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翠娘一早起身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照样收拾妥当后与表哥、表弟们一道去书院。
因着云山书院的林院长是严夫子的好友,由此严夫子原是想将翠娘与大表哥一道举荐到云山书院去读书的。
毕竟大魏朝不限女子经商、进学,而林院长本就领着国子监祭酒一职,多年来培养出诸多优秀学子,现下许多都已入朝为官。
若是翠娘愿意,以她的聪敏,他便可直接请林院长相帮,推举翠娘入宫。或随侍陛下左右,或为长公主谋士,无论何种,都远比留在大坝村来的好。
只是先前严夫子举荐大表哥去云山书院的时候曾问过她,可愿一道同往。
不想翠娘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只道自己一生潇洒不羁爱自由,不愿去那尽是算计的地方劳心伤神。
严夫子听后也并未强求,只满是感叹的道了一句:“此女可教,老夫甚慰之。”
所以,直至今日,翠娘仍旧只跟着家里的表兄弟们往村里的书院去。
在来书院的路上,翠娘便就在心头盘算着找个什么由头将二表哥、三表哥支开,自己单独找四表哥和许小五说说自己心头的盘算。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未来得及找到他们,一个惊天消息就散发开来。
当时翠娘刚入课室,在自己的在位置上坐下来,百无聊赖的等着严夫子来讲课。
不想严夫子还未来,村里两个‘八卦宣传员’倒是先一步踏进了课室。
就见那两人兴冲冲的跑进来,站在门口满脸神秘的问大家:“你们知道吗,沈金生家出事儿啦!”
原本关于沈家的事翠娘是不甚在意的,但是由于昨天才到沈家闹了一场。
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也不由打起了精神。
就见大家都一副好奇模样凑上前去,问:“他家出啥事儿啦?”
“今儿个一早,两个官差找到孙里正,说是省城谢家向官府递了状子,把沈家给告了。”
“后来孙里正一急,赶紧带着官差往沈家去了。
我们躲在远处听了几句,就听那两个官差好像是说了什么谢氏、不租了还有补交桑蚕税之类的。”
课室内的众人一听,立时激动起来,纷纷问到:“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沈金生他爹娘和奶奶就闹起来了。
说那谢家凭啥不帮她家交税了,问是不是官府那边作假想要收他们两份儿钱,气得官差直接与他们吵了起来。”
众人一听,面上立时露出欢喜之色:“后来呢?”
结果那两人却将手一摊:“不知道啊!”
“我们走的时候闹得正凶呢!可是眼看这时辰不早了,所以我们没听完就走了。”
“哎呀!”
“哎呀……”
众人一听,皆是一副兴叹模样。
只是再可惜也别无他法,眼看着严夫子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们也只能强压住心内的好奇,等到下学再说。
翠娘知道这个消息后自是高兴的,不过心头也有了些别的猜想,便想着中午下学后去打听打听。
不想不等下学,顾二丫就兴冲冲的带着自己打听到消息到了书院外。
等到严夫子终于讲完上午的课,翠娘和朱蛋蛋赶紧起身朝等在外边大柳树下的顾二丫跑了去。
“二丫,可是听说了沈家的事?”
原本打算给翠娘个惊喜的顾二丫,见她一来就如此询问,立时没了先前那种神秘感。
“你们已经知道了?”
