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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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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哈利一直到中午才见到德拉科。他似乎又睡了一觉,醒来时样子懒懒的,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我做了饭。”哈利赶快从餐桌旁站起来。

“不会毒死我吧?”德拉科走进餐厅。

“我觉得还过得去。”哈利说。他知道自己厨艺堪忧,但一直不当回事,现在才忽然发现这是个大问题。如果对比他和德拉科,自己才应该是那个会下厨房的人才对,德拉科养尊处优,而他自己从小就被姨妈支使做家务,但那时就算是做饭,姨妈也只让他做切菜、盛汤之类的活儿,又不会让他做全家人的早晚饭。

因为他们刚刚睡过,哈利总觉得自己占了德拉科的便宜,很理亏似的,做事十分小心。他把早饭盛出来,然后就看着德拉科皱着眉头咽下第一口汤。

也没那么难吃吧。哈利暗想。

“还可以,”德拉科艰难地咽下汤汁,“只是煮得太久了。”

哈利还以为这东西煮得越软烂越好,哪里知道还有人不喜欢太软的。

“我下次改过来。”

“不用,下次还是我做吧,我已经够瘦了。”德拉科说。

哈利承认自己的厨艺确实很灾难,但德拉科并未再说什么,他平常地吃了饭,饭后休息片刻,又去研究他的魔药了。

哈利用魔杖指挥着刷掉餐具。饭后,他什么也做不了,脑中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填满。今天他什么事都要乱想,尤其是不该想的。

他在房里来回踱步,总觉得应该去和德拉科说点儿什么,但又没什么可说。德拉科说只当做这事没发生,他当然不能再提。可哈利还是觉得很难受,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

好像是他“欺负”了德拉科似的——他们上床那时也像是这样。德拉科眼中含泪,仿佛破碎。他的身体并不渴望□□,他却一定要这样做。

说出去,谁信呢?当年学校里那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德拉科·马尔福,竟然和他上床,而且还是德拉科主动的。

当然,这事也根本不可能说出去。

但哈利没办法在发生关系后还表现得和原来一模一样,他多少会有点露馅的举动,赫敏一定会轻易看穿。

他刷好了碗,站在厨房看着窗外发呆。厨房在一楼,从这里看出去的景色确实很美,但按常理来说一定是二楼看到的景色更好。可德拉科说过,绝不能上二楼。

又一个迷(riddle)。哈利真讨厌这种感觉,好像什么都和伏地魔联系到一起,而德拉科又不愿干脆利落地给他一句实话。当然了,德拉科有这个权利,他不想提曾强迫自己的人,这难道不是很容易理解?

但二楼能有什么?藏着伏地魔的灵魂碎片吗?那东西早没了,伏地魔死得彻彻底底,他像个凡人那样倒下,最后被葬在不知什么地方。哈利一次都没听人提过伏地魔究竟葬在哪里,想必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想要提起。他也不想知道。

厨房的地板有点脏了。哈利用魔杖指挥拖把开始清扫。

打败了伏地魔的救世主正在马尔福家擦地板——听起来就像一个笑话的开头。

所以,话说回来,二楼究竟放着什么?马尔福家的金库?伏地魔留下的什么秘密武器?

哈利无精打采地看着拖把欢快地在地板上擦着。

不对。

他转头向楼梯的方向望去。

或许,重点不是二楼放了什么东西——而是发生了什么。

这念头就更荒唐。如果楼上曾发生不好的事(比如说,被强迫那事),德拉科又为什么非要住在这栋房子里?马尔福庄园又不是没他的房间,他的钱也多得可以随便买下几个庄园。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恋爱。哈利继续指挥拖把打扫。现在只是上个床,他就要想东想西,脑子被各种东西填得即将爆炸,更不必说恋爱了。那时就更麻烦。

这也不怪自己。问题出在德拉科身上,现在他才是那个问题人物。而哈利自己,不过是个勤勤恳恳的傲罗,不用工作的时候还兢兢业业写建议给部里改善流程和规定。现在他和人上了床,还安安分分地在别人家里帮他打扫卫生……不对,是他住在德拉科家,还每天吃德拉科做的饭,现在做些家务也是应该的。

但话说回来,德拉科为什么不让别人为他做这些?就像他母亲说的,仆人,或家养小精灵?

他们醒得晚,没多久就到了晚上。德拉科从魔药室走出来,进了厨房。他很快就做好了晚饭,照旧和哈利一起吃。

哈利觉得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德拉科却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真的做出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两人闲聊几句后,哈利问道:“我之前抓捕食死徒时,他们说有几年伏地魔只在发号施令时出现,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但那时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你们在什么地方?”

德拉科没说话,仍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晚餐。

“你们……难道住在这里吗?”哈利问。

德拉科拿起餐巾擦了擦嘴,银灰色的眼睛望了过来。

“波特,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和某个人睡了,在睡过之后,请不要以为自己就此拥有了任何权力。他人仍是他人,不是你的所属。我们睡了,不代表我欠你任何东西或任何答案。不要问东问西。”

这些话一句句砸过来,实在让哈利很难堪。但哈利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自己确实管得太宽。这可能是过去留下的毛病,以前他为了找出许多事的真相或答案,总是要从旁人嘴里套话。后来做了傲罗,因为要抓捕罪犯的原因,他也还是要时常这样做。

哈利答了句“抱歉”,两人继续埋头吃饭。

餐厅里放的是张六人桌,两人面对面坐着,距离很近。德拉科今天穿了件很宽松的衣服,他的胳膊略动一动,就能隐约露出左臂上的黑魔标记。

他会不会想要去除黑魔标记?哈利疑惑。

但是,算了吧,他手上那么明显的一个摘不下来的戒指还在呢,哪还有心思考虑胳膊上的黑魔标记?

他们沉默着吃完了饭。

那天他们果然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晚上依旧在各自的房里睡觉。

但这不耽误哈利做梦。

梦中他回到昨晚。

天刚蒙蒙亮,哈利就忽然惊醒,喘着粗气向外看。他抓来眼镜戴上,用魔杖拉开窗帘。

又下雪了。他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梦中他又见到德拉科,在梦中他一遍遍重复那晚的情景。

这可以解释,哈利对自己说,他现在没有恋人,连个发生关系的人也没有,会做这样的梦也很正常。

眼下恐怕连7点钟都不到。但他不想再睡,因为不想再梦见德拉科,所以很快洗澡、换好衣服,想着提早去准备早饭。时间这样充足,足够他做顿丰盛的早饭了。

但哈利走到厨房门口时,却发现厨房中已是热气腾腾的,一只小锅下面燃着火,正煮着什么。

德拉科也没睡好吗?

哈利觉得奇怪,向德拉科做魔药的那个房间走去。魔药室一直开着门,否则烟熏火燎再加上药味,很让人受不了。他走到门口时故意让脚步声响一些,免得德拉科被他吓一跳。

“早,”哈利站在门口,“你今天醒得好早。”

“我每天都这么早,波特,是你在睡懒觉。”德拉科头也不回地答道。他站在一个坩埚前,正向里面加药剂。

“这些都是给圣芒戈医院的?”

“我又不是个格兰芬多,干嘛那么大公无私?”他淡淡答道,“这份要给父亲送去。”

哈利没答话。他对卢修斯并无好感。

“这是什么?”

哈利指着一份金色的魔药问。

“给母亲的,”德拉科看了一眼,“她忧思太多,不吃些对症下药的东西,迟早要被我气死。”

“你和他们的关系那么差吗?”

德拉科点点头。

这是他们马尔福自家的事了,哈利不好再问下去。

“你在阿兹卡班呆了三年,”哈利想起这事,“你之前身体虚弱,和这个有关吗?”

