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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见到哈利和德拉科一起睡之后，罗恩再见到哈利就总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但哈利不想提这事，提起来就一定要撒谎，比如，倘若罗恩问他是不是和德拉科睡过，实话自然是肯定的，可哈利不想说；但如果他回答“我不想说”，那就表示他们一定睡过；而哈利又不想对罗恩撒谎。

最近德拉科时常来找罗恩，似乎也很喜欢在罗恩的小公寓住，于是不可避免的，哈利和他的见面次数又增加了。德拉科像是已经忘记了露营那天关于魔杖的插曲，他表现得一切正常，提也没提过魔杖的事，但哈利心里却留下个疙瘩似的。魔杖，记载蛇佬腔的笔记本，他对伏地魔暧昧不明的态度……

可现在德拉科表现出来的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他偶尔住在罗恩家，会熟练地用魔杖操纵各种工具打扫房子，做早饭晚饭。他有时也会去罗恩的餐厅，在窗边坐着看外面的人群，一面等着罗恩结束工作。

“你和他在约会吗？”哈利问。

他们在罗恩家做饭，两人现在压低了声音在厨房说话。德拉科去买调料了，马上就会回来。

“你胡说什么啊，他只是来我这儿打发时间。”罗恩说。

“他等你下班，就好像你们是情侣一样。”

“我都说了我们不是——你才是那个和他抱在一起睡觉、第二天早上还……”

哈利赶快捂住罗恩的嘴不让他说。

罗恩一脸坏笑，“你对他有意思吗，哈利？”

“这是一个应该笑着问出来的问题吗？”哈利说，“如果我对他有意思，你应该觉得天塌了才对吧？”

罗恩仔细想了想。

“如果是过去我一定会觉得很惊讶……但现在，他肯定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是吧？”

哈利不置可否。

“但也不是说他变成了个大好人，”罗恩补充，“总之，他现在就是个……”

“正常人。”哈利总结。

“唔，差不多，但你的词汇真匮乏。所以，这就是我刚刚说的，”罗恩继续道，“他现在是个正常人了，你和正常人在一起，我当然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只是有点奇怪。”

说着话，罗恩觉得余光在后窗外瞟到了什么。这栋房子前面是街道，后面是小花园。他和哈利都向窗外看，只见德拉科抱着一个纸袋子，一条蛇拦在他的去路上。

“这地方怎么会有蛇！”罗恩立刻拔出魔杖要施咒，哈利按住了他的胳膊。

“不用管。”

“啊？”

“正常人在和蛇聊天。”

罗恩大跌眼镜。

“他是蛇佬腔？这哪里正常了！”

“我也是蛇佬腔。”哈利说。

“哦——”罗恩忽然反应过来，看上去又不好意思，又困惑不解，“他、他什么时候变成蛇佬腔的？我记得他不是啊。”

“伏地魔之后。”哈利简洁地说了句，不想再提这事。

罗恩见他似乎神色不悦，没再问下去。

夜里德拉科照旧靠在罗恩那边睡，自然而然地贴在他怀里。他很快睡熟了。罗恩和哈利倒是各自醒着——他们依旧三个人一起睡。

“你就不觉得别扭？”哈利问，指德拉科抱着罗恩睡觉这事。

“我无所谓，”罗恩说，“只要不让我抱着蜘蛛，我抱着什么都能睡。”

“他倒是很喜欢你。”哈利说。

“你说话干嘛一股酸味？你吃哪门子的醋？”

“我没吃醋。”哈利说。

“我有什么办法，他喜欢抱着人睡，”罗恩说，“要不然，下次我让他去抱你。”

“算了吧。”

他们有一会儿没说话。哈利想起他之前两次和德拉科一起睡的情景。一次他们发生关系了，一次没有，德拉科确实喜欢抱着人睡觉，两次都是睡在他怀里的。

“哈利，我觉得你其实可以找个人约会，免得像现在这样……好像特别介意他似的。”

“你这样说就好像我因为单身太久所以快疯了。”

“你又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这是找茬。”

哈利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对罗恩确实不公平。

“抱歉。”

“没事，”罗恩答道，“我也不是不能想象你的感觉，毕竟你和他们都算是仇人。”

“他们”指的自然是伏地魔和德拉科。一个是有杀害父母之仇的仇人，另一个还好些，只是学生时代的死对头，可这个死对头和伏地魔不清不楚，现在伏地魔死了，哈利也依旧觉得他们藕断丝连。

