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柱你做什么？”
许常念看着眼前来意不明的人质问一声，努力甩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沈大柱见她挣扎，也不解释，还要伸手来拉。
见他如此明目张胆进来抢人，先前还有些没弄清状况的许家人终于都反应过来。
便见许常安兄弟几个立时朝他围上去，推搡着将沈大柱逼退了些。
“沈大柱，你与我妹妹早都已经和离了，你还来我家做什么？”
高秀兰见状亦是沉了眉眼几步走到许家三兄弟前面，看着来人：“沈大柱你看清楚，这里是我许家，不是你沈家，不是你可以任意进出的地方。”
听到这几句怒喝，方才气得失了分寸的沈大柱方才找回些理智。
便见他目光在许常念和翠娘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后才挪开目光，将带着些许失落与歉疚的目光落到高秀兰身上。
“娘……”
沈大柱刚喊了一声，立刻就被高秀兰抬手打断。
“可别，我早都不是你娘了，你与念念既做不成夫妻，你也别上赶着认这门亲。”
沈大柱听到这话，讷讷的张了张嘴。
不等他说话，后面抱着翠娘的许常念面无表情的走到几个哥哥身后，与他隔空相望。
“沈大柱，我家不欢迎你，你还是快走吧！”
听到许常念与自己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沈大柱面上又闪过几分失落。
片刻后便见他咂了咂嘴，茫然的看向许常念和翠娘。
此时，在灶房里准备晚饭的陈氏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也赶紧从屋里走出来，见是沈大柱来了。
陈氏二话不说便满是不耐的冲过去，推了他一把：“沈大柱，我家小姑的话说的不够明白么？
你今儿个是哪根筋打错了上我家来，我许家的地盘儿也是你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配踩的？
趁早有多远滚多远。”
陈氏话音落下，便又使力将他往外推。
许常安兄弟几个见状，也是看不惯沈大柱这副木头桩子的模样，跟着陈氏一起将他一步一步往外逼。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被赶出门了，沈大柱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许常念和翠娘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把住了许家的院门门框。
看着许常念道：“她娘，我来找你是有话要说。”
陈氏听了，不等许常念应声，便朝他骂道：“念念与你之间还有何好说的，快些走吧你，少在这儿磨蹭！”
陈氏话音落下，许家三兄弟也都不给他耽搁的时间，又一起将他赶出了门。
反倒是许常念，见他好似真的有事找自己一般，便见她沉默一瞬：“有什么话你说吧，说完就赶紧离开。”
陈氏等人听许常念如此一说都愣住了，但回头见许常念面色如常，好似真的打算听沈大柱把话说完的样子。
见此，陈氏等人也都也不再催促沈大柱离开。
虽然他们都不再逼迫，却也不肯退让一步，只让他在门口将要说的话赶紧说了。
陈氏等人不再驱赶之后，沈大柱终于在门口站稳了身形，而后便见他垂眸沉思起来。
许常念见他又不说话了，立时没了耐心，刚要开口叫哥哥嫂嫂们撵人的时候，沈大柱终于抬起了头。
满眼质问的看着她：“我来是想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教养翠娘的，竟将她养得如此……不知廉耻？”
“沈大柱！”
沈大柱口中那几个字刚一出口，许常念就拔高声音喊了他一声。
待她声音落地时，人已经到了沈大柱近前。
“沈大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将翠娘养得你口中那样？
你可知道自己是翠娘的爹，你未曾尽过分毫为人父的责任便罢了，最后你竟还这般说她！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诋毁我的女儿？
我女儿又是做错了什么，让她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沈大柱面对许常念的质问，表情依旧有些木讷，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但沈大柱疑惑的心思刚起，就想起自己先前离家时从侄子口中听到的话，还有自己老娘口中说的那些不堪言语，以及自己刚到许家时，在许家几个小子口中听到的内容，没有一件能说明他误会了她们母女。
便见他难得的与许常念争执起来。
“你不必这般急切，你自己把孩子养坏了又有何好辩解的。
你若看不清自己身上的问题，大可去村子里问问，在大家伙儿眼中，你究竟将她教成了什么样儿！”
面对沈大柱的指责，许常念愣住了。
倒不是她被沈大柱的话问到，而是她认识沈大柱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条理清晰的说这么多话。
许常念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大柱。原来他也有舌头不打结的时候？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大柱难得这样，却是为了针对自己？
