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小毛坐在餐桌前。
李爻和蒋明晟面对面,小毛蹭来蹭去,快把整个餐桌给擦了一遍,最后黏在了凳子上。
蒋明晟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瞥了它一眼,锐评:“抹布成精。”
小毛又怒:“你讨厌!”
李爻:“哎,别吵,别吵……”
他和事佬,把小毛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身边,还给它用皮带缠了一圈:“这样就不捣乱了。”
小毛的脾气跟小孩子没什么差别,坐在凳子上哼哼哼,又不敢挣扎,怕李爻把皮带解下来抽它。
终于安静下来了,李爻端坐着,神情有些期待和紧张:“哥哥,你说你知道小毛,就是它是什么东西吗?”
蒋明晟眉毛一挑:“什么小毛?”
小毛正在啃皮带,支支吾吾的:“就是我。”
蒋明晟:“……”
蒋明晟扶额:“你……唉。”
李爻在旁边很无辜:“我很努力起的名字啊。”
才怪,明明是半梦半醒随口胡诌的。小毛真想谴责家长们的不负责任,跟山神告状。
“它不是什么影子,也不是奇怪的东西,”蒋明晟喝了一口柠檬水,温热的,让他紧绷的眼珠子好受一点,“爻爻,有点事我得告诉你。”
李爻正襟危坐:“哥哥你说。”
蒋明晟省略一切前摇,直接给他扔下一个炸弹:“小、小毛,它不是人类,这你明白的吧?但是它也不是鬼。”
“它是一种类似地缚灵的生灵,唯一不同的是,它属于未死之人。”
说完,蒋明晟安静地看着李爻的脸色,没有多说话,留下空白的时间供他思考。
李爻的视线从一本正经的蒋明晟身上扫过,又转移到卡巴卡巴正起劲的小毛身上,最后慢慢挪回来,只问出一句话:“……照这么说,它是怨气吗?”
然后他又急急地补充:“那岂不是人人都有小毛,人人都有很多小毛?”
蒋明晟摇摇头:“不是的。虽然他们也需要执念才能成形,但是并不属于怨气……怨气凝结出来的是类鬼,攻击力很强。”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呢,哥哥?”
又来了,又来了,李爻又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他,又用看起来很关心的话跟他聊天。
李爻看起来很难过:“哥哥,我一直都不知道,也不敢问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为什么关于这方面的东西,你知道这么多呢?”
他努力地深呼吸,似乎下面的话一定要用尽了勇气才能面对:“……哥哥,你是,被……”
“没有。”
蒋明晟飞快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有。”
李爻的眼泪已经漾了半个眼眶,将流不流,显得他眼睛更亮了。
他吸吸鼻子,声音有点沉闷:“嗯。”
“我知道了。”
尴尬的一小阵安静弥漫,蒋明晟皱着眉头:“我爸,你没见过他对吧?我也是最近才见到他。”
“他们这边生意做的大,有人关注这方面的东西,讲给我们听了,”蒋明晟含糊其辞,并没有详细说具体讲了什么,“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东西真的存在。”
“昨天就是太震惊了,把它赶走之后我去问了家里的人。”
这是蒋明晟头一次对李爻提起来家里人,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可靠,那么蒋明晟这几年应该过得还可以吧?
小毛生硬地钻出来:“你们干嘛吵架啊,这样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好的。”
它拱拱李爻:“你别哭。”
又拍拍蒋明晟:“你,你别凶。”
李爻居然诡异地感觉到了家庭的重担。
他晃晃脑袋,这都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怪小毛捣乱。
“哥哥,你家里人……”李爻问,“你当初搬家,就是来了这边吗?”
蒋明晟低声笑了笑:“差不多吧。”
“在这里也就是中规中矩地上学,其他的没什么新奇的。”
“那医院呢?”李爻一胳膊揽住又想乱跳的小毛,“为什么开学的时候,是从医院回来的?”
不知道是李爻力气大真的治住了小毛,还是小毛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屋里一时间寂静得吓人。
蒋明晟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原本就白净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居然有些透明:“小病而已。”
他不想多说。
李爻没有另外的立场可以多问,话已至此,再进一步就是逼迫,没有什么必要。他再好奇,也只能压抑着,勉强笑笑:“现在没事就好。”
小毛安静地像死了一样,软软的一坨窝在李爻的怀里。
等他们说完话,它又复活了:“小明,我身体不舒服。”
“我不舒服!”
它发出呜呜的哭声,奋力从李爻的怀里挣扎出来,猛地扑到了蒋明晟脸上。
“好疼啊,好疼啊!”
