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冯晨始料未及的是她爸妈来燕城了,而且他们还是在已经入住酒店后才告诉她的。
那时候冯晨正在用张鹤陈的电脑看邮箱,张鹤陈拥在她身后问她想没想好要不要去新壳。
新壳就是上次她面试的广告公司,张鹤陈趁这次泡温泉和林书岩详聊了一下,搞得林书岩还以为他想投资了。
新壳看似独立,背后是有资本撑腰的。
他公司情况把反馈给冯晨,冯晨当时是说再想想。
冯晨点了两下鼠标说:“我决定先去实习。”
张鹤陈问:“梁为宇和你说可以先实习?”
“对,”冯晨侧头看他,脸上带笑道,“下周一开始我就不是无业游民啦。”
张鹤陈亲她一下,作为奖励。
“昨天肚子难受没心情和你说,周末的时候梁学长说如果犹豫可以先实习一个月试试,而且,”冯晨说,“辅导员正催着我们要三方,没有就要实习证明,反正我也得找份工作做,就决定接了。”
张鹤陈看着她确认:“那这是你自己决定好了吗?”
冯晨说是,又努努嘴道:“不过我爸妈会不喜欢。”
“嗯?”
“不太稳定吧。”
恰好说到她爸妈了,冯林强的电话来了。
冯晨把张鹤陈的手从她衣服里拿出来,给他看了看手机,张鹤陈老实地点点头,只是静静地拥着她。
冯晨接通电话,不知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她惊讶地啊了声,张鹤陈跟着皱眉,贴近她屏息聆听。
等她放下手机,张鹤陈问:“你爸妈来了?”
冯晨点头,并琢磨他们突然到访的目的,瞥到张鹤陈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笑着摸摸他的脸:“你干嘛,又不是见你。”
张鹤陈说:“见一面也不是不行。”
“拉到吧,”冯晨拍他,“你别吓着他们。”
“我长得吓人?”
“帅破天际。”冯晨笑着亲了他一口。
张鹤陈勾着唇说:“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爸妈还住以前常住的酒店,”冯晨说,“那儿离我们学校不到半个小时,我打车去就好了。”
“行吧。”
张鹤陈说,“有事打电话给我,随时联系。”
“随时未必行,”冯晨沉吟一下,笑说,“我方便的时候会找你。”
张鹤陈勉强同意,说:“过后补偿我。”
“嗯?”冯晨歪着脑袋,“我亏待过你吗,不都给你吃好的?”
“是是,”张鹤陈往下瞟了眼说,“是我馋,吃不够。”
冯晨的脸立刻热了,打他说:“我说的是食物!”
张鹤陈纯洁地反问:“我说的不是食物?”
“……”
冯晨哼了声:“不跟你瞎扯了。”
张鹤陈笑。
冯晨去换衣服,张鹤陈跟在她后面,又和她腻了会儿。
冯晨到酒店是二十分钟后。
她在前台登记完上楼,冯林强给她开门时,唐婉真正对着手机说话。
冯晨用眼神探问,冯林强说:“你孟阿姨。”
冯晨了然,确定他们是来看孟玉玲的,当然应该也有别的意图。
好在她妈没让她露脸,就挂了视频。
冯晨扭开桌上放的矿泉水喝了口,说:“你们来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这么突然?”
冯林强看看唐婉真说:“我们也是突然决定来的。”
“那也该跟我说声啊,”冯晨蹙着眉头说,“我放假回家都会跟你们说。”
她语气有点急,唐婉真听得逆耳说:“那是你家,你爱回回爱走走。”
眼见一场血雨腥风要起,冯林强打断说:“哎哎哎……”他按了按冯晨的肩膀说,“我们记着了,下次不管如何一定说。”同时拿眼睛劝唐婉真。
冯晨噘了噘嘴,情绪稳定了。
冯林强笑笑说:“和妈妈也好久没见了,去抱一个。”
冯晨开始不动,冯林强推推她,冯晨走过去,还没抱上,母女俩先相视一眼就齐齐笑了。
冯晨乖乖拥上去,唐婉真抚着她的后背说:“小冤家,一来就气我。”
冯晨嘟囔道:“我也生气了。”
“行行,”唐婉真也承诺,“以后都跟你说。”
冯晨弯唇笑。
“你们是来看孟阿姨吗?”她问。
唐婉真说:“嗯,她说昨天喊你去,你答应了,又突然有事?”
