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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情景霎时就让刘冲呆傻了,也颠覆了他对寝室的认知。
刘冲自认为他们宿舍的人已经够懒了,起床后不及时叠被子,臭袜子脏衣服攒一盆再洗,盒饭丢一桌子,垃圾桶外沿总会挂着因抛物线不完美未投中的香蕉皮、苹果核、塑料袋之类的杂物......
但他们绝对不会让它乱的超过一小时。
因为他们宿舍除了王洋个个有洁癖,尤其是在生活上,讲究的很。
比如李立,他最烦桌子上放一堆没洗的饭盒和外卖盒子,他说看到这个他最少一天没食欲。
一开始他还会督促其他人赶紧收拾,后来他也懒得去催了,一边哎嗨叹气一边自己动手。
比如陈一辰,他最见不得洗漱间里像堆放杂物一样堆着一盆盆没洗的衣服,他说一看到那些他就浑身不自在,总感觉自己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一天换几套都不为过......
公共洗漱间里自助洗衣机两块钱一次,反正谁的衣服谁出钱,他只是动动手,顺便还能坑个一块钱的动手费,何乐而不为呢?
刘冲倒没什么大洁癖,扫地拖地做饭洗碗这些活儿在家做惯了,宿舍空间又比他家小,扫地拖地擦桌子,分分钟的事儿......
整理内务上,王洋从来都是被批斗的那个,被批斗了不知悔改还振振有词的胡扯一通:
他不是不爱扫地,说他家住草原,地广人稀,一家就有几百亩,扫不过来不用扫。
他不是不爱叠被子,说他家住草原,天为被地为床,被子太大叠不住不用叠。
他不是爱乱扔衣服、不洗衣服,说他家住草原,一件衣服穿半年......
王洋可能是觉得宿舍的哥儿几个都没出过门不懂网络也不了解草原吧......现在整个宿舍里物品归置的活儿都是他的,只要归置不到位,挨顿揍是跑不了。
骆铭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示意刘冲别客气。
学长们都在睡着,看样子是通宵玩儿了游戏,此刻正沉沉的做着美梦呢,确实不易开口说话。
刘冲点点头蹑手蹑脚的抽出椅子来。
任他再小心翼翼,连抽椅子的动作都是全神贯注的一点点往外搬,可放下椅子时椅腿与地面的轻低碰撞声还是惊醒了轻睡眠的人。
童州眯着眼睁了两下,怏怏的揭了太空被坐起来,呓语般的说:“铭哥你回来了啊。”
话音刚落,他忽的又紧闭了眼睛晃了两下脑子,让自己瞬间清醒了,音调都拔高了分贝带着犹疑:“我槽!铭哥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啦?”
一声惊呼,打断了另外两人的梦。
他们迷迷瞪瞪的坐了起来,齐齐的往童州床铺瞟。这二人是猴子和三西贝,本名叫张达胜和贾佳佳。
贾佳佳眼睛睁开又闭上,没好气的嘟囔说:“尼玛!有毛病吧铁盆,喊那么大声,吓死老子了!”
说完扯了垂下来的毯子收了腿继续躺下去睡。
张达胜醒了神,语气明显平和多了,扭头看向骆铭问:“铭哥,你昨天不是住外面了?你平时也没这么早回来过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你们继续睡吧。”骆铭把文件从抽屉里拿出来整理。整理期间他又抬头瞧了眼还在瞪着大眼的童州,轻语问:“昨晚上你又输了?”
“哎,一言难尽呀,”童州揉了两把头发,说:“这俩货拖我后腿,那场面惨不忍睹,把把被噶局局被虐,血槽就没满过三秒。不说了,都说泪,抽空了还是你带我吧。”
说完他就随便套了衣服,下床开始收拾屋里乱放的东西。
张达胜也不睡了,下了床帮忙一起收拾桌子,说:“呦呦呦!你可真有脸说呀,昨天晚上到底是谁拖谁后腿?我跟三西贝俩人都带不动你个垃圾货。”
童州嘿嘿一笑,显然是默认了自己才是颠倒黑白的人。
他们二人嘴上说着手头动着,不一会儿就把桌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整体看上去比一进门强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刘冲傻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眉角一抽一抽的心里直叹气。
从他进宿舍,不,从童州醒来到现在少说也有四分钟了,怎么就没人察觉宿舍多了个人?
难道刘冲这么个帅气的大个子在高颜值的学长宿舍里已经沦落到路人甲的地步了?
那位叫猴子的学长长得也很普通吧,大众脸,怎么瞧也不该把他比下去了。这真他娘的不合逻辑!
“啧,你特么腿抬一下,没看到我扫过来了,”童州拿着把笤帚扫到了刘冲跟前,用笤帚敲了敲他的腿,头也不抬的说:“滚边儿上坐去。”
刘冲站起来走到已经扫过的地方站定。
童州扫了两下,继续说:“骚猴儿,不是我说,你怎么变得这么没眼力见儿了?没看到墙角还有一盆衣服?你杵在这儿干啥呢?好歹帮着收一收啊。”
嗬!原来把刘冲当成了张达胜。
“收个屁,你没看我在叠被子!”此时的张达胜已经爬到上铺开始收拾他那裹成团儿的三分地了。
童州闻声抬头看了看张达胜,如被浇了盆冷水般打了个激灵倏地回头,发现了刘冲,大“槽”了一声,把个笤帚都惊丢了,结巴的喊着说:“这......这......这......见鬼了!”