“一部分。你知道摄魂怪对人的影响。一遍遍想着你最恐惧的东西,想了三年,会是什么感觉?”他轻飘飘地说,“我更该早点把药给父亲送过去……或许今天就该动身。”

德拉科继续埋头做魔药了。哈利却在想他刚刚的话。一遍遍想着自己最恐惧的东西,想了三年。贝拉特里克斯在阿兹卡班十几年,竟然没有死也没有疯掉,简直是奇迹。而德拉科,他自己也在阿兹卡班三年,反复回味他最恐惧的记忆,会是什么感觉?

眼前的德拉科把一切都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天,德拉科就去阿兹卡班给卢修斯送药了。

哈利独自在他家呆着,对二楼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在楼下反复踱步,对自己说这和校规不一样,这不是一条可以被打破的规矩,你住在别人家里,不要乱走。

但他简直要被自己的好奇心逼疯。最后,哈利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他可以骑扫帚在这附近转转,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看里面的情形——这总不算坏了德拉科的规矩,他没有去二楼,只是在二楼的窗外看了看。

说干就干。

哈利赶快拿出扫帚骑上去。他做贼心虚,还在庄园里飞了一圈,然后才移动到房子附近。

二楼没有任何一个房间拉着窗帘,所以一切都一览无遗。哈利看了看,大为失望。二楼的各个房间都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和普通房间没多少区别。

有一间卧室和相连的起居室,这个套间看起来更大些,根据房中的摆设来看,过去似乎是有人住过的。这间卧室比德拉科在一楼的更大,风格完全不同。黑色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床后的墙壁也是一整面的黑色缎面装饰。因为房间的一侧有四扇极大的窗,所以光线也很好。整个房间不得不说很有格调。

好极了,这简直就像是伏地魔会住的地方。

哈利没由来地一阵恶心。

可如果伏地魔过去真的住在这里,那德拉科又非要留在这儿干嘛?

还有德拉科在一楼那间血窟似的卧室也很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格兰芬多。

哈利把德拉科家的一楼整个打扫了一遍。虽然有魔杖可用,但这还是个很麻烦的工程。他觉得自己做这些理所当然,他不好在德拉科家白白住着、什么也不做。

德拉科在第二天才回来。他还带了不少食物和生活用品,他把一楼的一些装饰换了换,例如挂毯之类的。哈利和他一起整理,后来又和他一起做饭。他觉得自己不能永远都带着糟糕的厨艺活下去,跟着马尔福下厨说不定还能学到点儿什么。

“你父亲怎么样?”出于礼节,哈利还是问了句。

“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德拉科答道。

他们继续埋头干活,指挥着各种东西削皮、冲洗、接水、煮汤。

“你的黑魔标记,”哈利提起这事,“你会不会觉得去掉它更好?”

“不用。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不必假装它不存在。”

他的声音冷酷起来。

哈利没在意他的态度,他一天多没见德拉科,更觉得他身上疑点重重,有许多问题想问。但他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不再问得那么直白了。

过了一会儿,哈利问道:“这么说,你一定不认同用修改记忆来治疗的那种方式了?”

他说的是最近在魔法界流行的一种治疗方法。即使是巫师,也一样会在眼见亲人惨死后留下创伤,这催生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用遗忘咒修改当事人的一部分记忆,减轻他们的痛苦。

“你会认为这太……软弱吧?”哈利问。

“这倒没有。人们无法承受事实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坚强。”

“你认为自己坚强吗?”

“我是最软弱的一个,”德拉科说,“但也正因如此,更不能遗忘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我很幸运,没有亲人受苦,也没有眼见他们遭受折磨——虽然父亲在阿兹卡班,但他还活着。”

德拉科在阿兹卡班的探望过程并不顺利。也或许阿兹卡班就不会有顺利的事发生。

他刚刚靠近这里,那三年的记忆就潮水般在顷刻间涌来。

让他发疯的三年,让他几乎死去的三年。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三年的时光十分模糊,德拉科有意模糊了时间,否则他根本挨不过去。他恐惧的一切每天都在脑海中上演,他在恐惧的幻想中疯癫地尖叫,他蜷缩在地板上发抖,用力攥着那枚戒指。

伏地魔也有失误的时候。那枚戒指能抵御所有的外界攻击,却不能医治疯癫和绝望。还让他求死不能。

德拉科骤然回过神来。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阿兹卡班的囚犯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父亲。

卢修斯被带到探访室时,德拉科虽然很想念他,但并未贸然靠近。他不想大步过去拥抱父亲结果却被推开。

“我带了药,”他轻声说,唯恐话音提高会触碰父亲日益脆弱的神经,“对您的身体和精神都好。”

他把那些药从桌上推过去。

卢修斯十分狼狈,他的头发乱了,下巴上都是胡茬,但却依旧是高傲的神色。

“你母亲怎么样?”

“她很好,精神和身体都好,还和我吵了一架。”德拉科说到最后笑了一下。在父母面前——尤其是,事到如今——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唯恐得罪了他们似的。

“你呢?你好吗?”卢修斯问。

“我不好。”德拉科谨慎地答道,他垂下眼,又再度抬头看着父亲。

“你认为我应该原谅你吗?”卢修斯问。

“您有权利不原谅我。”

两人都没坐下,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站着。

卢修斯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德拉科立刻紧张起来。

忽然,父亲一巴掌扇了过来。

德拉科知道他会打自己,也做好了准备,但挨了这一巴掌,他还是退后了两步。

“马尔福家什么都没有了,”卢修斯说,“你也什么都没有。”

“我们手中还有产业,”德拉科低着头答道,他不能在这时和卢修斯对视,对方会被激怒,他倒不怕再挨巴掌,但他不想父亲太生气。“我也在试着做一些事,等您出来时,马尔福家依旧会享有旧日的荣光。”

“我在乎的是这些?”卢修斯怒道,“你甚至没有参与最后那场战争!看看你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卢修斯无法接受黑魔王的失败,他对黑魔王也算不得多么忠心,但他始终认为,德拉科付出的代价那样大,是应该有所回报的。毕竟,那可是他的孩子,他千娇百宠养大的孩子。

而且,住在阿兹卡班,只会让他的思想更偏执。

“我并不能左右那场战争,父亲。”

“那你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德拉科有一会儿没开口。他要等卢修斯的火气小一些再说话,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

卢修斯是爱他的。

德拉科毫不怀疑父亲爱他,只是黑魔王失败的打击太大。而在这之前,德拉科一直在黑魔王身边,这对于卢修斯和纳西莎来说更是万箭穿心,他们爱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孩子心疼,但无力对抗伏地魔。可人终归要活下去,他们只能劝慰自己:或许德拉科过得没那么糟,或许在黑魔王得势后,德拉科会被看做伏地魔身旁最重要的人。

他们不愿想象黑魔王的失势。因为德拉科已经和他发生关系,这事实无法改变,既然如此,还不如设想德拉科的牺牲与付出的代价会为他带来回报。何况,黑魔王后来似乎待德拉科很不错。

如果伏地魔开始了统治,德拉科就是他的心腹与最得宠的人;而倘若伏地魔倒台,德拉科就只是白白地付出了牺牲,给死去的黑魔王当过婊子。

“父亲,事情没有那么糟。”德拉科低声道。

卢修斯没说话。他胸膛的起伏变得剧烈,眼底也浮现一层泪水。

德拉科试探着走过去,抱住了父亲,几秒钟后,见卢修斯没有推开他,他安心地闭上眼。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父母的支持与爱。他孤身一人太久了。

“父亲,您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我知道许多事没有如您所愿,也知道您心疼我,但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我们都没办法。过去的哪些选择对了、错了也不要再想,现在我很高兴,您和妈妈都好端端地活着,等您出狱,我们一家人继续一同生活……”

“是吗?”卢修斯问,“‘我们一家人’是指谁?”

