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皎斜着靠坐在藤椅上,手指又翻过了一页书纸。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后山传来,像似什么庞然大物直接轰然倒塌了。
云皎走到屋外,看着天上逐渐清明的云层。这树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被三个凡人给杀了?云皎实在难以置信。这树妖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可是也历经了千年的修行,又盘踞兰若寺不知吃了多少来往行人的精魄,就这么身死了?
曾几何时‘凡人’在神、佛、妖面前也不过是鸡犬五畜的另一种。是生、是死、是煎、是炸不过是在神、佛、妖们的一念之间。如今三个凡人只凭借着他们自己的力量就把一个修行千年的妖给杀了。云皎的思绪有些混乱。这件事情就像是一个铁锤,不断地捶打在她心间。刹那间,有一道光在她脑中闪过。还没等她抓住,就直接消失了。云皎有些沮丧。
云皎站在屋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事重重。一声“阿狸姑娘。”把她从思绪中唤醒。
“花满楼。”云皎轻声道。
“阿狸姑娘是在为什么而烦恼?能否对在下说一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烦恼?”说着,走到了花满楼身前。
“我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
云皎倾身抱住了花满楼的腰,侧脸枕着花满楼的胸膛,低声道:“忽觉乾坤浩大,自身渺渺,不见前路,亦无归途,心中茫茫。”
云皎的一抱,让花满楼的身体一僵。感触到她的伤感和彷徨,花满楼又本能地回抱住了怀中的人。等云皎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花满楼开口道:“天地苍茫,世事无常,浮生若梦。始终不可知,福祸不可测,不若应心而动,顺心而为,不负自己,不负生命。”
云皎听闻此言,喃喃道“应心,顺心…,自己,生命!”瞬间犹如晴天霹雳,灵台清明。她抬起头,对着花满楼道:“你说的对。天、地、世事非我能也,我所能者,不过我也。我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一切落脚点,不过一个‘我’字,我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我’,即使是天地也不能移我心志,颓我精神。”说到最后她的心神愈加坚定,眼映着天空,内里只有无尽的轻视和鄙夷。
云皎醒转了神,从花满楼的怀里退了出来。她细细地瞧着眼前人,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好,可如今她觉得他长得太好了。拥有、霸占…一个个念头纷纷涌进了她的脑子。她是妖,本就是随心所欲、纵性而为,而眼前的人也告诉她——应心、顺心。心思百转到主意已定,不过片刻之间。
她俏生生地立在花满楼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你说浮生若梦,”停了停,接着道:“那属于我的浮生梦里会有花满楼吗?”神色难辨,眼中起伏着危险。
花满楼一怔,呆了一呆,后又恍然,似是什么东西突然间明了了。坚定道;“会!”
“有多久?”
花满楼神色轻松地低声笑道:“到花满楼生命的尽头。”
闻言,云皎容颜一绽,笑扑到了花满楼的怀里。这次花满楼不再迟疑,直接抱住了扑过来的人。云皎刚要抬头说话,就感觉到手心一片濡湿,直接脱口而出“你受伤了。”这么近,这么浓的血腥味儿,她本该早就能发现的。
“只是擦伤,并无大碍。”
云皎不理会他的说辞,直接拽着人就往屋里走。
云皎不是人类女子,不理会所谓的礼教大防。花满楼在她面前又向来都是顺着、纵着,无论她是人形还是狐形。即使是这次,哪怕是开始稍有坚持,可是最后依旧让步,由着云皎施为。
云皎除了花满楼的衣衫,检查了一番他肩背上的伤势。好在不曾伤到筋骨,心里为之一松。洗净伤口,涂上伤药,包扎好后,云皎看着坐在一旁从面庞红到了耳根,有失过往从容的花满楼。她拿起一旁的衣物递给他,故意打趣道:“公子莫怕。人家虽然是妖,可也不是那等急色之徒,公子切莫害怕。”说着就忍不住笑伏在桌子上。
花满楼无奈,接过衣物,绕到床后穿好。出来后看着还在笑的人,风度翩翩地含笑道:“就那么好笑?”
“不不不,怎么会。花公子俊秀温文,风采卓然,天上仙君都不可比拟,怎么会好笑?”说着轻咬着下唇抑制着自己的笑意,又迅速转移话题道:“陆小凤呢?怎么没看到他?”