哈利怎么可能不介意他？

虽说迁怒到他身上并不公平，可哈利也做不到完全心无芥蒂。

这让哈利一直处于矛盾的状态中。他也无法完全断绝与德拉科的联系。现在德拉科和罗恩以及赫敏都会经常见面，他甚至还又一次出现在了韦斯莱的家庭聚会上，哈利怎么躲得开他？

德拉科故意这样做吗？接近哈利的朋友和圈子？

不，哈利知道不是这样。德拉科的重点不是他。

德拉科似乎渴望人群。渴望与他人有连结——那种并不沉重也绝不过分深厚的连结。他太傲慢，不愿去为自己寻找一个朋友，但他很享受与他人建立类似友谊的东西，与他们轻松地相处。

·

审问记录之二

审问者：是神秘人直接授意你绑架法律执行司工作人员的？

卡特：对，他亲口说的。

审问者：当时你中了夺魂咒？

卡特：没有，但我也根本没干，干活的是和我一起的那个科默，我当时就负责放风。

审问者：神秘人要求你绑架魔法部员工时，只有你和科默两人在场？

卡特：没有，当天至少有三十名食死徒，我们都聚在一个暂时的地点。当天黑魔王给不少人下达了任务，我们只是其中之一。大家是轮流去见他的，其他人都在外面的大房间里等。我和科默进去之后，见到了黑魔王，还有德拉科·马尔福。

审问者：德拉科·马尔福在那儿做什么？

卡特：他啥也做不了，他躺在地上等死呢，周身流了一地的血，淌个没完，我还差点踩到。

审问者：他受伤了？

卡特：对，但不关我事。黑魔王给我和科默交代完任务，我们就走了。

审问者：所以马尔福与绑架一事无关？

卡特：当然无关，他都快死了，还能和案子扯上啥关系？

审问者：但我们已经抓捕到他了，他没死。

卡特：算他命大，黑魔王后来又给他一个恶咒呢。

审问者：为什么？

卡特：为什么？当然是他自找的。那时候他不是躺在血里么，后来他自己爬起来了，扶着沙发在那儿跪着。他的衣服上也全是血，啪嗒啪嗒地向下滴答，他给自己施了个治疗咒之类的。黑魔王说让他回去。德拉科看了他一眼，就跟没听见似的，也不答话。黑魔王把魔杖向他指了一下，德拉科就又摔到地上去了，双手都是血。要我说，他这样挺没必要，黑魔王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得了，非给自己找不痛快——简直不像他们马尔福家的人。马尔福不都滑得跟蛇一样么？他在黑魔王面前耍脾气有什么用？

审问者：后来呢？

卡特：后来德拉科还是走了，一瘸一拐，还得扶着墙——他走的这几步，墙上都是他手上的血印子，地上也被他踩了一路的血……这事我没撒谎，德拉科走出去，外面是至少三十号食死徒，你去问他们，大家都知道有这件事。德拉科也听到当天黑魔王对我和科默的话了，他确实是让科默动手，让我只负责望风，要是被发现了就立刻杀人。我算走运，那天我们没被人发现。

·

得知今年德拉科拒绝了罗恩的邀请、不打算去韦斯莱家过圣诞时，哈利觉得很惊讶。他以为德拉科一定会去。

“太打扰他们了，”德拉科说，“我留在这儿过圣诞。”

“你不回家？”哈利问。他来给德拉科送赫敏整理的魔咒笔记，她今年和克鲁姆回保加利亚过节了。他来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于是和德拉科一起吃了饭。现在两人正在壁炉前坐着烤火。

“我觉得我没家。我和母亲闹得太不愉快，她不想见到我。”

而我没有父母。

“我也没家，”哈利耸耸肩，“我们应该继续像去年那样一起过节，反正我们都是孤家寡人。”

“这样说太可悲了，波特。”

“我们正在过这种可悲的人生。”

“救世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德拉科说，“你未来结了婚，自然就有家了。”

“那你呢？”哈利问，“你未来也会结婚吗？”

德拉科再度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啊，波特？我们截然相反。希望和救世主结婚的要排队排到月亮上去，至于我，”他笑得更厉害了，“不会有人愿意要我——谁会要一个给伏地魔当过婊子的食死徒？”

“你也不用说这种话，太贬低自己了。”

“但事实就是我会一直是孤家寡人，”他脸上仍带着笑，“只要父母不接受我，我就一直没有家。”

说罢，他神色黯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和他们怎么了？”哈利问。

“他们不要我，因为我脏污又无可救药。”

哈利也不知要怎么劝他。

“我可以和你分享一点有趣的东西，”片刻后，德拉科说，“虽然‘有趣’，但很悲哀。你要听吗？”