德拉科大睁着眼,呆呆地望着父亲,几秒钟后,他咧开嘴笑了。那是个很像哭的笑容。他做好了准备会被父亲责难,做好了准备挨巴掌,但他无法接受来自家人的一次又一次否定。

他在心中为父亲辩护,说他只是受了摄魂怪的影响、才心绪如此糟糕。

但德拉科仍旧无法说服自己。不只是父亲一个人在受苦,他自己过得也不好。

他放开卢修斯。

“我该走了。走之前,我想……还有一件事,您也可以学着慢慢接受:孩子长大了就是这样,他们变成了自己,不能永远按照父母的想法行事。我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不听话了,您还是早些接受这事实为好。”

德拉科挨了第二个耳光。

“再见,父亲。”

他转身走了,脸上红肿了一大块。

离开阿兹卡班时,德拉科满腔怒火。他走在暴风雪中,狂风灌满他的袍子。

“我们的灵魂支离破碎,德拉科。”那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11

新年假期平淡地结束了。哈利回到部里上班,继续追踪各种重罪犯。

因为要处理一宗旧案,哈利开始整天泡在档案室里找资料。他在翻阅一份食死徒的审问记录时,忽然见到那上面出现德拉科的名字。

那名食死徒的姓氏是罗尔,但并不是哈利所知道的那个罗尔,而是他的一个亲戚。后期有一段时间伏地魔的势力爆炸性地增强起来,几乎所有纯血家族都有人加入。那也是魔法界最难受的日子,仿佛伏地魔已经控制了魔法界的一半。

罗尔因为涉嫌十几宗罪名被逮捕并起诉,在询问他其中一个案件时,他供认那是黑魔王的直接授意。

审问者:你当时在什么地方?

罗尔:我不知道,门钥匙带我去的,就是一个空宅子。黑魔王也在那儿。

审问者:那里是神秘人的住所?

罗尔:你觉得黑魔王会把我们带到他的住处?别做梦了,那就是个他要交代任务的地方,我上哪儿能知道黑魔王的住处?我一共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大战,一次是刚刚我提到的。

审问者:你去见他就是为了对付亚当姆斯的事?

罗尔:我不知道我要去干嘛,上面说黑魔王让几个人过去,这次多洛霍夫就带我去了,到了才知道是什么事。

审问者:所以,神秘人授意你杀害亚当姆斯一家?

罗尔:对,但要先从他们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他们家有两个人都在魔法部供职。

审问者:当时还有谁在场?

罗尔:我,带我去的多洛霍夫,还有一对兄妹,我不认识,也没法儿认识,他们都带着面具。再就是黑魔王,还有德拉科·马尔福。

审问者:德拉科·马尔福也参与杀害亚当姆斯一家的计划?

罗尔:我看算不上。他只站在黑魔王旁边,连话都不说。

审问者:他没戴面具?

罗尔:他带面具我上哪认出他?

审问者:所以参与这次谋害的,有你、多洛霍夫、那对兄妹以及神秘人,一共五人,对吗?

罗尔:对。

审问者:德拉科·马尔福既然在场,为什么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的人?

罗尔:这你要问黑魔王。德拉科·马尔福什么都不干,也没见过他有什么用。谁知道,可能黑魔王就是喜欢把他带在身边,当卢修斯·马尔福的人质喽。

审问者:马尔福家根本对黑魔王够不成威胁,卢修斯也是。

罗尔:我不知道什么威胁不威胁的,我就按照命令办事,懂了吧?我也不知道德拉科有什么用,但他在哪儿都和黑魔王呆在一起,出双入对的,还有人说他们关系不一般呢,哈。

审问者:你说他在哪都和黑魔王呆在一起,但大战时他并没出现。

罗尔:所以我说了,德拉科·马尔福根本就没用,黑魔王可能就看上了他那张脸,大战的时候多余把他带过去碍事。

审问者:所以,德拉科·马尔福确实没有参与杀害亚当姆斯一家?

罗尔:没有。起码我觉得没这回事。

审问者:你见到他时,他一句话也没说?

罗尔:当然……等等,他说了一句。

审问者:什么?

罗尔:他对黑魔王说,“我要走了”。他就开口这一次,声音特别小,如果不是窗口那时吹来一阵风,把这句话刮过来,我根本听不到。

审问者:他说“我要走了”?然后呢?

罗尔:然后,然后黑魔王对我们交代好任务,他就带着德拉科·马尔福走了。多洛霍夫给我们门钥匙,我们也走了。

审问者:关于德拉科·马尔福,你还知道更多吗?

罗尔:没了。我原本和他就没交集。

审问记录上提到德拉科的部分就这么多。

字数很少,但哈利还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所以,那几年里,德拉科就一直这样被伏地魔带在身边?他们是这样相处的?

他说“我要走了”,之后伏地魔就立刻带他离开了。这能证明什么?难道要去设想伏地魔对德拉科有感情、所以才纵容他?可只是一句话、一个行动而已,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因为有许多伏地魔的魔咒要学(有用且不害人的),赫敏成了德拉科家的常客。他平日深居简出,大约也没个能交流的人,但他不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类型,并不多么热衷于离群索居,所以对赫敏的到来很欢迎。他们讨论起魔咒或魔药,常常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赫敏发觉德拉科对于魔咒的了解很多,甚至多过了自己。

“我比你多了四年时间学这些东西,再不了解得多一点,我的脑子就不用要了。”德拉科答道。

他是说六年级之后、大战之前的四年。

“你有那么多时间看书吗?”赫敏惊奇地问。毕竟那几年还是战时,多数人都在如履薄冰地生活。

“在黑魔王身边没什么可干,他又不给我安排任务,”德拉科答道,“多数时候他也不管我在干什么。那几年虽然……但我也没什么可抱怨。那时是战时,我的提心吊胆比其他人还少一些。”

赫敏觉得他这些话开始暴露出一些东西了。

“这话在别人听来,似乎是伏地魔对你还不错。”

德拉科笑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提起这些,我们还是别说这个了,格兰杰,我以此为耻。”

赫敏马上打住了话头。

12

哈利去档案室找德拉科的详尽审问记录。

他要的并非法庭上的审问,而是他刚刚被捕之后,工作人员为获得口供进行审问的长记录。哈利很快找到了档案,上面的记录却非常短,首页上写着德拉科身上有无法解开的咒语,许多和伏地魔相关的事,他根本无法说出口。例如部里询问他这些年与伏地魔住在什么地方,但无论摄神取念还是吐真剂,他都无法说出答案。德拉科显然并未忘记他们,但就是不能以任何方式将这些记忆告诉另一人。

部里对此束手无策。但鉴于德拉科·马尔福并非重犯,部里决定不花费太多精力在他身上。他身上一桩命案也没有,审问他根本不能让工作人员揭开任何一桩大案的真相,纯粹是浪费时间。与其在他身上花费精力,不如去审问那些杀害许多人的食死徒,还能早些还受害人家属公道——那时无数双眼睛盯着魔法部,家属们都在等着部里挨个解决这些命案。

哈利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毕竟之前他从未关注过德拉科。这样说来,许多事不是德拉科不说,而是他说不出?

德拉科的卷宗很薄,口供也统统没有用处,除了他六年级被伏地魔胁迫时的两起谋杀未遂。

哈利如果想知道德拉科的更多信息,就只能去看其他食死徒的审问记录,从中寻到有关德拉科的只言片语。

审问记录之一

审问者:对贝金赛尔使用钻心咒的都有谁?

科默:我和另一个带着面具的,但我不认识他。

审问者:在场只有你们二人?