片刻后，便见早已心灰意冷的许常念面上露出嘲讽的笑。
问道：“你倒是说说，我将她教成了什么样？”
沈大柱看着许常念似笑非笑的样子怔了一瞬，而后终于听他将先前周老婆子对翠娘的评价说了出来。
但想到翠娘是自己的女儿，沈大柱还是无法将自家老娘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来。
便听他稍微调换了些字眼，将话说得没那么糙。
“如今、如今村子里都在传她小小年纪不学好，日日往谢家庄跑，去讨好有钱人家。
又说现在谢家小公子走了，她闲的发慌了就去书院招惹那些、那些……”
“沈大柱。”
啪！
沈大柱话未说完就被许常念厉声喝住。
沈大柱刚被她打断，正欲抬头看她时，便见一个黑影朝自己脸上直劈下来。
清脆的嗓音响起时，许常念的耳光也干脆、利落的落到了沈大柱脸上。
沈大柱虽然窝囊，但当众被女人打还是头一遭。
脸上挨了一下的他顿时怒目看向许常念，抬手欲要上前。
只是许家的哥哥嫂嫂们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拦住他将他推出了门。
不等许常安兄弟们叫他滚，许常念却主动抱着翠娘走到他面前，眼中含泪但眸色却异常坚定的看着他。
“沈大柱你给我听清了，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这样的话拿到我和翠娘面前来说，我的女儿绝不会似你口中说的那般不堪。
再有，希望你看清楚，我女儿从未做过你口中说的那些事。
她虽然年幼，但她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虽然有个蠢笨的爹，但她却不笨。
她非但不笨，反而还很聪明。
她聪明到能让严夫子破格收她做学生，聪明到严夫子为了让她给自己当学生甚至直接免了她的束脩银。
当然，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因为有翠娘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
相反，我是希望你以后上门之前掂量掂量，就凭你和周氏那样的人，有何资格以翠娘的爹和奶奶自居。”
“还有，你们不是嫌她是个女娃吗？
如今你知道了这些，回去之后也好告诉你娘，让她也知道知道，当初被她嫌弃的翠娘如今有多好，严夫子有多赏识她。”
“当然，尽管如此，你们还是要知道，就算她如今再好，也与你沈家无关了。
她是我许常念一个人的孩子，是我们许家的孩子，与你沈家没有丝毫关系。”
说完，许常年瞧着眼前沈大柱那满脸震惊的窝囊样‘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许常念身影最后消失前，还不忘催促旁边的哥哥们：“关门吧！这门开着总有些脏东西要往咱家跑。”
许常安几个听得自己小妹一顿输出俱是惊讶不已，不想在他们面前温柔又勤劳的小妹，竟然也有泼妇骂街的时候。
待到许常念话音落下，许常安几个一边在心头大呼痛快，一边同情的看了沈大柱一眼，纷纷进门将院门关上了。
待到许家人将晚饭做好，香喷喷的腊肉端上了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庆祝翠娘被严夫子破格收为学生的事情时，沈大柱还木然的站在许家门外。
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被许常念口中的话彻底震惊了。
当他还站在许家门前思考自己今天听到的事情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的时候，从地里收工回来的村人见他站在这里，纷纷都凑上来恭贺他。
“哟，大柱怎么在这儿，想必是听说严夫子收了翠娘做学生，特意来看女儿的吧！”
“说起来老哥真是羡慕你，就严夫子那眼高于顶的作风，能被他看中，想必翠娘果真如他所言，是棵好苗子。”
“我听说严夫子不仅破格收了翠娘做学生，还免了她的束脩银，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早知道我就让我家那小子多来找翠娘玩儿了，也好沾沾她文曲星的光。”
“……”
整个傍晚，从沈大柱身旁路过的村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无一不在感叹他名有多好，竟生了这样一个聪慧乖巧的女儿。
但是无论人们如何夸赞，沈大柱都未曾回应一句。
不是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骄傲的不屑与他人多言，实在是此刻的他只剩满心的后悔。
后悔自己不该什么都没问清楚就上门来，后悔自己竟将旁人说的诋毁之言传到翠娘耳边。
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以及时不时从门内传来的欢笑声，沈大柱突然垂下了头。
此刻的他突然开始怀疑，翠娘母女先前在沈家所遭受的那些苦楚会不会都是因为他的愚孝，因为他对周老婆子的偏听偏信而造成的？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