花满楼知她转移话题的用意,也不追究。顺着她的话道:“树妖死后,燕道长要处理他手下的女鬼的事情,陆小凤留下帮忙。”
“要真需要帮忙,你怎么会回来?我看陆小凤帮忙是假,是想留下来看热闹吧!”云皎了然地说到。
她到了一杯水递给花满楼,接着又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看陆小凤对我们这些妖妖鬼鬼的事情可是好奇地很。”
花满楼饮完杯中的水,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后,道:“说实话,对此我也很好奇。只是,我不想逼你什么。你愿意让我知道,我便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可以永远不知道。”
“花满楼你真狡猾,你就是知道我对你心软,所以才故意把自己说得这般可怜。好让我主动坦白,是也不是?”云皎抱怨道。
本是一番肺腑直言,不曾想引出了一句‘我对你心软’的直白之语。令向来沉稳有度的花七公子有了些无措。他捏了捏手中的折扇,心里一丝密密的甜意。他温言道:“自然不是,刚刚一番话,皆发自肺腑,全是本心与赤诚,绝无半分算计和其它。”
云皎瞧着他,她知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也没有骗她,可她心里不知道哪来的一丝憋闷。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走了两圈,生着闷气道“狡猾的人类!狡猾的人类!”发了一通火,她才复又坐下。接过花满楼递过来的水,浅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花满楼好笑地开口道:“何至于?不想说就不说。”
“可我想说。”
“那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
花满楼无奈,主动把人抱到了怀里,轻问道:“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绪吗?”
“什么?”
“心里有气,却不知为什么而起。”
“没有。欢喜就是欢喜、生气就是生气,一切一目了然、简单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复杂、难辨了。”云皎窝在花满楼怀里,头靠着他的肩,看着窗外已经有些擦黑的天空,怔怔地道。
花满楼听到她的话,也出神思索起来,一时之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无言的轻风吹过。
过了片刻,云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又快活起来。她回转身,双手揽着花满楼的脖颈,笑意盈盈,道:“我叫云皎,是积雷山摩云洞万岁狐王的女儿。家父仙逝多年,如今由我独领摩云洞,知道我的都称我为‘玉面公主’。”
花满楼调整了一下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也笑着道:“在下花满楼,家住江南,家父花如令,家中有六位哥哥,如今居于一处小楼。”
云皎笑着把头埋到了他的怀里。忽听屋外一声“小倩!”,惊惧的凄喊,把云皎吓得一哆嗦。花满楼把人往怀里又拢了一拢,轻拍背脊,细细安抚。
当花满楼和云皎来到屋外时,外面的天已黑透。
陆小凤和燕赤霞也早已回来了。那声凄喊是宁采臣的,他们三个正在宁采臣的屋子外,中间夹杂着一个女鬼。
云皎和花满楼走了过来,他听着这几个人来回的对话,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燕赤霞对这里的孤魂野鬼超度的时候,这个叫聂小青的女鬼,也不知道她做了一些什么,竟从中逃走了。与这个叫宁采臣的书生,拿了骨灰坛,正打算悄悄溜走,没想到迎面就被燕赤霞堵住了。燕赤霞不肯就此放过,宁采臣和女鬼不愿分离,陆小凤在其中两边劝。
不干云皎的事,云皎也没心思管。她看着眼前的闹剧,掐了一个手势,给了花满楼和陆小凤一人一个闭口诀,就转身走了。这两个人一个是她想要占有的,一个是让她感觉好玩的,都是软心肠,这种身上背着孽案的鬼事,岂是他们能轻易掺和的?轻则走霉运,重则折了自己,替人家顶雷。
她轻飘飘地走了,一点儿也不管剩下三人一鬼的错愕。
花满楼好笑地向燕赤霞拱了拱手,就去追云皎了。陆小凤见此,蒙了一下,也敢忙去追他们了。
三人陆续进了屋。花满楼点灯,云皎挑了一个位置就在桌前坐下,陆小凤坐不下来,一个劲儿地看着云皎,指着自己的嘴巴,张大嘴,啊啊啊的,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云皎看着好笑,指尖两道流光划出,一道飞向花满楼,一道飞向陆小凤。
瞬间,陆小凤就感觉嘴边一松,他连忙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们下了闭口诀。”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就是你不让我们管的宁采臣和那个女鬼的事。”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们管了?你可别冤枉我。”
“小姑奶奶,你快告诉我原因吧!”陆小凤好奇的不行。以他的观察,无论是她做为狐狸的时候,还是成为人的时候,与她不相干的事,她从来是不插手的,直白点说不关心,就像看不到一样。如今一反常态地出手干涉,必是有原因的,并且原因还不小,这实在是让他好奇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