科默:还有另外几个人,他们都带着面具。一个又瘦又高的男巫和一个黑头发女巫把贝金赛尔抓来,他们一个看着我们干活,一个在门口不知道干啥。我和那个戴面具的负责对贝金赛尔用钻心咒。也不能一直用,要停一会儿让她歇歇,省得她太早死了疯了。后来黑魔王来了,和德拉科·马尔福一起。

审问者:神秘人来干什么?

科默:他要问几个问题——原定计划之外的问题,他可能又知道什么了吧。他让我们几个先出去了,房间里就是他,贝金赛尔,德拉科·马尔福。过了十几分钟,他让我们回去接着问问题,他在旁边看着。

审问者:他还说了什么?

科默:我不记得了,说的话和逼问贝金赛尔无关,也不是对我说,我没注意。

审问者:那他对谁说?

科默:德拉科·马尔福。那小子一进门就板着脸,比黑魔王脸色还难看——说不定是吓的,马尔福家的不是墙头草就是孬种,德拉科还不如他那个爹,至少卢修斯还给黑魔王办过事。

审问者:神秘人说了什么?你一点都不记得?

科默:这哪能记住?贝金赛尔中了钻心咒,喊得杀猪似的,黑魔王就算说了话我也听不见。德拉科那时候吓坏了,你是没看到他的脸色,依我看,他马上就要吓吐了,连看都不敢看。后来他直接跑出去了……我就说他没种。

审问者:之后发生了什么?

科默:贝金赛尔晕过去了。黑魔王出去把德拉科带回来,然后……我想起来了,他让德拉科给贝金赛尔施钻心咒,德拉科不敢,黑魔王就给德拉科一个钻心咒……我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真是奇了,本来是我们折磨贝金赛尔,现在变成折磨自己人了,德拉科嘛,他好像不是头一次被用钻心咒了,黑魔王把他的咒语停掉后,他也没啥反应,没有又哭又求饶,我记得他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就自己爬起来了。贝金赛尔都看傻了,搞得像我们在内讧似的。

审问者:后来呢?

科默:后来黑魔王和德拉科说了几句什么,我记不清了,大意就是说他没用又不听话——我看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后来他和德拉科走了,我们继续拷问贝金赛尔。

周末,德拉科受邀去罗恩家吃晚饭。罗恩做饭的水平一般,这天的晚饭还是他麻烦韦斯莱夫人做的。他告诉韦斯莱夫人他与德拉科走得近,成了熟人,韦斯莱夫人听了很惊讶,但什么也没说。在罗恩说他想招待朋友、麻烦她做晚饭时多准备出来一些时,她也立刻同意了。

德拉科很喜欢韦斯莱夫人的手艺,他让罗恩代为道谢。

罗恩的公寓在一条很繁华的街上,位于二楼。吃过饭后,德拉科站在窗前向楼下望,似乎很喜欢人群。

“什么那么好看?”罗恩凑过来。

“没有,只是人来人往,挺有趣。”

“这有什么有趣。”罗恩答道。他从小家里就人来人往,挤死了。

两人站在窗边闲聊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响了。罗恩走过去刚打开门,哈利就闯了进来。

“我今天在你这儿住。明天我和同事要在附近汇合,还要早起……今天还加班到半夜。”

时间还没有到半夜。那时大概九点,也确实不早了。

哈利嘟嘟囔囔说了半天,一边脱下大衣。见到罗恩欲言又止的神色,他向室内望,这才见到站在窗边喝酒的德拉科。

“晚上好,波特。”德拉科说道。

“晚上好。”哈利忽然觉得很尴尬。他不知道友人家里还有其他人,一进门就抱怨个没完,还被上过床的死对头听了去。幸好罗恩现在还不知道这事,否则就更难堪了。

“啊……你先洗澡吧。”罗恩说,把哈利向浴室拉。

“怎么了?”进了浴室,哈利问。

“德拉科今晚要住这儿,我只有一张床,你知道我这公寓有多小——”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只有一张床……那你去睡沙发!”哈利生气地说。

“别胡扯,你不能和他一起睡……你将就一下,在沙发上睡。”

“我是你的朋友,你让我将就?就为了马尔福?”

“他是客人,你是自己人!”罗恩低声吼道。

“我不要睡沙发!尤其是在马尔福睡床的情况下!”哈利不甘示弱地低声吼了回去。

“朋友们,我们是巫师,”德拉科忽然出现,把两人吓了一跳,“我提议把床变大一些,三个人都在床上睡,这很公平吧。”

“听起来非常□□。”罗恩笑道。

德拉科也笑,就好像他们很有默契似的,只有哈利没笑。

夜里,他们三个一起睡了。罗恩在中间,哈利和德拉科在两边。

关了灯,他们聊起学校的事来,倒真有同窗聚会的氛围。德拉科和他们的学院不同,许多时候立场也不同,他听着他们聊天,偶尔问一句。哈利和罗恩给他解释那时的种种事,德拉科似乎很惊讶,许多事,他在斯莱特林看到的都是完全不同的一面。

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后,几人都困了,渐渐不再说话了。

几分钟后,哈利翻了个身,向旁边看了一眼。德拉科和罗恩都睡着了,而且非常自然地抱在一起。

“罗恩!”哈利低声吼道。罗恩吓了一跳,原本他就没睡熟,立刻醒了。

“什么?”

“你抱着他干什么?”

“我没有啊……”他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德拉科,“这……睡着了,我也不知道。但就算抱了也没关系啊。”

“你不该抱着他。”

“不然难道我要抱着你?”罗恩惊悚地问,“那可太奇怪了,哈利。”

“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怎么了?你别一沾就炸。”

哈利气得说不出话,一转头又躺下睡了。罗恩觉得莫名其妙,翻过身来继续睡。过了一会儿,德拉科又挤了过来,靠进罗恩怀里。

他们俩睡得很熟,只有哈利自己睡不着。梅林作证,他明天还要早起去出任务。

哈利简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不痛快。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德拉科,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因为和对方睡过一次就觉得对方是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他不是在为德拉科吃醋。重点是罗恩,他身为自己多年的死党,竟然和死对头抱在一起。

哈利生了一会儿闷气,终于睡着了。

夜半,德拉科坠入梦里,跌入一个怀抱。

那人像蛇。他的体温永远只是温热,再热一丁点也不可能。

德拉科对这怀抱很熟悉。他在那人怀里睡了四年。夜半的许多次,他都能感觉到那人细长的手指从他的头发中抚摸过去,还有那双冰冷的嘴唇落到他脸上的亲吻。

伏地魔睡得少。他从来都不像个人类,而德拉科竟然也习惯了。有时,他半夜醒来,见伏地魔仍睁着眼向窗外望。

“怎么了?”那双红色的眼向他望过来。

“醒醒,德拉科。”

有人叫他。

“你做梦了,你在发抖。”

罗恩轻轻推他。

德拉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你没事吧?”

“没事,”他赶快答道。

罗恩擦了下他头上的汗。

“看看你这样子,真狼狈。没事了,只是做梦。”说罢,罗恩打开了床边的小台灯。

德拉科醒了,但身上仍在轻微发抖。罗恩抱住他。

“谢谢你。”

“谢什么?”罗恩笑道。

“谢你不计前嫌。”德拉科说。

“你也不是当时的马尔福了。”

德拉科放心地与他拥抱着。罗恩身上很热。

“你没有发烧吗?”

