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儿?”
乔敏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时,竟发现这年轻人提着血漉漉刀径直朝着酒楼外走去,她拦在他面前,皱起眉头:“你没长脑子吗?出了这酒楼,你就是个活靶子,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她刚说完话,突然意识到不对,扭头一瞧,一支带着黄符的箭气势汹汹地朝她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扶渊举刀挥斩过去,锋利的刀光一闪,从箭尖到箭尾,一路火花带电,坚硬圆窄的利箭硬生生地被劈成两半,前进的方向被阻断,两只半面箭被迫朝着两边射去,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纷纷钉进两侧墙面,随后发出连绵悠长的颤抖声,碎裂的黄符飘飘扬扬地落下。
亲眼目睹这支箭的巨大威力,乔敏心中一阵后怕,如果让那箭射中自己,她估计当场就魂飞魄散了。
谢扶渊目光冷沉,浑身透露出一种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安心的气势,他对乔敏道:“乔姑娘,若非形势所迫,我也不愿意将你卷进其中,如今阿翎不在,我没有办法保证你的安危,待会儿我会尽量把他们引开,你自己多保重。”
乔敏一愣,她并不傻,自然看得出眼前青年的不凡之处,从容貌到气度,都彰显着他非富即贵的身份。
对于这类人,她向来是没有好感的。
多年前她曾经去金都参加师兄的盛大婚宴,来往宾客都是权势滔天的人上人,个个自恃高贵,目中无人,她一个都瞧不上。
可这个青年从露面起,只有一身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势,不见分毫的傲慢和轻视。
这种冰冷却并不冷漠的性格,倒是有几分令她熟悉。
谢扶渊又挡下一箭,仰头看了一眼黑气缭绕的二楼,沉默片刻,又道:“乔姑娘若有余力,烦请看顾一下二楼的那位公子,我若是……还能回来,必当重谢。”
乔敏听完眉头一皱,她讨厌这样的沉重说辞,一瞬间仿佛让她回到收到师兄急信的那一刻。
她没好气道:“我和他又不熟,我凭什么要看顾他?我这酒楼容不得外人,你要是担心他,最好是自己活着回来把他带走。”
谢扶渊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酒楼大门。
大门被拉开缝隙的瞬间,密集的利箭破空声瞬间放大数倍,青年横刀一挡,冲进箭雨中的同时,大门再度合上。
*
地道闷热潮湿,暗无天日。
李月楚举着油灯在前面带路,沈翎架着詹玉成紧随其后,两人的速度很快,一刻也不敢耽搁。
微弱的灯光勉强映出地道的全貌,里面狭窄蜿蜒,墙面上还刻着些看不懂的符号。
李月楚的目光飞快地掠过那些晦涩的符号,想起青鸟酒楼的原主人。
记忆中洛观屿的母亲似乎一直在等青鸟酒楼的消息,那手札中也提到她最后是收到了酒楼的讯息,才毫不迟疑地抛弃洛观屿离开了。
琼枝是替王妃做事,那给她传递消息的青鸟酒楼肯定也是她们的一部分,大概是类似于暗桩之类的机构,而这些符号约莫就是他们之间的特殊暗号。
思绪之间,她突然一惊,洛观屿那厮或许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们到青鸟酒楼的晚上,洛观屿就将酒楼翻了个底朝天,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难道……他是在找那则酒楼传给琼枝、让琼枝最终选择抛弃他的音信?
以洛观屿的性格,不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势必不会罢休,他既然没有在酒楼里继续寻找,那就说明他想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回到岐水镇,真的只是想看一看和琼枝一起生活过的地方那么简单吗?
原文里岐水镇并没有洛观屿的剧情,所以当他提到回岐水镇时,李月楚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因为和沈翎决裂,一时难过想起自己的母亲。
毕竟,大多数人在这种时刻都会分外思念自己的亲人。
但是她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点:那是岐水镇剧情结束、男女主回到金都后不久,洛观屿就认祖归宗了!
换句话说,如今这个时间点,洛观屿至少是和裴家人有接触了。
李月楚顿时浑身血液凝固。
她和洛观屿离开明州以后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间几乎是寸步不离,他是什么时候和裴家联系上的?
又或许比她想象中更早?
好个大反派!
她最近完全被他那副可怜乖巧的模样哄骗住,全然忘记他原文里的深沉心机了。
地道出口连接的是岐水镇的一个偏僻小巷。
李月楚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正要伸手推开出口的地砖,沈翎突然喊道:“小心!”
