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窟内,半海嗣的猎人被一个意外的吻剥夺了行动力,束缚中的小鱼得以从拥挤的缠绕中脱离。
粘稠的黑暗如同融化的胶半凝固在他们身边微弱的光刺不破这些黑暗,呼吸着那些海水就像撕咬一块凝固的胶质生物。
两道呼吸声在洞窟内回荡但他们同时默契的没有谈论刚刚那个突兀的吻。
乔迪喘息着强行恢复冷静刚刚的那个吻让他确认了一些事,也让他决定算一些账,他还有许多话一直被他压抑着急需解决。
“……先生,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他询问。
“我在等,伊莎玛拉,祂再次躲藏了,”半海嗣化的猎人看着他没有什么犹豫便坦诚了,“我在等祂下一次歌唱。”
乔迪怔了一下似乎意外于他的坦诚:“……伊莎玛拉?‘初生’?祂短时间不会出现是吗?”
猎人点点头,沉默再次积淤在他们周围。粘稠的黑暗中乔迪金色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得到答案后他开始了行动。
乔迪拽住畏畏缩缩藏在阴影里的鲸鱼的手,拉住他往洞口拽,海嗣化的猎人手有一些奇异的触感,异变出现了半透明的噗,乔迪怔了一下但也不在意只是一言不发的用力拉着他往外游。
半海嗣化的猎人巨大的身躯比的这条蓝色孔雀鱼格外渺小,但他本能的将身躯交给这条小鱼,孔雀鱼拽着就像拽住一片轻柔的羽毛凝滞在洞窟的海水随着深蓝色的触手一同摆动,搅动了海底泥沙浑浊了海水,扬起了尘埃。
他们穿过明明暗暗地幽蓝水纹,从无光的洞窟深处游出。
“现在外面危险吗?”
乔迪游到洞口转身,幽蓝色的水纹在他们身上摇曳,一双金色的眼睛明暗不定清凌凌的看着不自然的半海嗣。
“……我在,危险很小。”半海嗣的猎人顿了一下开口,他看着面前的小孔雀鱼像在看着一个难解的谜,他本以为已经冰冻的心被哪个吻牵动,开始加速跳动,他越来越确定他应该是喜欢他的,哪怕变成这样他也是喜欢他的。
他蒙着白雾的记忆在更早的时候就影响着他,在他闭上眼的时候在他脑海里留下钩子,没有告诉他该怎么做,只是让他忍不住观察这只孔雀鱼、在他陷入危险时出现、靠近时想拥抱、让他的触手难以控制的缠绕亲近,让他贸然靠近时怯弱……
只是悄悄让他将这条孔雀鱼和责任放在了一起当做本能。
乔迪得到他的回复,转身便转身快速游了出去,猎人在洞口接着他看见蓝色的鱼突然停在原地转身。
停留在原地漂浮在海里的人鱼看向他,那些光影浮动的发丝和他胸前的白色带子,猎人明白了这是个邀请他快速游上前跟上他。
他们一前一后游过那些残破的城市,那些破损的舰船,那些摇曳着肥厚枝叶的艳丽海嗣……乔迪一路游过它们,猎人舞动着他那些夸张的触手跟随在身后追着那一抹蓝色往上浮。
那些水纹渐渐明亮改变颜色,水压逐渐变弱。终于两声破水声响起,海水从他们的脸上滑落,金色的阳光绸缎一样铺洒在无边无际的海水上,在适应了深海的昏暗以后这种光明格外刺眼。
蓝色的头发紧紧的贴在乔迪的脸上,不断有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滚,阳光的明亮给他的眼睛带来了一点刺痛,让他眼圈周围有些发红。
乔迪看着和他一起浮在水面上的猎人,阳光足够明亮终于将那些幽暗海水里他看不清楚的细节照得纤毫毕现,半海嗣化的猎人脸上依旧带着他哪个遮住半张脸的黑口罩。
细密的鳞从他的口罩下方蔓延上来,一些青黑的静脉纹路爬在猎人脸上若隐若现,猩红的眼睛出现异变显得妖异可怕,就像那些畸变的海嗣一样……
一只触手卷着猎人的帽子下意识拿起来盖在他的白发上,往下压帽檐想要掩藏面容,乔迪用手挥开猎人的触手,他仔细的端详着猎人如今的面容——异化后的模样。
突然,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力朝猎人的脸挥出一拳!