“我的体温一直是这样。”罗恩说。

德拉科把头埋在对方的肩上,罗恩于是大大咧咧地拥抱着他,也不当回事。

德拉科喜欢这样的拥抱。他需要这样的拥抱——与情欲无关,也并非来自密友,只是一段带着好意的、类似于友谊的东西,没有热情、深厚又浓重的情感,只是淡淡的。这样正好。

“我觉得自己在利用你。”

“利用什么?”罗恩问。

“我现在想拥抱某个人——完全与感情无关的。而你在这里。”

“这种利用没有损害,我不介意。”

片刻后,德拉科叹息道:“没救了,格兰芬多。”

过了一会儿,罗恩问:“你梦见什么?你如果介意就不用说。”

“他,”德拉科答道,“我的梦里只有他。我几乎无法再梦见其他东西。”

哈利背对着他们,睁着眼。那两人不知道他醒了。

沉默片刻。

“你还没有吃过前面那条街的冰激凌,是吧?”罗恩忽然问。

德拉科想了一下。

“没有,我很久没吃过冷的东西了。”

“明天我带你去,”罗恩说,“我们中午在外面吃,冰激凌店旁边有餐厅,不怎么样,挺小的,但做的菜还好。我们坐靠窗的位置,他们家有很大的窗子,光线好,楼下就是商业街。”

哈利几乎能看到那画面了。或许德拉科也正在想明天午餐的场景,他们在有大窗的小餐厅里吃午饭,身上是阳光,外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就是罗恩和他的不同之处,哈利想。如果是自己,他一定会继续问德拉科具体梦见什么——出现了问题,那就讨论问题,解决问题。

但显然并非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罗恩没有追问,但他有让人快乐的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他不仅快乐又开朗,而且继承了韦斯莱家的善良和包容。就像德拉科说的,心大,不计较。罗恩确实有非常美好的品质。

哈利心想幸好自己是救世主,否则简直配不上这样的朋友。

至于德拉科,哈利无法想象他的生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哈利上班时,意外地在魔法部见到了德拉科。

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那是卢修斯。德拉科留着长长的金发,从背后望过去,乍一看很像他父亲。

德拉科转过身来,见到哈利。

“哦,你也在这儿,我差点忘了,”德拉科和他打招呼,“我来查些资料,已经结束了。”

“你要走了?”哈利问,他看了眼走廊上的大钟,“不然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德拉科问,“好啊,反正我没事。”

“我还有点儿事,”哈利说,“这样,你先到我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哈利的办公室就在附近。他把德拉科带过去,自己拿了些需要的文件又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哈利再回来时,他刚一打开门就见到伏地魔的尸体出现在办公室的地板上。

这不可能。

哈利立即抽出魔杖,想也不想就要攻击。但就在他念咒之前,他注意到一旁的德拉科。他正望着伏地魔的尸体,神色惊恐,眼中满是泪水。

是博格特。哈利险些忘了这东西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滑稽滑稽!”哈利将魔杖指向伏地魔。一阵烟雾后,伏地魔的尸体消失了。

“抱歉,有个博格特放在这儿,我还没来得及让人收走。”哈利说,他故意不去看德拉科,给他时间调整表情、擦去眼泪。

“哦,没事,”德拉科抹了下眼睛,“你——你忙完了?”

哈利点点头。“我们去吃饭吧。”

13

哈利一路上都在后悔。他不该让德拉科留下吃饭,这样德拉科就不必在自己的办公室碰到博格特、然后通过博格特见到他最恐惧的人。

而且他和德拉科关系微妙,死对头做了太久,他根本没办法安慰他。而德拉科一来不需要安慰,二来他安慰也没用。

哈利已经预感到这顿饭会十分尴尬了。

“抱歉提起这件事,”哈利说,“但我总该说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博格特放在办公室,只是忘了把它送走,没想到你会看到它……”

“没事,”德拉科说,他的声音有点虚高,连走路时也仿佛软了腿,“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沉默着走到餐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这里没有窗,就只是墙角,只有服务生会向这边走,非常隐蔽。

他们各自在桌旁坐下后,哈利这才发现德拉科的脸色依旧惨白。他连嘴唇都白了。

“先帮我们上酒,谢谢。”德拉科很快点好了菜,然后对侍者嘱咐道。

角落这边光线很暗,只在头顶有一束白光落下。

在黑暗中,德拉科似乎渐渐恢复了勇气。

“你不觉得这好笑吗,波特?”过了一会儿,德拉科笑道,“你是我最讨厌的人,我却在你面前屡次露出怯懦又脆弱的样子。”

“我以为你最讨厌的人会是他。”哈利说。他一向直呼伏地魔的名字,但这日德拉科状态不好,他只用了个代称。

“你们不同,”德拉科的声音仍带着笑,“你和他出现在两段完全不同的时间中。他出现在我的世界之后,我的生活就变成了活地狱,后期虽然没那么糟,但和过去不能比——你就是过去,波特。虽然我不愿意承认,虽然我们是死对头,但在学校的那几年我一直很高兴,而你,正是我快乐时光里最惹人嫌的存在——浓墨重彩,想忘都忘不掉。”他回想着过去,不禁微笑。

那几年是最快乐的日子。和童年不同,童年不懂事,记得的事情也不多,远没有学校的几年快活。

哈利笑了:“原来我这么重要?”

“对,你正是我快乐学校生涯里唯一的污点。”德拉科笑道。

酒端上来了,两人干了第一杯,不成章法地一饮而尽。

“你现在还是很讨厌我?”

“当然,我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叫你的姓。”

“哦,我们还有‘一辈子’。”哈利别有深意地望着德拉科。他当然是在开玩笑,想调动一下氛围。

果然,德拉科笑起来。

“你也会调情了,波特!”

“会一点,但这很费脑子,我更喜欢做不解风情的木头。”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不快。”德拉科笑道。

菜肴一份份端上来,两人边吃边聊,说起了学校的往事。

对哈利而言,他也更喜欢七年级之前在学校的生活。童年他住在佩妮姨妈家里,自然没什么乐趣,现在工作了,虽说还算顺利,但青少年时期在学校的生活太快乐,仿佛刻进了骨子里,身体与记忆都认为那是最快乐的时光,什么也比不了。

说到了学校,哈利最怀念的当然是寝室。

“还是我们的寝室更好——我是说,其他三个学院都比斯莱特林的情况要好。至少我们不在地下。”

“你开玩笑吗?我们不是在地下,波特,我们在湖底,头顶就是水晶和湖水,你不是来过吗?忘了?”

哈利刚想说我什么时候去过,但他立刻想起二年级的事。那时他喝了复方汤剂变成斯莱特林的学生,然后跟着德拉科混进了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但那时他只顾着从德拉科嘴里套话,根本没空到处张望。

德拉科说起了他们的公共休息室和寝室。讲话时,他始终面上含笑,骄傲与得意一览无余,他这时又像过去的那个德拉科了,傲慢,洋洋自得,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一同怀念起了过去。

“和你们相比,格兰芬多的寝室好像忽然普通起来了,”哈利答道,“我们的房间没那么多特色,只是阳光好,而且位置高,又明亮又暖。”

“塔楼的位置也不错,”德拉科说,“如果能建一座很大的宅子,或者干脆像城堡那样,高一些,住起来应该也很舒服……”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渐渐弱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眼见他神色恍惚,哈利立即知道他想起了不喜欢的回忆,赶快岔开话题。

·

德拉科觉得自己有毛病。

他在一座类似城堡的建筑里住过,竟然就忘了么?脑子冒冒失失地想起那时的事,还冒冒失失地提起来。

在城堡的那段时间,他有很久都在睡觉。

因为病着,他差不多每天都在床上躺着,废人一样。因为病着,他每天都要吃药,有时吃了还会吐出去,魔药都要多做上几份。

可他当时的住处……那房间真的很舒服。那座建筑在一处山峰上,地势高,他的房间在四层,三面有窗,阳光和通风都好。当时还是盛夏,夏风从室内吹过时,他躺在床上向天花板伸出手臂,感受它们在皮肤上拂过。

