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姨开的退烧药里有安眠成分,卢一吃完药又喝了点儿粥,就又睡着了。
尽管卢一说喜欢他的话,让他高兴地不能自已,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天神眷顾的小孩,拥有了举世无双的幸运。可沉醉于幸运的同时,他…还带着怀疑,怀疑这句“喜欢”是另有所图…他担心的不是卢一图他的身外物,担心的只是对方无所图后,还是会离开。
林北施犹豫一会儿,最终决定以“照顾病人”的名义叫来了一名护理师,并吩咐对方:如果房间里的人醒了就立刻通知我。
安排妥当后,又拿上了备用手机,才动身前往夜店。
以林北施的个性,对卢一都动了怒,又怎么可能放过赵哲风?
……
昨晚刘经理接到的指示是:别让他们跑了。
他和赵哲风虽是朋友,但也得分孰轻孰重,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他的作风,他能做的顶多是不把他关进笼子。林少爷最后那个眼神中带着怒火,必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赵哲风的,刘经理自然不敢擅自放赵哲风走。
赵哲风费尽心机没得逞不说,还被一个陌生人揍了,被揍也就罢了,又被关了一整晚,他也气不打一处来。
可不管他是发火还是哀求,刘经理就是不说为什么关他。
刘经理还没收了他的手机,从博物架上拿了一本厚厚的《中国通史》扔给他,让他不停歇地朗读。
赵哲风虽然外表儒雅绅士,实际文化涵养并不高。他十六岁签了公司做模特后,就没怎么在学校待过了。这本白话、文言交替的著作,就算是学者读起来都晦涩难懂,在赵哲风眼里,更是如同天书。
磕磕巴巴读完几页,赵哲风就开始犯困了,可他一打瞌睡,刘经理就用一把半米长的厚亚克力尺猛敲桌子把他吓醒,尺子边缘锋利,材质坚硬,桌子上被敲得全是坑,赵哲风在惊恐与焦躁中度过了一整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经理看了看时间:“走,出去吃早餐去。”
“终于肯放我走了吗?”赵哲风撑着椅子,慢慢站起身。他现在不止头昏脑胀,还腰酸背疼。
“欸欸欸,别胡说啊,什么放不放的。我们老朋友难得见一面,聊天叙旧,彻夜畅谈历史人文而已。”
“畅谈个屁!关了我一晚上,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做吧?”刘经理揽着他的肩膀,表现得真如至交好友一般。
这间休息室在地下,没阳光,没信号,而且只有刘经理办公室的电梯能到。电梯上通往这间休息室的按钮被伪装成紧急通话按钮,即使刘经理去到了这个楼层,电梯外显示的也不是数字而是“error”,所以就连卢一也不知道这个空间的存在。
刘经理跟赵哲风走出电梯,他办公室里东倒西歪躺着的几个保安就立马站起身整理衣服。
刘经理扫了他们一眼,发话道:“西装都被你们睡得皱皱巴巴了,像什么样子。快去把衣服换了,换回自己的衣服,一起出去吃早餐。”
“是。”保安们转身回更衣室换衣服。
“抓紧点。”刘经理催促道。
一行人走出夜店,出现在道路监控下时,天才蒙蒙亮,距离赵哲风消失于夜店监控中,刚好不超过八小时。
“你们自己去吃吧,我先走了。”赵哲风说。
“别这么生分嘛,这一大早也没什么事儿,吃了早餐再回去也不迟。”
“不吃了,我要回去休息。”
刘经理表面笑呵呵,手却施力箍紧:“哟,手机、证件忘还给你了,待会吃完再回去拿吧。”
“不要了,你松开!”
刘经理叹了口气,小声在他耳边说道:“配合点儿。”
保安们也说笑打闹着围了上来,前呼后拥把赵哲风带去了早餐店。
赵哲风没吃两口,一直想找机会逃走。
可惜几人分了两拨,一拨坐在早餐店最里那桌,把他围在了墙角位置,另一拨则坐在门口那桌,让他无处可逃。
刘经理一行人吃完早餐,拍拍肚子站起身:“走吧,回去拿手机。”
“不拿了。我想回酒店休息了。”
“那怎么能行…拿了手机再休息也不迟。”
任凭赵哲风怎么说,刘经理依然一脸堆笑,把他带回了那间休息室。
“刘轩,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经理继续不回答,摆弄着桌上的茶具。
赵哲风有些担心,是不是卢一发现了自己的伎俩,才指使刘经理这么做的。虽然现在已经有些心力交瘁,但他还没傻到自暴其短,于是试探道:“是卢一让你把我关在这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经理没搭理,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困了…我上去躺会儿,你继续念。每半小时会下来一个人检查,别偷懒啊。”
看刘经理要走,赵哲风慌了。他原本不想惊动宋溪亭的,但继续这样关下去,公司的人找不到自己还是会联系她,到时候知道的人多了,宋溪亭会更火大。
实在没办法了,赵哲风只能说道:“把我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
“打给谁?”
“宋溪亭。”
“噢…不行。”刘经理心想:还以为要打给谁呢…随便报个张三李四的名字有什么用?
