里一个巨大的山庄翻糖蛋糕欣赏了好半天;明明踱出茶水室时正互相告诫着不要忘记正事,可却又立刻欢呼着去围追堵截一只无辜路过的不知名蜘蛛(“哦!可怜的绿蜘蛛呦,脚爪那样细!”);等好容易把蜘蛛搓圆捏扁、研究个满意,终于拖拖拉拉走出大楼,这俩猫又迅速被大楼后面这辆已经被大雪覆盖成一个小小山包的魔法马车给勾住了猫步……哦!而且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推理,竟还像是要即刻去把无故离开葬礼会场、行踪不明的嫌疑猫喵十一,给捉拿归案嘞!
当然咯,黄太子自己也觉得那个喵十一是很可疑。唔……说起来,喵十一到底跑哪儿去了……
这样琢磨着东、琢磨着西,黄太子从陶瓷小马的马肚子下爬了出来。“我检查了一遍,好像没什么……”
——驾驶位上,何童正龇牙咧嘴地两爪并用,玩命扭转马屁股上的发条。
“……你在干什么?”
“……嗯?啊,那个、那个啊,我……咳咳!”
被抓包的何童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猫脸上那气急败坏的不忿和妒恨也忙都叮铃咣当地沉了底,重新显出一副深沉模样了,“……咳——!喏,你看,我就说这马车坏了吧?启动不了了!”
黄太子立起身,狐疑地瞟了一眼这惺惺作态的橘猫,又瞟了一眼发条。又瞟了一眼橘猫。
“……或许,是这辆魔法马车只有猫管家才能驾驶吧……这和命案有关系吗?”
“哦呦!这可大有关系了呦!只是本猫现在还没想出来!”何童捋了两把猫胡子,毫不脸红地扭了扭胖身体,避开黄太子那审慎又怀疑的视线。
所幸,奶牛二号适时打断了这让橘猫背都紧绷绷的气氛。
“嘿,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小小奶牛猫嗖的一下从车厢窗口探出半边身子来,爪子里挥舞着一团铜灰和绿灰色的猫毛,“狸花猫掉落的毛毛!这辆马车,肯定是载过那只可疑的大狸花的呀!”
何童偷偷松口气,勾着脑袋看过去。
本想装模作样地捧几句场、好转移话题的,可等看清那团狸花毛发,她也禁不住一拍猫爪,兴冲冲地推理开来了。
“啊哈!这不就是证据吗证据!既然猫管家驾着马车一直到了绿樱草的葬礼会场外,那喵十一也没道理要提前下车!既然没有提前下车,那他又怎么会跑去大楼的北面和我碰见呢?所以说,他肯定先绕路去了别的地方!——他撒谎!而撒谎,就是有问题!啊哈哈哈哈!”
“唔,还真不是没可能……”黄太子因着这一出打岔,也暂时忘却了对奸诈橘猫的怀疑。毕竟已经作为农家乐游客在这里游玩了一日,他比何童要更了解山庄的布局,眼下便凝重着脸色补充推理道:“……看这马车的大小,应该就是专门用来接送猫客人的那一辆。猫管家一定是载着喵十一,这最后一位继承者,从山庄南面的猫咪大门进来,然后一路到了这里……”
这样沉吟着,黄太子用征询的眼神扫过两个人类欢欣的猫脸蛋儿,“那我们现在,是继续按原计划行动,还是……?”
奶牛二号踮着猫脚尖,兴奋到有些不自觉地抓挠着小地毯,“嘿,或许我们,我们应该……唔,应该先去哪里咧?其实去哪里都挺好的……但是也是得先决定好去哪里,然后才能去哪里呀,嘿……”
显然已经陷入到快乐的纠结中了。
何童扫了这小猫一眼,心下了然,当下便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只往辅楼甩下脑袋示意,“听过《狗熊掰苞米》的故事吗?掰一个丢一个可不行!咱们还是继续往猫律师的办公室去吧!走走走!”