城堡里有其他人,他知道。有食死徒,有家养小精灵。但德拉科见到的始终只有伏地魔。

那个夏天充斥着药味,也充斥着和煦的阳光与清凉的晚风。他的房间在西侧,夕阳西下时,房中一整片都是漂亮的金色与血红。

那个夏天他始终躺在床榻上。床被都是白色的,他无止无休地睡着。送到他床边的只有药、食物和亲吻。

他正是在那时养长了头发。本来他的头发每到一个长度就会剪,但那次他错过了,想要剪头发时,发现头发已经长到了前所未有的长度,虽说也只是一英寸半左右。他觉得这样看起来也很顺眼,就没再剪。

当然,他也不是一直在床上。有时精神好了,他会坐到窗台上,懒懒地向外面望。窗外有湖,倒真可以让人把这里当做是霍格沃兹……

到夜里,伏地魔回来时,德拉科早就睡了。但德拉科那时因为喝魔药的关系十分嗜睡,时常穿着白天的衣服就躺倒在床上睡了过去。待那人回来后,他会帮德拉科脱衣服,将它们搭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夜里他们也不必关窗。晚风又轻又暖,说不出的惬意和温柔。

有一次他发起烧来,难受得厉害。他独自在房中躺着,依稀知道现在还没到黄昏。

有人走进来,坐在床边。德拉科闭着眼,抓着他的手向自己这边拉,直让那只手贴上自己的下巴。

“父亲。”

他唤道,眼中积聚着泪水。

那只手大,显然不会是母亲。德拉科笃定地相信是父亲来看他了,可他烧得厉害,无法起床,又似乎陷入梦魇,连醒都醒不过来。

“父亲。”他唤着,泪水一直淌到那人手上。

对方把他拉起来,在怀中抱着,一面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德拉科觉得放松又惬意,躺在他怀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隔了一天,父亲和母亲果然来了。他的烧退了,那时精神也很好,见到父母他开心极了,他和母亲久久地拥抱着,不愿离开他们。

.

之后有半个月,德拉科都没再和他们中的任何人联系。哈利心中不安,但他和德拉科没有关系好到那个地步,显然他也不是个能和德拉科敞开心扉聊恐惧这话题的朋友。

罗恩和赫敏最近也没怎么和他见面。赫敏本来要去他那儿继续整理各种有用的魔咒,但德拉科一直说最近没时间,以此为借口推了几次。

三个星期后,德拉科终于同赫敏又见面了。他脸色难看,像是大病初愈。

赫敏进门后,免不了问问他最近身体如何。

“和从前一样,只是脸色不好看,”他答道,“我没事。”

他请赫敏进来。两人刚刚坐下,赫敏就问道:“我听说麦格教授来了?”

“她来了,”德拉科点头,“就是前天的事。她问我愿不愿意去霍格沃兹,先做教师们的助理,或实习教师,未来可以留在那里做教授。我没同意。”

“为什么?”

“她想让我教黑魔法防御术,但我只会黑魔法。”

德拉科掌握了伏地魔的一些咒语,这件事小范围地传开了。

麦格教授一直不喜欢德拉科,德拉科过去也不喜欢她,但显然麦格教授认为他还有救,还没有坏得无可救药。她听说了德拉科在魔咒方面还有为圣芒戈做魔药的事,也知道他一直是个有天赋的学生,她不计较他是个食死徒,也不计较德拉科曾与伏地魔长时间共处,仍愿意让他去霍格沃兹工作。这不得不说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见到麦格教授时,德拉科只有一种感觉:无地自容。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觉得无地自容。哪怕是他刚刚与伏地魔有了关系、第二天就见到食死徒时,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食死徒都是人渣,连正常人都不是。

可他的老师们不同。德拉科在学校呆了六年,那六年里的一切都被他认为是理所应当的。直到混迹在食死徒之中,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学校里的教授们如何品行高洁,自己不配为伍。

当他说出“我只会黑魔法”时,德拉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他已经堕落到了如此地步。

麦格教授劝了劝他,说他品性不坏,未来在学校里生活、与教师和学生们在一个相对的环境共处,他会渐渐摆脱过去的习气,也洗清他的污点。

但污点就是污点。

德拉科只能拒绝。他无法把事实说出口:一切都比你想的更坏,教授,我也比你想得更坏。我不能回到霍格沃兹,我污浊得彻彻底底。

那天德拉科脸色难看,状态也不对,赫敏干脆没和他提魔咒这事,只与他聊聊天。

他们东拉西扯了好久,后来德拉科提到他们过去提到的话题。

“你记得在医院时你说的话吗?”德拉科说,“你问我是不是想死。”

“我记得。”

“那天我没有说谎,我确实不想死,除了偶尔我会情绪不稳定,”他漠然笑了笑,“而且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我死不了,没有人能伤害我,包括我自己。”他举起左手,向赫敏示意了一下那枚戒指,又立即把手放下了,“就算我要自杀,它都会阻止我。”

“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我希望你能帮帮我,让我脱下这枚戒指。”

赫敏却没有立刻答话。她谨慎地望着德拉科。

“为什么?脱下戒指,你就可以去死了吗?”

德拉科露出疲倦的笑容。

“别这样,格兰杰,这些话不该说出来……我没有一心求死,只是,我刚刚说了,偶尔状态不稳定。这不是大问题。”

“你需要心理治疗师。”

“我只需要解脱。”

“从什么中解脱?”

“爱,”他笑道,“爱与死,永恒的话题,是不是?”

“你不爱他,你在庭审时喝了吐真剂后说过,你只是伏地魔的下属。”

德拉科的笑容加深了。

“不要相信斯莱特林的话,格兰杰,他们像蛇一样狡猾,他们的真话混杂谎言,他们的谎言藏着事实,”他微笑着,“我不能再说更多了。”

“我没办法想象你爱他,”赫敏说,“告诉我你不是这个意思。”

“正如我在法庭上说的那样,”德拉科叹息,“我不会爱。”

“你把我绕得云里雾里。”

“抱歉。”

“那心理治疗师的事?”

“还是算了,我不会对他们开口,”德拉科说,“但我可以对你们三个说,真假掺半,把你们骗得头晕脑胀——我真是个混蛋。”他病怏怏地笑道。

赫敏却笑不出来。她觉得德拉科病得很重,心理层面上。但眼下他态度强硬,坚决不要心理治疗师,她也不能把他绑起来去见医生。而且现在德拉科也不算是病入膏肓。

“所以,关于你想死这件事,你能说说是因为什么吗?”

德拉科认真想了想。

“大概是因为我年轻,”他若有所思,“太年轻了。如果我比现在大个五岁、十岁,或许就不会这样思考了。阅历不够,所以脆弱,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想逃避,而终极的逃避方案就是死。只有懦夫才这样做,我知道,但我……我确实不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可你在伏地魔身边好几年都活下来了。”赫敏说,示意着那可是个炼狱级别难度的生存环境。

德拉科笑了。

“黑魔王是个……你得承认,他是个罕见的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他的邪恶和残忍令人无法想象,又是个当世数一数二的巫师,这样的人不会是普通人,对吧?他在所有方面都登峰造极,包括对旁人的影响。六年级之后,他先是住在马尔福庄园,一年后他去了另一个地方,带着我一起,我们一同生活了四年,从我17岁开始,直到我21岁那年他去世、同时我被投进阿兹卡班。想象一下,格兰杰,和他一同生活四年,我怎么能不被他影响?我甚至无法想象那种影响有多深。换做另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影响我到这种地步。这不是我的错,格兰杰,他那样的巫师,他会影响和改变任何人。”

赫敏许久没有说话。她不知说什么,这也不是寥寥数语可以安慰的,她更不能说“我理解”。她无法想象和伏地魔一同生活四年是什么场景。仅仅是做出这个设想,就让她寒毛直竖。

格兰杰离开后,德拉科倒在沙发上,累得睁不开眼。

“你该去休息一会儿。”那声音说。

“我一直在休息,简直无事可做。”

“正相反,你做的太多了。”

德拉科忍无可忍。

“你已经死了,闭嘴!”