童州的一惊一乍惹得贾佳佳十分不爽。
他把毯子蒙过头又猛地扯开坐了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带动着床都吱吱作响,语气不善的说:“咋地呀铁盆,你今天被火烧屁股了,要回炉淬炼呀?作死是不?”
贾佳佳话音刚落,张达胜就假装咳嗽两声,用手狠狠的指着刘冲示意他看,贾佳佳顺着他的指头看到了刘冲,也是吃惊:“槽,这哥们儿谁呀?咱宿舍招贼了?他这是给抓了个现形?”
刘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被当空气就算了,现在还被当成了贼,也真是莫名其妙又不知所谓。
不怪童州他们惊讶。同寝好几年,除了刚上大学时候宿舍里进出过几个外寝的人外,后来几乎再没外人进来过了。
不因其他,只因骆铭说他不喜生人气。谁能想到某天骆铭会带个外人来宿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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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湖四海来的兄弟们刚聚到一起总要分个大小王。
班长、团委这种实缺那都是争着抢着做,可宿舍长这个“假大王”真是谁也不愿当,四人你推我让三天都没定下来。
统计宿舍长名字的学长在宿舍门口紧逼,大有他们不说出个名字来就不走决心。
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不就是推个人出去么。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三个锤子一个布,呵呵,运气无敌好的骆铭胜了。
骆铭一向做事认真惯了,虽早就知道这是个虚名头,但他决然要把虚职变实职,当下就立了威规定以后他是老大,宿舍里的事情他说了算,大小舍规由他定,尤其定了一项就是不准外人进宿舍,谁不服谁就自己去找学长改名字当“大王”。
童州他们三个看傻了眼,原想着谁得了“假大王”是要扫地拖地伺候好他们的,哪曾想对方竟要当个真大王,立即甩开膀子去追记名字的学长。
追到楼下也没追上,悻悻而归。
刚开始童州他们反对过。
是呀,谁还没几个朋友来串个门子坐坐呢?
尤其是童州,能聊爱聊跟谁都聊,刚入学半个月就可谓是交友遍学院了。骆铭这项规定妥妥的动了他的利益。
骆铭说想要反对成立那就以男人的方式来解决,练练手过过招。
童州为了这个过招连着去操场练了好几天的五步拳,只为舒展筋骨好一招制敌。
过招那日他们四人尤为重视的组队来到了操场。
地方时童州选的,位置是童州定的,自然是天时地利的有利于动手的好位置,无论是从角度、光线还是风向,都的确适合来一场实打实的较量。
童州已经迫不及待的拉开了架势,假模假样的挥拳跳动着步子,等待骆铭出手。
可骆铭呢?
直接越过他从容淡定的从包里掏出来四张纸和四支笔,纸上印着一道当年的奥数题......
这不是要命了!
一分钟后,三个人生无可恋的拿了纸和笔一步一踉跄的走到操场的角落的几棵大树下,整齐排列的蹲着,抬头望天空低头数蚂蚁。
童州他们都知道骆铭是B市的高考状元,是他们这届里分数最高的,奥数一等奖拿过两次。
比分数比不过,论奥数他们三个当中最厉害的是贾佳佳,也只拿过三等奖,而且也对那道题寻不出半点思路,正在抓耳挠腮。
童州盯了半天题目,硬是没看懂问的什么,只得边数蚂蚁边唉声叹气。
再看张达胜,还不如童州呢,蹲着就睡着了,发出阵阵鼾声,比树上的知了叫还闹人。
谁也不知道骆铭在算什么,只见隔着两米远坐着的骆铭低着头刷刷刷的写个不停,还时不时的拿出计算器敲敲打打。一个小时悄无声息的过去了,三张空白答题区对一张写了的天书数据的纸......
至于骆铭有没有算完,算到了那种程度,算过的步骤对不对都无所谓了,最起码人家敢写数字。
反观他们三人,把这次过招当成考试一般,煞有介事的只把大名签了上去。
从那以后,谁也没再外人进过宿舍。
若说今日定下这项规定的骆铭带个人来,那他们不惊掉下巴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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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贼,继续睡吧,我们拿了东西就走。”骆铭说完,又对着刘冲说:“资料都在这里了。”
刘冲走过去接了,拿手里掂了掂,不算沉,看页数大致有二三十张。
让童州他们继续睡?逃避带外人进宿舍的话题?
显然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讶异中滴溜溜的眼神一直在这两人身上打转。
终于,张达胜率先开了口:“他,铭哥带来的?”
童州说:“多明显!”
随即他又转头向着刘冲,说:“哥们儿,不介绍一下自己?”
刚才刘冲是想跟各位学长们打招呼的,话到嘴边心思一转,又闭上了嘴。
他是骆铭带来的,从进门到现在骆铭并没有开口向别人提过他,想来是不太愿意他过多的接触寝室的其他学长。
现在有学长主动询问,刘冲若还不回应就真该被贴个“不懂事儿”的标签了。他礼貌的笑了笑说:“学长们好,我叫刘冲,刚读大一,经济学。”
“哎哟哎呦,大一的学弟呀,”童州幽默的伸出手做握手状,说:“学弟你......刘冲?”
他本来要说“你好”,忽的话锋一转,提了音调,似是又一次被惊到了:“你叫刘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