与此同时,耳边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穿透地砖刺了下来,刀尖几乎擦着她的鼻尖而过。
李月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被猛地一把拉到沈翎身后,刹那间只余一阵心惊肉跳。
沈翎眼神凛冽地盯着那快速抽回的寒刀,将肩上驾着的詹玉成交给她,飞快叮嘱:“楚楚你带着他躲好,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
“沈姐姐小心!”李月楚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先前还在想,为什么不将詹玉成留在酒楼或者藏在地道中,好歹有男女主两个人的合力保护,如今看来是傻得天真。
他们能想到隐藏地道,那些刺客就不会想不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如果不利用中间的时间差将人送出去,带来支援力量,他们所有人都极有可能被困死在青鸟酒楼。
沈翎惯用桃木剑,眼下桃木剑被留在酒楼,她从腰间不知解下了什么东西,挥手一扬,竟是一条带着锋利倒刺的长鞭。
当寒刀再次刺下来时,长鞭抓住机会缠住了刀身。
沈翎用力一拉,只听见轰地一声,出口坍塌,刺客连人带刀滚进地道。
她掏出一把匕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可很快又下定决心,将匕首猛地扎进刺客的喉咙。
一刀毙命。
沈翎握住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她能清晰感觉到血珠飞溅到她的全身,热血灼烧着她的皮肤。
到底还是杀人了。
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件事,哪怕这趟旅途中遇到过不少刺杀,她都以自保为主,不曾直接取他们的性命。
即便他们最终会死谢扶渊和他的手下,她也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地坚守着她修道之人的本心。
可此刻她没有机会再龟缩,如果不彻底杀死他,万一他中途醒来,楚楚和詹玉成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她该明白的,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早就预料到她不能做一个真正纯粹的修道之人,所以才让她下山,去寻求属于自己的道。
沈翎痛苦地闭上眼睛,现实没有给她留太多时间,她很快又打起精神,趁着出口外刺客分神的间隙,飞快地跃出洞口。
紧接着是一阵连续不断的刀光剑影声。
李月楚焦急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时间仿佛一瞬间变得缓慢又沉重。
原文里谢扶渊和沈翎在岐水镇的确经历了一段惊险的刺杀,可他们至始至终没有分开,两个人的力量始终好过单打独斗。
她心中不免生出些愧疚,剧情因为她的到来似乎一直发生着细微的偏移,虽然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会死,可到底都是会痛的人啊。
眼下也不知道酒楼那边怎么样,还有洛观屿那种情况……
许久以后,洞口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沈翎的白衣几乎浸泡在血水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楚楚,出来吧。”
李月楚钻出洞口,踩着满地血迹,看清满地尸体后,微微一愣,又很快看向沈翎,“沈姐姐,我们赶紧走吧!”
地道出口的刺客才是一个开始,两人一路不停地遇到伏击和追杀。
沈翎一面护着架着詹玉成的楚楚,一面见血封喉地杀敌,原本的忐忑和痛苦,在机械性的重复中逐渐变得麻木。
好在随着她们离酒楼越来越远,追上来的刺客也逐渐变少。
李月楚不由松了口气,求生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也疲软下来。
沈翎解决掉这一批的最后一个刺客,目光忧虑地望向青鸟酒楼的方向,来追她们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围攻酒楼的才是主力。
扶渊……
为今之计,她只能赶紧将詹玉成和楚楚送到平安的地方,再带着韩癸回去帮他。
沈翎收回目光,帮楚楚架起詹玉成,正准备继续赶路,突然之间,余光闪过一抹红光。
她猛地抬起头,只见酒楼方向邪气横生,光芒爆涨,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李月楚瞪大眼睛,慢慢看向沈翎,“沈姐姐,是不是洛观屿……”
天兵阵……破了……
沈翎嘴唇发颤,她根本没有想到,阿屿能破开天兵阵法。
这个阵法是玄灵观记载中对付煞鬼怨邪的最高阵法。
李月楚心乱如麻,大脑混乱一瞬,咬牙道:“沈姐姐,我得回去。”
“不行,太危险了。”沈翎毫不犹豫地拒绝。
她恨不得让楚楚带着詹玉成走,自己立刻折返,可高压之下她还勉强维持了一丝理智:楚楚一个人根本就没办法带走詹玉成,更何况路途中还有刺客时不时冒出来的风险。
沈翎压抑着情绪:“我们先回去找韩将军。”
李月楚急得跺脚:“来不及了!”
“沈姐姐,万一洛观屿像上次一样失去理智,就连表哥都会有危险的!”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沈翎那根清醒的弦终于绷断了。
李月楚一把拉住已经迈出一步的人,“可詹玉成怎么办?”
沈翎的脚步被制止,她陷进一个困境,一面是父兄近在咫尺的真相,一面是对她最重要的两个人。
但活人的命到底更重要……
“沈姐姐,你如果此时抛下詹玉成,那一切都白费了。”
李月楚看出她的意图,“不仅是你的努力,还有表哥为此付出的代价。”
“那怎么办?”沈翎显然有几分慌乱,情绪有点濒临崩溃,“楚楚,那你说该怎么办?”
李月楚飞快道:“沈姐姐,你带着詹玉成去找韩大哥。你有功力,没有我同行,带着他指不定速度会更快,到时候你再和韩大哥带着其他人来支援。”
她继续说:“至于我,我先回酒楼。”
沈翎还是摇头:“你不会武,要是再遇到刺客怎么办?”
李月楚耐心解释:“沈姐姐,你忘了血降术吗?如果洛观屿真的是和上次一样的情况,我可以制止他伤人的,而且这一路我不是第一次遇到刺杀,我有经验的,知道怎么逃命。”
少女说完没给沈翎思考的机会,直接将詹玉成推向沈翎,将他全部的重量压给她,然后拔脚就跑。
“楚楚!”沈翎叫住她,却不是阻拦。
李月楚站稳脚步,回头见沈翎撩开袖口,取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个小型精巧物件。
她道:“你把这个袖弩戴上,剩余的弩箭不多了,但如果遇到刺客,它们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谢谢沈姐姐!”
李月楚一喜,银镯暗器没有用上,居然用上了袖弩。
这袖弩看起来可比银镯的威力大多了!
沈翎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居然允许了一个天真世家小姐的荒唐行为,她郑重交代道:“楚楚,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