赵哲风看出了他的不屑:“宋溪亭没听过,她父亲宋怀韬的名字你总该听过吧?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也不把他放眼里吗?”赵哲风大声道。
“你们…有关系吗?”宋怀韬这个名字,刘经理好像还真在哪听过。
“宋溪亭是…是我未婚妻。”
刘经理拿手机搜索“宋怀韬”三个字,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身着藏蓝西装的渐变蓝底登记照。
刘经理心说:还真是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啊…但赵哲风出身一般,怎么可能搭上这么条大船?搭上了还不知足,又回头来跟卢一纠缠不清,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大。
刘经理将信将疑,决定先问一问林北施,让他来做决定。
意料之中,又没接。从昨晚开始,刘经理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他了,他都没接。
考虑了两分钟,又打给了林南君。
简单陈述事情经过后,林南君笑笑说,“电话给他吧。让宋溪亭联系我,婉转点儿。”
刘经理拿出赵哲风的手机递了过去,赵哲风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又抽了回来。
“你!”赵哲风感觉被耍了,紧锁眉头看着刘经理。
“提醒你,别报警。非法拘禁需要很多证据才能定罪的,没胁迫、没伤痕、没勒索,没到八小时,法律上这只能算朋友会面。乱说话的话,你哪头都捞不着好。”刘经理严肃地说。
赵哲风接过电话,清了清嗓子,才拨通了宋溪亭的号码,刘经理帮他按下了扬声器。
“溪亭。”读了一晚上的书,开口声音哑得不行。
“有事?”
“我这边出了点事,被…限制行动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什么事?”宋溪亭语气淡漠,未婚妻该有的紧张担忧,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来。
“他们不说,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谁指使的。我现在在一间夜店里,名字叫imui,你能不能帮我查查?”
“imui…”宋溪亭有点为难,只有一个地点,不太好查。
见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刘经理与旁边一名保安闲聊了起来:“欸,小李,你见过林总吗?”
“林总?昨晚那个?”
“不是,是他姐姐,林南君。”
“没见过。”
“嘿嘿,我见过。要说他们这一家子基因真好,男帅女靓,都长得跟明星似的。”
刘经理在透露信息的同时,既没有说明此事跟林家有关,还附带着拍了马屁。
宋溪亭会意过来便收了线。
过了没几分钟,归属地为浙江杭州的陌生号码便拨到了林南君的手机上。
林南君跟宋溪亭算不上朋友,只是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打过照面。同为世家名媛,林南君多少要给宋溪亭一点面子,于是很爽快就答应帮宋溪亭打听打听。
她完全可以直接让刘经理放人,但她没有这么做。故意卖这个关子,一方面为了吊宋溪亭胃口,探探这个未婚夫价值几何,另一方面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帮这个忙是费了很多工夫的。
林南君吩咐刘经理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继续关着他。
关了一夜,赵哲风已经被磨得心力交瘁了。一切准备做足,就等林少爷来问话了。可他始终没出现,电话也不接,刘经理心里直犯嘀咕:这还要关到什么时候?再过几个小时又得把他带出去溜一趟,也是够麻烦的。
刘经理心里没底,于是问林南君:“小林总…会来吗?”
“当然。他这个人…有仇必报。”
对于这点,以前林南君是100%确定,但现在…好像只有99%了。至少在卢一欺骗他这件事上,林北施似乎完全没有想要报复对方的意图。
如果林北施装傻充愣的做法勉强还能用“恋爱脑”来解释,那林胜坤的做法,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
明年林北施满了25岁,也就有资格参加会社的竞选。林胜坤对于女儿做出的一切成绩都视若无睹,一心只想让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位子。
为了帮他取得各位叔伯的支持,林胜坤费尽心思拉拢人脉,还把一面面金硬是往他脸上贴。
之前旧街那件事,林南君已经很气愤了,明明林北施什么都没做,林胜坤却非要给他安个“总规划”的头衔,让他代表公司签约,坐收渔翁之利。
这也就罢了,毕竟这个项目林南君没参与,但从筹备到落成期间,林北施也确实都呆在武汉,非要给他论功行赏也勉强能糊弄过去。
但这次,新城的项目是林南君亲自牵线搭桥,耗费无数心血才敲定,其规模也是旧街项目不能比拟的。林胜坤却想如探囊取物般,轻飘飘地拿走,再次送到林北施手上,作为他竞选的最重一枚筹码。
林南君忍无可忍,当面驳斥,但父亲的答案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家族的支撑,你以为单凭你自己能成什么事?”
可是为什么这个荣就必须是林北施,不能是她林南君呢?
利用卢一来接近林北施,让他因此就变为弃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林南君很清楚。她这么做不过是想多争取时间:趁林胜坤把林北施抓回台湾时,她就可以继续推进新城计划,以台湾女企业家的身份曝光在内地媒体面前,亲自出席签约仪式、奠基仪式,不给林北施一丝一毫抢占先机的机会。
这并不是多狠毒的招数,更多是出于泄愤、出于对林胜坤“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巩固家族势力”这一根深蒂固思想的针对性打击。
可惜事与愿违,她以为林北施跟个男人厮混在一起,在林胜坤这种老古板眼里,无疑就是绝了林家的后,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可他偏偏出乎意料地放过了卢一,还让这个“不孝子”再次回到内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任两人继续交往…
林南君怎么也想不通。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林北施抓了宋溪亭未婚夫这个消息,居然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