“听了个大概,但具体还是不知道的。”
“只知道里正带着官差去了沈家,说是与谢家和桑蚕税有关。”
翠娘拉着顾二丫在旁边坐下来,朱蛋蛋也凑过去,示意顾二丫快将她听到的说出来。
顾二丫跟着翠娘在柳树下坐下来,目光从二人面上扫过。
“我原本打算今儿个给我姐送鸡蛋去,路过沈家时刚好看到你奶奶闹起来,便绕过去听了一耳朵。”
顾二丫的姐姐顾大丫在两年前已经被她奶奶嫁给了隔壁村一户蚕农家里。
成婚的头一年便生了个女儿,因此很不得夫家待见。
不过幸好她肚子争气,很快便有了第二个孩子,前些天刚生下来,是个白胖壮实的男孩儿。
顾二丫她娘知道消息后,很是松了一口气,还主动凑了十几个鸡蛋,让顾二丫给她姐过去。
“仔细说说。”翠娘一听,连忙示意她快说。
顾二丫见此也没犹豫,赶紧开口道:“说是谢氏的管事昨日向府衙那边递了状子,说沈家今年供给他们的蚕茧有问题。
谢氏的工人将那些茧子抽丝纺织的时候不是打结就是断掉,最后耗费了大量人力才勉强织出两匹缎子,且最后得出的两匹缎子还是无法再进行加工的废料。”
“又说沈家先前几年交出的蚕茧也很次,只是那时他们考虑到蚕农不易,并未多说什么。
不想沈家年前这一批茧子实在太差,为了将其织出料子来,不仅耗费了谢氏不少人工,还耽误了供货工期。
现在买货方要向谢氏索赔,谢氏的人认为这样的损失是沈家造成的,不想再忍。
所以就将先前与沈家签的那份代为缴纳桑蚕税的契书交到府衙,一来请钱知府帮谢氏讨回损失,二来希望钱知府做主解除契约。”
“原来是这样!”翠娘认认真真听她说完,但又想起先前听别人说的似乎与二丫说的有些出入。
便听她问道:“可为何我听说今日来的官差不是来处理沈家与谢氏的纠纷,而是来催沈家缴纳桑蚕税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我以前听人说过,谢氏好像与官府那边商量过,说是他们每年的银钱流水都在货物上,若是收了蚕茧立马交税的话,怕是没有那么多现银。
所以谢氏的意思是等他们收了蚕茧,织成料子供出去了,再来缴纳税银。”
起先翠娘还有些想不明白,现下听二丫如此一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点。
“既是如此,那我便明白了!”
翠娘说着面上便露出一副了然笑容来:“若真如二丫方才所言,谢氏要等到手里的蚕茧织成缎子供出去,收到货款后才缴纳税银的话,那么去年的桑蚕税谢氏那边应该至今尚未缴纳,切会在最近一段日子凑齐了交上去。
只是如今谢氏被沈家的蚕茧坑了一道,不论我们那部分桑蚕税谢氏有没有缴纳,他们都不会再替沈家缴纳。”
“如今谢氏那边向府衙交了状子要告沈家,以钱知府那般精明的人,肯定一眼就能看明白沈家得罪了谢氏,接下来要面临的该是何种灼手的问题。
毕竟像沈家这种条件本就不好的农户,想必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谢氏的损失。
那就更别提有银子缴纳税银了。”
听翠娘如此一分析,顾二丫立时明白过来。
“所以,翠娘你的意思是,官府那边为了避免沈家拖欠税银,所以先来找他们征收。
等他们交完税银之后,再来论他们与谢氏之间的官司!”
“没错!”
“咱们那位钱知府向来最是重利,又怎会在明知谢氏要对付沈家时,不提前为自己做点什么呢!”
“嗯,如此看来,沈家是真没好日子过了。”顾二丫点点头,有些幸灾乐祸。
旁边的朱蛋蛋听了,便是一拍双手,一副十分解气的样子看着翠娘。
“哼,我看他们就是活该,谁让那周氏这样欺负翠娘。现在可好了,看她还有没有功夫来找你麻烦。”
朱蛋蛋说完,顾二丫亦是赞同的点点头。
翠娘见此,面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却不由生出一抹猜想来。
昨天周远清才来找了自己麻烦,今日就有官府的人找上了她,且又是与谢氏相关……
这事儿,会不会是出自他的手笔?
翠娘沉默的靠着身后大树,目光落在远处田野间,一群鸟雀自空中飞过,发出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渐渐地被风吹远了。
翠娘望着鸟雀消失的方向,心头有些诧异自己的想法。
不过只在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她便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那人离开村子已有十年。
十年时间,他一次也没回来过。
虽然每年都会派云影给她送生辰礼,但仔细想来,那或许仅仅只是出于幼时的情谊!
翠娘心头这样想着时,一直在几人身后追蝴蝶的大牙忽然欢快的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拿毛绒绒的大脑袋蹭她。
看着大牙,翠娘又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来。
可他若真对自己无意,为何又将大牙送来……
“你们快看,那边好像着火了!”
翠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时,身边的顾二丫突然站起来指着远处大声喊道。
翠娘听后连忙收起思绪,跟着起身朝她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
果然就看到一间宽大的宅子已经被烈火包围,浓烟滚滚,甚是骇人。
翠娘直觉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在见过这般大的火。
待她看了片刻,方才呢喃出声:“那是……于家?”
最后两个字出口的时候,几乎已经变成了肯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