冯晨眨下眼,心想,徐廷浩用的假借口告诉孟玉玲,应该是不想孟玉玲的关心又给她造成困扰吧。
冯晨对自己人可以说实话:“我来例假了。”
“我说脾气怎么这么大,”唐婉真看她问,“肚子又疼了?”
“现在好了。”冯晨表态度,“我这次是真的想去啊,但没去成只能说时间不对。”
唐婉真:“也没人说你。”
冯晨吐下舌头,问:“你们吃午饭了没?”
“出站后在附近餐馆吃了面。”冯林强问,“你呢?”
冯晨说:“吃了。”
张鹤陈亲自下厨煎的牛排,她吃了两大块。
冯晨问:“那我们现在出去玩会儿?”
她来燕城的四年里,她爸妈来这边的次数挺多的,网上的热门景点差不多走遍了。
唐婉真看看时间说:“和你孟阿姨约的是五点。”
“不会耽误的,你们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就在这儿干坐着等吧。”冯晨提议,“要不去上次没逛完的园林?”
唐婉真想了想,觉得也行,冯林强更是没异议。
于是唐婉真收拾了一番,他们出门了。
今天是周二,园林里的人比节假日少很多,四月的气温也适合闲游。
冯晨在长长的木桥上给这夫妻俩拍了几张合照,唐婉真又指导冯林强单独给自己拍风景照,那一边嫌弃一边使唤的场面让冯晨在一旁笑不行。
她忙里偷闲在公众号发了一篇图文,不到一分钟张鹤陈找上“门”来。
【出去玩了?】
冯晨和她爸妈拉远了点距离,口吻欢快地回:【是哒。】
冯晨又神奇他的回应速度,调侃道:【你机不离手啊。】
张鹤陈坐在车里,单手打字:【倒也没有,可能心灵感应,我一看微信就收到你公众号的消息。】
张鹤陈:【现在是方便的时候吗?】
冯晨弯着唇:【不算是。】
张鹤陈发了个“再见”的表情包。
冯晨展开地笑容更大了。
唐婉真站在一处亭阁里喊冯晨,冯晨匆忙地回张鹤陈一个亲亲,说“来啦”。
她小跑到他们跟前,唐婉真问:“学校有事吗?”
冯晨摇摇头,脸上还挂着笑。
唐婉真抬手拨了拨她的碎发,问:“发生什么了这么开心?”
冯晨大言不惭道:“你们来了呀。”
冯林强听了笑。
唐婉真说:“嗨呀,也不知道是谁一进门就发脾气。”
冯晨张张嘴,脑里寻到说辞道:“您不知道,激动有多种表达形式,那也是一种。”
过后想想,她那会儿的确有些冲。
但他们的突然出现其实并不是她揪着发火的缘由,要是以前,他们来玩多少次她都是高兴的,只是这回她知道他们很可能是为她工作而来,而且还因为她,他们要再和徐家志打交道,她就难受了。
她在燕城的这几年和徐家浅尝辄止地联系她还能忍耐,而一旦她的工作由徐家志落实了,性质就变了。
她爸妈愿意淡忘已经发生的事,可她心里拔不掉这根刺。
唐婉真恍然大悟般地“哦~”了声,说:“真有文化。”然后把手机给冯晨道,“你爸教不会了,你给妈妈拍。”
冯晨握着手机,耽搁一会儿道:“我有件事想说。”
唐婉真问:“什么?”
冯林强也看着她。
冯晨吸口气说:“我找到工作了。”
唐婉真和冯林强对视一眼,问:“什么工作。”
冯晨的视线落在一处花雕上,说:“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财务。”
唐婉真问:“公司名儿叫啥?”
冯晨抿住嘴,在他们殷切的目光里一时无法说出口。
冯林强说坐一会儿吧,一家三口坐到旁边的石墩上。
冯林强先说话:“我前两天又问你徐叔了,他说能介绍你去研究院。”
“研究院?”冯晨蹙了下眉,不太相信地问,“那不得考试,现在都过时间了吧?”
冯林强定定道:“会有补录的。”
冯晨一呆。
冯林强拍拍她的手说:“今晚再和你徐叔聊聊。”
冯晨平静地说:“所以你们这次是来看孟阿姨还是为我工作的事?”