哈利点点头。

“对你说这些太大言不惭了，但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事存在。你没有父母，而我虽然有父母，却许多次恨不得我们都死了——或者，恨不得他们死了。你觉得我疯了，是吧？但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这样想过。父母爱我，我也爱他们，但快乐不是家庭里唯一会有的东西，家庭太复杂了，我们爱对方，也恨对方。”

他停了停，喝了口酒。

“现在他们恨我，或许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在我和黑魔王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我是他们的耻辱，他们认为我不知廉耻。我们的谈话总是绕不开这些，谁也无法说服谁，各自都觉得痛苦又精疲力尽。那种时候，家庭更像是维系仇恨的地方。我在一个又一个瞬间恨着他们，心想：死了就好了，就不必有这些痛苦了，就不必挂念他们、不必争吵了。他们死了，我就可以只记得他们的好了。”

“我没有一直这样想。只是一个又一个瞬间，我用这样的想法来缓解我的痛苦和愤怒，”他笑了，“不要觉得我太坏，波特，我还是爱他们的，爱得可悲又可怜，既不像个马尔福，也不像个布莱克。”

哈利忽然想起上次野营时德拉科说过的话，他说希望自己有兄弟姐妹，这样父母就不必爱着他。直到这时，哈利才有些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他不知有什么话可答，只有沉默。德拉科也陷入自己的沉思，半晌没开口。

“轮到我问你了，”德拉科望向他，“你记得很久之前，我们提过修改记忆来医治病人那件事吧？”

哈利点头，“我记得。”

“所以你呢？”德拉科问，“你有想修改的记忆吗？”

哈利呆了。

有。

太多了。

德拉科的问题忽然让他难受起来。他有许多想要彻底删除的记忆，他亲眼见到的，他后来才想起的，他通过伏地魔的思想得知的……一件又一件，他从不想知道。

父亲与母亲，小天狼星，死在他眼前的塞德里克，还有他们的校长邓布利多。

他们都死了。直接或间接死在伏地魔手里——要么被他杀死，要么被他的手下或命令杀死。

凤凰社的人，他的同学们……许许多多死在食死徒手中的人。

他经历的所有死亡与灾难都源于这一个人。

哈利忽然无法说话了。这一刻他确切无疑地恨着德拉科。无论他和伏地魔是什么关系，他们都曾亲密过，甚至一起生活了四年，他不管伏地魔是不是强迫他，他们始终都有过苟且，所以，他和伏地魔是有关联的，所以自己完全可以恨他。

“还是不说这个了。”哈利的语气生硬起来。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去想德拉科并不是凶手，他没有做上述的任何一件事。

可难道德拉科是彻底无辜的吗？

他是吗？

哈利忽然想起母亲寄给小天狼星的那张照片。一岁的他骑着玩具扫把在家里飞来飞去，父亲追着他，母亲在笑。

就在戈德里克山谷的那栋房子里。他费尽力气修复了被黑魔法毁坏的地方，如今独自一人在那里居住。幸好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否则，他说不定会把父母的照片放在门口的壁橱上、每天上下班都要和他们问好、道别。

如果不是伏地魔，他今天不会出现在德拉科的房子里，不会变成一个没有家的人、和别人探讨孤家寡人怎么过圣诞节。

他恨他。他们。伏地魔，还有德拉科。为什么他是无辜的？他有什么资格认为他无辜？他父母还在世上，刚刚竟然还在对自己说他有时恨不得他们死了？

“波特？”德拉科唤了他一声。

哈利再也忍受不了。他该走了，他一刻也不能继续留在这儿。

他匆忙说了句道别的话，立即向外走。

德拉科虽然惊讶，但也看出了他的异样，因此并未多说，也没去送他，只站在壁炉旁目送他离开。

哈利走出房子，在狂暴的冷风中怒气冲冲地前行。寒冷在一瞬间就包围了他，夜风割破了他的脸。

他浑身冰冷，无法控制地发抖。

就在怒火即将撕碎他之前，哈利忽然停下，然后折返。

他回到德拉科的房子里，闯进大厅，大步流星地回到刚刚的那间起居室，直冲着德拉科过去。

德拉科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哈利大步走来，搂住德拉科狠狠地吻着。他冰冷的衣服和嘴唇贴上德拉科。后者并未抗拒。

德拉科一直是冷静的，顺从的，接受的。整个过程都是如此。尽管哈利有过粗暴的举动，他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并不抗拒，也不厌恶或挣扎。就算哈利弄疼了他，他也一言不发。

就好像哈利付了钱，就好像他有义务要让哈利高兴。

在□□发生时，哈利确实觉得痛快了，仿佛德拉科偿还了什么。但清醒后，他又为此后悔。

德拉科什么也没说。他在哈利怀里睡着了，手臂也从哈利胸前搭过去，亲密得仿佛一对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