他摔出去一个靠枕。

但房中既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那声音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他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快疯了,必须立刻处理这件事,否则他真的会疯。

“不要去任何地方。”伏地魔的声音又说。

“你死了!别想再管我!”德拉科吼道。

“不要去任何地方。”那声音重复。

14

赫敏再来找德拉科时,发现他似乎不在家。

门锁着,敲门也没有人应答。但如果说他出门去了,却也不像,因为有两扇窗甚至都开着。

赫敏试探着跳窗走进房中。德拉科为家里的保护网施了咒语,但后来把她、罗恩和哈利排除在外了,让他们可以较为随意地进出房子。这次德拉科锁了门,赫敏无法从门进来。

她爬窗跳入房中,过了几秒,确认自己没有被防护咒丢出去,然后一面唤着德拉科的名字一面找他。

德拉科不在家。可如果他出门去了,至少应该收拾好房间。杯中剩余的茶水都没有倒掉,他的床也没收拾,睡衣甚至揉成一团扔在椅子上。这太奇怪,德拉科不会容忍房中这样脏乱的,如果他要出门,一定会整理好。

可他确实不在家。赫敏在一楼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她知道不能上二楼,于是只在楼梯口唤了几声,但依旧没有声响。

赫敏有些不安,不知德拉科怎么会忽然消失。

她立刻去找哈利,然后与他一起去马尔福家拜访,看看他是否在这里。

纳西莎接待了他们。听过赫敏和哈利的话之后,纳西莎却是毫不意外的样子。

“他不在这儿,但你们也不用为他担心。过几天他就会回来了。”

哈利和赫敏对视一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出门时似乎特别匆忙,房中很乱,他连剩下的食物都没来得及丢掉,我们怕他会……会遭遇危险。”赫敏说。

“不会,我很感激你们在意他,但他没事。人都会有偶尔冲动的时候。”纳西莎说。

她没说更多,只强调让哈利和赫敏放心。反正,她看起来倒是放心得很。

几天后,德拉科果然回来了。

他看上去简直容光焕发,脸上比平日多了一点血色。他心情极好,状态也稳定。有种快乐又平静的感觉。

简直不像他。

那天是德拉科主动来拜访罗恩的,还提议罗恩把哈利和赫敏也叫来,他已经从母亲那里得知在自己“消失”的这几天,哈利和赫敏去他家拜访的事了。

“你干什么去了?”哈利疑惑地打量他,“你去了个什么特殊的地方……去……去和别人发生关系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赫敏抗议道。

“你们看看他的样子!”哈利说。

“我也觉得很可疑,”罗恩笑道,“所以你去哪儿了?真去风流快活了?”

“没有,不是,”德拉科嘴角带笑,“我没和任何人发生关系。如果你们一定要问,我只能说,我去了个类似于‘秘密基地’的地方。”

“所以就是红灯区。”哈利没好气地答道。

“你今天真刻薄,”德拉科说,“我不去那种地方。”

“对,你看起来更像是会诓骗结了婚的男人。”罗恩说。

大家都笑了。

那天他们的餐桌上还真有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克鲁姆今天也加入他们了。他与马尔福是旧相识,也是三强争霸赛那年认识的,两人还聊得挺投机。但哈利认为就算打死德拉科他也不敢动赫敏的男人。

那晚德拉科是在罗恩家住的。哈利也没走,还是照旧三人睡一张床。这天德拉科没做梦,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起来,罗恩看了看德拉科苍白的身体,觉得忍无可忍。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求求你晒晒太阳吧。”罗恩说。

那天是周末,他们醒得晚。罗恩拉开了窗帘,让阳光落进来,然后掀开德拉科的被子。

德拉科只穿着一条睡裤。罗恩和他闹,把他的睡裤扯了下来,于是他只穿着内裤在床上躺着——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是男的。

罗恩去做饭了,只剩下他和哈利躺在床上,中间隔了一大块。

哈利醒了,看着阳光落在德拉科苍白的身体上。

房里暖,就算他没盖被子、只穿着内裤也不会冷。哈利在他身上看了几眼,忽然觉得今早的生理反应更夸张了。他赶快站起来穿衣服,也不敢再看德拉科,匆忙逃出卧室。

因为是周末,几人都没事做,罗恩提议让哈利带他们去麻瓜的世界转转。罗恩和多数巫师一样,对麻瓜的世界抱有一种好奇又畏惧的心情,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奇怪的事让麻瓜侧目。

三人于是去麻瓜的世界闲晃了,一路上罗恩都在对哈利问东问西。他们去了几家商店,还去了一家画廊。罗恩想要偷偷捅一捅画上的人让他们动起来,哈利赶快拉住了他,告诉他不能碰。

“照片不能动,连画也不动!”罗恩感叹,认为能做到这种地步很让人吃惊。

他们离开画廊,走进了旁边的商场。罗恩又问哈利各种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这次哈利也答不出了,许多东西就是没用,它们究竟为什么被制造出来,实在让人迷惑不解。

“那个我知道!他们在卖花,而且麻瓜的花很快就腐烂了,真是浪费,他们如果肯施个咒,肯定会省下很多成本……”

罗恩正说着,德拉科忽然离开他们,向另一边走去。哈利和罗恩也转头去看,见德拉科走向一家三口。

“潘西!”德拉科唤道。

那女人疑惑地望过来,见到德拉科时,她忽然尖叫一声,几步跑来,扑进德拉科怀里。

哈利和罗恩没有立刻过去。潘西实在不是个能让他们有好感的人。

潘西比上学时瘦了些,但精瘦的身材很适合她,她比过去好看了不少。身旁的人显然是她丈夫,那人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别哭,别哭。”德拉科抱着潘西,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帕金森一家已经远离巫师世界了。在伏地魔逐渐失势时,他们就逃出国去了。哈利有一次曾听同事提过,说潘西嫁给一个麻瓜——“相当富有,否则她也不会嫁,”同事说,“帕金森一家都那么势利。”

对于潘西来说,嫁给一个富有的麻瓜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许多纯血家族都站到了伏地魔那边,在伏地魔垮台后身份极为尴尬。而纯血家族里可以选择的联姻对象极少,潘西如果想选择其他巫师家庭,结果就只会是两边都瞧不起对方。而伏地魔的死也预示着血统至上言论的荒谬,潘西在她所能选择的范围内找了最好的一个——斯莱特林向来都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哭了片刻,潘西连忙擦去眼泪,把丈夫和女儿介绍给德拉科,又对丈夫说这是她上学时的同学,德拉科。她丈夫显然知道妻子的女巫身份,也知道她的学校,更是早就听过德拉科,于是神色立刻从惊讶变成了恭敬,和德拉科握了握手。

哈利和罗恩站在远一点的地方,也和潘西一家人打了招呼。潘西有些惊讶,德拉科解释道:“我们最近常常见面。”

潘西犹疑地打量着他。

“你不一样了。”

“你也是,”德拉科道,“你过得好吗?”

潘西点点头,抱来女儿给德拉科看,又问他过得怎么样。

“我没事,你看到了,一切都好。”

“我听到的是真的吗?”潘西问,“你真的……”

“或许是,”德拉科说,“那些不重要,现在我不是好好的?”

潘西摸着他的脸向他仔细打量,泪水一串串地掉下来。

双方许久未见,他们干脆进了旁边的一家餐厅,正好潘西的女儿也累了,刚刚就说要休息一会儿。

哈利和罗恩像两个外人似的和他们坐在一起。潘西的女儿凑到罗恩旁边,好奇地摸他的红头发,她父亲赶快来制止,罗恩就此和他聊起来了。

哈利听着德拉科和潘西聊天。潘西很担心他这几年的遭遇,但德拉科明显不愿提起,他们于是说起了过去的同学,还有两人现在的生活。

“你的孩子真漂亮。”德拉科赞叹。

“像她爸爸,”潘西说,“你呢?还没成家?”