半海嗣化的猎人本能躲避了一下,但马上就放弃了,只是停留在原地任由瘦弱的孔雀鱼发泄着他的愤懑,甚至用触手帮助青年稳住了身体任由他击打。
瘦弱的孔雀鱼的攻击力并不强,何况连日以来的日夜颠倒这份力量变进一步被削弱,他的拳头就像砸在一面墙壁上只是让拳头发烫发疼,但他只是打着不在意是否能够破开这面墙壁的防御。
乔迪并不是一个天生适合战场的角色,他的拳头并没有破开猎人的防御让铺满鳞片的猎人受伤,仅仅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些轻微的伤痕,但是猎人的心随着那些落下的拳头开始发胀发酸。
渐渐地孔雀鱼的手因为捶打和鳞片的剐蹭开始发红流血,猎人的脸上染上了他的血色,他一条触手下意识举起缠绕住乔迪的胳膊,让他的手臂停在半空。
青年没有过度挣扎,他垂下头他的眼睛被一部分湿漉漉的头发所遮掩,他的金色眼睛猎人看不清楚,海上卷起海风,金色的海面反射着粼粼波光,青年低沉沙哑的声音化入海风。
“乌尔比安、混蛋……我恨你。”乔迪攥着拳头低低的说,那个恨字被他咬的很重,蕴含的感情复杂难辨。
半海嗣化的猎人的触手随着他的话逐渐松开,然后一圈圈的滑下乔迪的胳膊,乔迪的手重获自由,但他没有继续用破皮流血的手向猎人挥拳。
他就像一个过度膨胀又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泄了气,只是用低哑的语气继续往下说:“你变成我的小帮手,自私的闯进我的生活,在我的心里来去随意出现又消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很好!伟大的独行者!背负着一切!高尚的殉道人!”乔迪的嗓音扬起,“那我呢?一个随意被你安排的好用物件吗?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吗?”
“不,不是。”半海嗣的猎人的手抓住他的手反驳,但语言卡在他的嘴边,乌尔比安太擅长包揽一切承担一切、一个人背负一切,以至于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坦然的诚实的展露出脆弱,而终有一天这些厚重的防御也会刺中了那些在乎他也被他在乎的人。
他记忆里笑容明媚腼腆的青年勇敢追爱的孔雀鱼,越来越清晰,那些回忆一点点的冲刷他的心口,但金灿灿的眼睛现在低垂暗淡,他的心脏像毛巾般被拧紧。
青年的讲述并没有因为猎人的话而停止,或者说他只是在让那些压抑的隐藏的感情决堤。
他想他应该也是喜欢的不然不会在猎人抱着他时说话时微微的颤抖,看着猎人眼中闪动的情感被打动,下意识选择吻他。
“有些噩梦里,我会梦见一具尸体,冰冷的、残破的尸体,”说到这里乔迪轻笑了一下,“您应该知道,这具尸体是您的……”
“后来那些梦变了,梦里您和海嗣战斗,海嗣将您的身体……撕裂开,随后咀嚼吞噬。”乔迪的用上尊称用起敬语,他低着头平淡的描述着那些梦境。
“我……想象过很多次下次遇到你会是什么样的,我想着能不能足够幸运,能在某次战场上遇到您的……尸体或者斗篷碎片……”
“……我要小心的,不被人怀疑的捡起那些碎片,然后带回去,带回阿戈尔给你悄悄立一个衣冠冢……”青年的声音逐渐有些哽咽,“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总有人知道的,您不是阿戈尔的叛徒。”
“……先生,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从来不认识你该多好,起码我不会这样一次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重要的人陷入危机……”
猎人不知所措的看着低下头不愿意看他的青年,乔迪的蓝发翘起的弧度随着那些叙述颤抖着一点点颓然落下。
乔迪的热情好像被燃尽了,如一片燃烧殆尽的渴望被风散尽的灰,他的心口被拧的更紧像被刀口划开。
半海嗣化的猎人只能紧紧的握住乔迪受伤的手,嘶哑低沉的声音开口:“乔迪,对不起……”
乔迪的声音打断他的话,他抬起头金色的眼睛认真的执拗的和乌尔比安的眼睛对视:“乌尔比安!我不需要现在的你给我道歉!”
“你还欠我那么多,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消失!你必须给我回来,你说你是海嗣那你就变回来!别以为你变成海嗣就可以赖掉你欠我的,我还没和你算你变成小帮手骗我的事,你别以为变成海嗣,就可以一笔勾销!”
“你有乌尔比安的记忆!你有他的身躯!你记得他的责任!你还在寻找着拯救阿戈尔的办法!你保护了我!你说你没有他的情感,我不信!你找不回这些情感那我帮你找!我不许你这么放弃!”
“混蛋!你不能就这么掐住我的心就随意的拿起又放下,我不同意!”
“你喜欢我,就找回那些感情,那是你作为一个阿戈尔人的锚点!乌尔比安阁下,我不想要一个海嗣的告白!”
青年的嗓音扬起在海面上传播,飞鸟和白云在他头顶徘徊,云朵映入水又被波浪搅碎,猎人听着他、看着他,渐渐的那些触手从海里扬起围绕着他。
海中央一个深渊巨口出现,它缓慢的认真的将乔迪吞噬,乔迪不惧只是坚定地和乌尔比安对视,任由那些触手从他的脚开始逐渐往上绕将他彻底包裹……
“好,我答应你。”嘶哑的声音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