两人一噎,相互看看。
他们看孟玉玲是真,为她的工作也不假,就是事情都凑到一起了。当然私心来讲,这趟来更重要的是为落实女儿的工作。
冯晨也知父母心,笑了下。
她尽量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了解过这家广告公司,觉得还行。”
“和你徐叔聊过再说吧。”冯林说,“我们问了他,他也安排好了,我们又变卦说不过去。”
冯晨低眸嗯了声。
出了园林,他们在商超买完东西就打车去了徐家。
徐家三口都在,四个大人见了面后好一通寒暄,聊家长里短身体状态。当话题丝滑地转到冯晨的就业去向上,徐家志说得很轻松,叫冯晨发份简历过来就行,其他的事都交给他,冯晨只需走个流程。
孟玉玲在旁听着,笑而不语,不知是否早已知道。
冯林强和唐婉真像了了一桩心事,蛮激动。
冯林强还说无动于衷的冯晨:“还不快谢谢你徐叔。”
冯晨强扯一笑:“谢谢徐叔。”
徐家志表现得大程方周到,说:“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当然啦,走流程需要时间,你还得再等等。”
冯晨说好,低头喝水。
到了饭点,他们坐车去了徐家志订的酒楼吃饭。
不知是冯晨太敏感还是先入为主,从说定她工作的事,她听着徐家志和她爸的谈话内容,总觉得对方有阴阳、摆谱之嫌,以致冯晨面对着一桌子佳肴,吃出了嚼蜡的感觉。
在这次突然的见面里,冯晨和徐廷浩是沉默的存在。但冯晨有注意到在大家谈论她工作时徐廷浩投来的视线。
她想,他在想什么呢?
会认为她隐瞒得好,还是觉得被辜负——怪不得他给她发了那么多招聘信息都没有下文,原来她有更好的捷径了?
冯晨擦了擦手,有点待不下去了,出门透气。
这家酒楼的每个包厢都有个别致的名字,她一路看过,走到中间安置假山盆栽的地方,然后右拐,通向一片落地窗前的吧台。
这里朝西,可以欣赏日落,是冯晨出了电梯就看中的方位。因为旁边还开了一家咖啡店,来此逗留的人不少。
此时外面的太阳还未彻底落山,霞光闪闪,也正是赏景的好时机。
玻璃窗干净明亮,并不影响视线,冯晨站在一处空荡的角落,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张鹤陈,还没来得及打字,听到身边响起一声轻咳,她转头看,是徐廷浩。
冯晨收起手机,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徐廷浩站到她左边:“大人聊天儿,我留在那儿有什么意思。”
冯晨抬抬眉,也是。
她遥看远处,微微失神:“你说,我们也会长成这样的大人吗?”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戴着面具说话。
徐廷浩看着冯晨的侧脸说:“你应该不会。”
冯晨转回视线:“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做了,只是涉世太浅,没那么明显。
徐廷浩回了四个字:“性格使然。”
徐廷浩说性格也对,她本就内向,又讨厌虚伪社交,原来以为自己不会这样,而实际上她早就潜移默化。
冯晨没说其他,调侃道:“你是在夸我性格好呢还是差?”
徐廷浩低头笑笑。
冯晨静了片刻,看向徐廷浩说:“你有没有话要问我?”
徐廷浩目光一凝:“你是说你工作的事?”
冯晨没出声。
徐廷浩说:“我觉得挺好的,我希望你留在燕城,并有很好的生活。”
冯晨扯扯唇:“借你吉言。”
徐廷浩面朝咖啡店,店里浓郁的香味款款飘来。
徐廷浩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冯晨瞥去一眼:“一会儿就得回去了吧。”
徐廷浩笑说:“每个人都点一杯不就有借口晚回了。”
冯晨比了个大拇指。
徐廷浩去点单时,冯晨拿出手机看了看。
五分钟前,张鹤陈回:
【这景儿有点眼熟。】
以及一张他刚刚拍到的落日的照片。
冯晨郁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夸道:【拍得真好看。】
又回他上一句:【莫非是因为同一片天空同一个太阳(惊喜)?】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张鹤陈家的酒楼。
张鹤陈听到微信提示音,打开手机看。
他无意识地笑起来,问:【在吃饭了?】
冯晨:【是嘟。】
她略一抬眼看见徐廷浩侧身向着自己,又匆匆发一句:【不说啦,拜。】
冯晨关上手机时,屏幕上弹出张鹤陈回复的消息。
【拜,大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