她现在操控起这只没主见的小奶牛来,就和收拾一根嫩豆角子一样简单。
果然奶牛二号听了,立刻就也从车厢跃出来,招呼着黄太子快些跟上。
待窜进辅楼、扫视一圈后站定,何童又是好笑自己刚才说话像是嘀哩哩附体一般,又得意于掌控大局,连抖落身上的雪花时都忍不住摇头晃脑的。
——哎,朕可真是,手拿把掐!
“哇啊啊好厉害!大橘姐姐你快看你快看!”
紧随其后的奶牛二号又很是急迫地招呼起何童来,语气里莫名其妙地带着点小心得隐蔽的讨好意味。
何童不明所以,回头却就看到那英俊的黄太子正背对着楼外的雪地端坐着,左前爪姿态优雅地抬起,一小团火焰从一颗刺出的猫指甲上跳动出来,把三猫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死猫!就搁那儿摆弄你那双爪子!去死死死死!
何童心中大骂这白猫净会抢风头,连自己的知心姐姐形象都要维持不住了,所以尽管奶牛二号又有些恳切地问了一次“是不是很厉害”,似乎是想获得些认可,何童依旧是难挤出什么场面话来,最后只皮笑肉不笑地用猫鼻子“嗤”了一声,扭头自顾自地往楼梯上去。 ·
“虽然从外面看,不太能确定猫律师的办公室是在第几层,但似乎整栋楼只有它这一间房间亮着灯,所以——应该挺好找的。”呵,所以照明不照明的,也没什么重要。
黄太子托着火苗走在最后面,适时地也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欸嘿,这不就找到了吗?”说话间,果然就有不祥的灯光从楼梯上方隐隐照映下来,何童调整好面相,回头给两猫露出一个纯善又真挚的笑容,真挚得都有些挑衅了,“走,快去看看吧!”
那边厢,嘀哩哩托着小梦,观望着三猫欢天喜地地窜进辅楼已经有了好大会儿,就也蹑手蹑脚地从中心大楼里溜出来。
先顺着墙根去看了看高度勉强到自己腰间的矮小马车,没怎么看明白;又溜到辅楼门口,鬼祟地向里张望一番,楼内黑洞洞的,不见何童的身影。
嘀哩哩抿了抿嘴唇,不是很满意,“唔,也不知道她大晚上的,偷偷跑出来做什么……”
这样低声嘀咕着,也猫腰进了辅楼。
“八成是想跟‘帅哥’单独相处吧,哈哈!”小梦看热闹不嫌事大,颇有些拱火地笑话起何童,“你看她这一路上大惊小怪、大喊大叫,那个矫情的样子,怪不得要避开咱们!啧啧啧,这把年纪了,还用这种小女生的手段吸引别人注意……”
嘀哩哩这下眉头也皱起来了。
“……不是啦……何童她,她只是偶尔会抓不住重点……哎呀!这是什么?蜘蛛!”
还没等这样快乐又抓不住重点地自问自答完,嘀哩哩就“啪——”一巴掌,不客气地拍在墙壁上。
摊开手,低着头兀自看了一小会儿,又拿给小梦瞅了瞅,蜘蛛的几条细腿七零八落的,都被拍散在手心。
“蜘蛛,可不是多无害的东西呀!没准是在监视咱们呢!”听起来倒挺是兴致勃勃的。
小梦很识趣地闭上了小猫嘴巴。
只是心里,起承转合地又骂上何童了——何童,可实在是很没用的东西。这边这边,那边那边……你勾搭精灵有什么用?没用的东西,没用没用!