说完,她脸上露出一分懊悔,后悔自己多嘴——如果德拉科曾和伏地魔有过瓜葛,又会有谁愿意和他结婚?无论男女。

“还没有,”德拉科答道,“但我倒很想要孩子。”

“我以为你讨厌小孩子。”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

那小女孩又冲德拉科笑,他伸出手去,在她脸上摸了摸。

哈利诧异地发现德拉科的笑容很真挚——他是真的喜欢孩子。而且见到潘西时,德拉科的态度也一整个地软了下来。哈利后知后觉地发现德拉科对女孩很温柔。回想起他之前与赫敏的相处,德拉科虽然一直叫她的姓氏、仿佛还记着旧日的仇,但他的态度、语言和动作都是温柔的。

“她竟然和麻瓜结了婚!”那晚他们各自回家前,罗恩感叹道。

“很明智,”德拉科说,“巫师家庭里没有多少选择了。”

“那你呢?”罗恩问,“难道你对纯血统的执念已经统统作废、也能接受和麻瓜恋爱了?”

“还没有那么快,”德拉科想了想,“这种事也不必急于求成吧?我可以一步一步来,从混血开始。”他看了眼哈利。

罗恩大笑起来:“哈利!说的就是你,你应该和德拉科约会了!”

罗恩和德拉科就这事开玩笑,说了好一会儿。哈利倒是讪讪的,不好开口。毕竟他和德拉科睡过。

他们沿着一条街向下走,走到一个路口时,哈利问德拉科是不是喜欢女孩。

“不喜欢。”

“那你对女孩怎么异常温柔?”哈利问。

“只是对你们这帮男人没必要温柔罢了。”德拉科说。

“对啦,就是这样,”罗恩说,“我非常理解——对男人温柔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比如对你就不用温柔。”他对哈利说。

“废话,我们是朋友,哪需要搞得那么奇怪?”哈利说。

“就是这个道理。”罗恩笑起来。

·

“为什么你如此软弱?”那声音问。

德拉科瘫倒在地上,他在自己的血水中思考自己为什么软弱。

忽然,他放声大笑,几乎要在血中打滚。

“我就是如此,”他回敬道,“我是个软弱的人,我还有资格继续软弱下去,你要怎么剥夺我软弱的权利?”

这太好笑了。

德拉科狂笑不止,似乎疯了。

睁开眼时,德拉科发现自己少见地睡过了头。他在梦中又回到过去,又见到了伏地魔——毫不意外。但这次做梦误了他的事。

他匆忙爬起来,披上袍子向魔药室跑。

他有一份做了好几个月的魔药,今天清早时他要加入一份药剂的,结果他却睡过了头。

德拉科跑进魔药室,发现那份药剂呈现出焦黑色,因为错过了加入药剂的时刻而变成了一堆灰碳。

他镇静地清理了几个月努力的成果,然后向外走。但在离开前,他还是把魔杖指回了房间。

“统统爆炸。”

房中的一切都碎了。所有器皿都破碎成了粉末,各种魔药流淌了一地、混合在一起。器皿的碎渣飞溅过来,在他脸上划开几道细小的伤口。

德拉科觉得心情好多了。

罗恩买了几张魁地奇球赛的票,他和哈利去看比赛,把德拉科也叫上了。那天的比赛没有克鲁姆,赫敏对魁地奇兴趣又不大,于是只有他们三个。赛后,三人在一家酒吧呆了一会儿,说起了刚刚的比赛。哈利和罗恩就一个判罚争论起来,讨论得相当激烈。

过了好一会儿,罗恩提起他们从前打球的时候。

“我们三个都打过魁地奇,那时候我还想过以后要进职业联赛。”罗恩说。

“打职业联赛太辛苦了,看看克鲁姆,和赫敏总是分开的时候更多,”哈利说,“要当魁地奇球星也不太容易。”

“他其实还算不错,毕竟他是最有名的,过得一定比其他普通球员要好,”德拉科说,“那些小俱乐部的,连薪水都可怜——毕竟没什么人要看小球队的比赛,票也不好卖。”

“你如果打职业联赛,一定会被大俱乐部挖走。”哈利说。

“得了,你跟我说这些?我可比不上你。”德拉科说。

罗恩笑了:“真的,德拉科?你觉得和你相比,哈利是更好的找球手?”

“对。”他痛快地说。

罗恩和哈利都很惊讶。

“你……你也不至于变化这么大吧?好吓人啊。”罗恩说。

“我在魁地奇上没那么下功夫,打得时间也比哈利少,”他看着哈利,“那时候闹着要进球队,也不过是为了要和你比。”

“想起来就让人生气,”罗恩回忆着,“你爸给斯莱特林全队买了光轮2001,就是为了让你能进球队和哈利怄气。”

“结果我还没做到,”德拉科笑道,“只记得摔得好惨。”

“你一直针对我。”哈利也笑了下。

“你就是我的目标啊,波特,”德拉科回想过去的情形,“上学时因为你,简直不记得生了多少回气。尤其是三强争霸赛那年,你完成第一个任务、拿到金蛋之后,全校都在为你欢呼,除了斯莱特林,我们全院都快被你气死了。”

“你还做了一个侮辱哈利的徽章!你们斯莱特林好多人都戴着,”罗恩想起这事,“你简直是恶贯满盈啊,马尔福!”

“我确实是。”他答道。

几人又笑了起来。

“说真的,你当时为什么一直揪着哈利不放?”

“还不是一开始就结了仇?”德拉科说,“我们刚一见面就合不来。”

“你还嘲笑海格。”哈利说。

“确实,”他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我很抱歉。”

“还嘲笑麻瓜出身的赫敏。”

“天哪,”德拉科捂住脸,“别说了,是我的错。”

“你还嘲笑过谁?”罗恩问。

“你应该问我没嘲笑过谁,”德拉科说,“我是我自己见过的最烦人的人。”

罗恩大笑起来。“怎么欺负你感觉特别痛快?请给我们再上一轮酒!”他对路过的服务生说道。

他们大喝特喝,又开了德拉科的许多玩笑。德拉科也不辩解,只是脸上一直有些红。

“现在啊,德拉科,你感觉怎么样?和曾经你最瞧不起的人混在一起?”罗恩嘻嘻哈哈地笑道,揽着德拉科的脖子。

“感觉好多了,”他答道,“至少你们都是正常人。”

“怎么说?纯血巫师不正常?”罗恩问。

“我和他们的唯一共同点就是纯血。”德拉科说。

哈利和罗恩对此都很认同。之前魔法部抓了许多食死徒,他们是纯血,也是十恶不赦的罪犯。

“不要再讨论我了,我觉得快承受不住了。”德拉科说。

“好啊,但你要喝酒——来,我们欺负他,哈利。”罗恩说。

德拉科靠在罗恩身上笑起来。他们热热闹闹地喝起了酒。

夜里,德拉科回家后,步伐有些不稳。

他摇晃着走进魔药室,惬意地倚靠在门框上看满地狼藉,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看了一会儿后,懒洋洋地挥动魔杖。

“恢复如初。”

一片狼藉的魔药室在瞬间恢复了上午时的样子。所有器皿都完好无损,里面装着各种他调制的魔药。除了他做毁了的那个,那个彻底没救了。

德拉科望着自己的杰作,心中的傲慢与狂妄都在增长——如果不是能力极强的巫师,是根本做不到这些的。就算使用了恢复咒语,也只能恢复一些瓶瓶罐罐罢了。但德拉科……他有最好的老师,他从伏地魔那里学到了他渴望与抗拒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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