李爻被这一变故搞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温着声音:“哪里痛?你先下来,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蒋明晟也疼,头疼得要炸了:“下来。”
李爻的手刚伸过去,小毛就卷住了他,下一秒骤然胀大,将他们两个都裹挟进去了。
尽管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李爻能感觉到温热的皮肤就在自己面前,彼此的气息交缠,近在咫尺。
李爻又控制不住地脸红了。
和蒋明晟共处一室的时候就很容易冲动了,现在靠这么近,吸进去的全是对方呼出来的气体,根本就是糖衣炮弹大轰炸啊。
不光是他,被搂在怀里的蒋明晟也不好受。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常年都是冷冷的状态,几乎不和人进行身体接触。
一是他的身上的体温异于常人,握住他就是握住冰块。
二是没有人能获得他的允许。
然而这次实在是太突然了,硕大一个李爻就这样扑在了他身上,还凭借那傲人的体格把自己抱在了怀里。
正正好好,嵌在那副温热的臂膀中,近得呼吸间能轻易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不,干脆说鼻子里全是对方的味道算了。淡淡的柠檬香气,还掺杂着一些苦柑橘的清苦。
很熟悉。
……不如说熟悉过了头。
这就是他曾经在用的那款香水。
蒋明晟罕见地走神了一瞬间,好像猛地被拉回了2007年最初两个人的相遇。
那会儿,他以一个失败的半成品的身份,被放逐到了一个能够监视的新地方。
临走之前,他如此愤怒,恼恨着背叛自己的女人,那个从来不管不顾自己孩子的女人。
可是他自己又那么弱小,只能像过家家一样偷走她宝贝的化妆品,其中也包括那瓶香水。
蒋明晟对香水很敏感,年幼懵懂的时候,他靠着对香水的告知维持自己对爱的汲取。
闻到那个味道,妈妈就来了。
但是现在妈妈要赶他走,要把他丢掉,他只能受伤地带走香水,好像这样就能把妈妈也一起带走。
然后,他就带着苦涩的味道,遇到了傻蛋李爻。
“好了!”
李爻轻快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蒋明晟这才发现眼前早已恢复了明亮的样子。
只是有些突然,他的脑子一时之间还没能恢复平常的状态,眼睛只是单单为李爻的声音做出动作,落到了当事人身上,十分单纯。
他懵懵懂懂的模样似乎戳中了李爻的某方面萌点,竟然也忘了两个人还保持着十分亲密的姿势。
直到蒋明晟恍然回神,有些失落。但是李爻完全没有理解到,反而甜甜蜜蜜地赖着,十分给力的体重压得蒋明晟不得不把自己从难过的心情中拔出来。
蒋明晟:“咳、咳……爻爻,我呼吸不过来。”
李爻“啊”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松了松力气,没有办法,他天生就控制不住粘人:“这样怎么样?”
小毛恢复原样之后状态似乎好多了,滴滴嘟嘟绕着他们两个转圈,留下黑色的尾气漂浮在空中。
其实蒋明晟的本意是委婉地劝李爻松开,但是看起来这家伙根本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能抽抽嘴角忍辱负重:“孩子,有孩子看着呢。”
屋子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李爻的大脑慢慢接收了这句“有孩子看着呢”,僵了好半天之后几乎是直接跳开,甚至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来了,李爻的灵魂已经神游去了另一个星空,而那里的人们都在他头顶上盘旋,念念叨叨的只有一路孩子在看……孩子在看……孩子在看……
小毛哼唧:“你们和好得真快。”
李爻神情复杂:“……托你的福,而且我们本来也没吵架!”
小毛:“你就爱装蒜。”
李爻:“你不要说得很了解我一样……”
小毛冷笑:“还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么?”
李爻不以为意:“哪有孩子最了解爸的,要不要你来做这个家长啊?”
他已经莫名其妙接受自己这个便宜孩子了。
蒋明晟把自己被压乱的衣服顺了顺,听着这小学生对话,差点把自己最开始的目的给忘记了:“爻爻,这家伙先留在你那边好吗?我会接着找一下处理它的办法。”
他当着小毛的面直接说这种话,似乎完全不把这个自称是自己孩子的东西放在心上。
不知为什么,李爻心里一动,有些不舒服。
他抱着小毛,把它塞进自己的包里,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随后,他于心不忍又补充:“如果,如果小毛没什么危害,我们就留着吧。”
蒋明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嗯。”
“我会给你发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