……
没用的东西这会儿正和另外两猫在猫律师办公室搜证搜得热火朝天。
呼,这样翻找,也没什么章法!何童苦恼似的擦了擦出汗的猫鼻子……意犹未尽地合上了面前装满珠宝项链的超华丽鎏金珐琅大八宝盒。嘿嘿。
——说起来,也不知道这位大魔法师要这么多项链干嘛,一只小猫咪,戴得明白吗?嘿。
大胖橘猫美滋滋地为遗产分配发愁着,爪上忙不迭又要打开旁边另一个稍显朴素的大实木箱子。
奶牛二号也已是看花了眼。
他在猫律师乱七八糟的办公桌上整理出了一大沓房产证明文件,每翻出来一份便要喊黄太子过去听他大声地朗诵一遍:
“……太子你看这个!面积四平米的……唔,商铺?地址是在,嗯,绿野国购物中心三又二分之一层……欸,好奇怪呀,这么小的地方,你说是卖什么的呢?……还有——这个!黑暗森林里的,联排复式绿、茵、养老三层大别墅,地址在,呃,嘎嘎……嘎……美味幼儿园东……‘美味’?幼儿园怎么叫这样的名字嘞?……啊!还有这个这个!你听——至尊豪华多层树型巨猫爬架带、藤、编猫窝!地点是……白砂糖大沙漠西北角的,仙人掌丛林!哇!我喜欢这个!……”
何童听了一猫耳朵,不太感兴趣,就只继续卖力地撬着眼前这个大木箱。
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好容易撬开一条缝。
勤劳大橘猫倒腾着两只前爪,小心翼翼地掀开木箱盖儿,把它靠在一旁,又人立起来,扒着箱沿往里看。
就见箱中最顶上一张潦草的卡片,大概是猫律师收录遗产时放进去的。第一行写着:“天气棒针一副并毛线若干。”换行又写道:“小甜豆收。”
纸片下面,是一个细长的木匣子,和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厚收纳簿子,都密封得很仔细。
——唔,这大概就是小甜豆专属的那份特别的礼物了,应该是分别放着棒针和毛线来着。嗯,棒针,和毛线啊……还跟天气有关哩……
首先,不管怎么说,未经允许就私自拆开别人包得这样好的礼物,都实在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现在毕竟是在搜证不是?而且,是的,小甜豆还亲口答应过要送自己一些毛线团咧……当然,当然咯!本猫也绝不是那种会不通猫情世故到张口就想要别人这样意义非凡的遗物的笨猫咪啦……可如果,本猫只是想要看上一眼?嗯哼……哦对了对了——还有,织女之间的事,怎么也不该扯到猫情世故吧?这样会有一点点俗气的吧?严格来说,其实这应该算得上是编织界的“学术交流”才对……对,学习一下别的猫咪大魔法师对编织有什么独到见解,就像这样……怎么能叫失礼呢?
只猫眼皮儿一翻的功夫,何童就满脸正气地说服了自己。
然后便压抑不住兴奋地急慌慌取出木匣子,呲出猫指甲尖儿,轻巧巧划开封条,打开。
匣子里只一副其貌不扬的木制棒针。
何童有些紧张地小心拿起一支,提溜儿着左看右看,检视一番,没看出什么不一样,又放在猫咪肉垫上谨慎地团了几下。
——唔,磨制得倒是蛮顺滑的,木材看起来也是非常的致密油润……的确是很好的棒针没错!就是只有这一个针号,怕是能织的花样有限呀!而且,也看不大出来天气的魔法在哪里。
不过,想到大魔法师是个爱出谜题的聪明小猫咪,何童便兴致不减,依旧把棒针放回匣子里装好,兴冲冲地又从头抽出一本收纳簿子来。
簿子包得更是密不透风了。
橘猫胆大心细地几爪子将封皮划开,就见簿子里是一张张装得鼓鼓的收纳袋活页,每页的三个小袋中似乎都各收着一片毛线小样,一大块绕线板绕紧着满满当当的毛线,再有侧边袋中一张狭长的便笺。
第一页的便笺上只简单写着“晴天”,绕线板上毛线团的天蓝色倒是正得很,小样则是四四方方、很平淡的一小块天蓝色平针毛线片。
再翻一页,“多云”,绕线板上一半是瓦蓝瓦蓝的毛线团,另一半则是毛绒绒、轻蓬蓬的白色绒线,小样的天空上也多了一朵小云。
……哦?所以是用毛线的颜色和花样来表现不同的天气吗?
何童托着大厚簿子,眼神聪慧地琢磨起来。
——说起来,本猫对这个领域还有些了解咧,例如在一块平针方格的中央织一针空加针,就可以织出一滴雨的图案!当然,本猫觉得这个图案其实更像眼睛一些啦……但那个装神弄鬼地自称“伦敦阴雨”的披肩图解里的确是这样声称的没错。
又往后翻了几页,也都是“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