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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有人喊,不管是不是喊自己,只要名字对得上,不回头看看总归是不礼貌。
刘冲想了一瞬便稍侧了身往身后随意的瞧了眼,又转回了头:都不认识,果然不是喊我。同名?在A大,我应该没有熟人吧?
这么大的学校这么多人,同名同姓的多了。
刚才在登记信息处那里就出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刘冲”,保不齐这是第三个、第四个......想到这里,刘冲轻摇了下头不再理会,拉着老刘、提着行李箱继续往宿舍楼里进。
忽然,刘冲的肩膀被人从后面压住了。他不禁挑了一下眉,扭头朝身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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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被熟悉的人压肩膀那是朋友间的亲密互动。
相较于亲密的人而言,被一个陌生人压肩无异于一场眼神与眼神的厮杀!
此时,刘冲回头与之对望着的正是个陌生人。
是厮杀吗?
当然不是。
就在刘冲准备投过去的一把砍人头颅的冰刀眼神时,对面那双含笑的眸子巧妙的以柔克刚融了他刚起个苗头的寒刃,让这个初出B市的这个大男生瞬间偃旗息鼓。
这是登记处的那位学长吗?
是还是不是呢?入校第一课,考察记忆力?
学长背着双肩包,枣红色的衬衣袖子闲散的挽起到肘部,一侧衣角松松垮垮的掖在黑色西裤里,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开着露出流线形的锁骨,再加上他脸上淡淡的笑,别说,还真挺好看!
这身衣服衬得学长极白,亮白的脸上是用朱笔点了红绛的薄唇,美极了。
如果大学也发校服,就发学长身上这身,也像他一样悠闲的穿着,会不会令见者都垂涎呢?
刘冲赶紧摇摇脑袋驱走不合时宜出现的“垂涎”二字,想到了从小金子手机里看到的那张远在边关守疆卫土抱着钢枪在哨所站岗的大侄子的照片,下意识的提了提挂在行李箱上的军训服,又觉得世间最帅的衣服当属这套迷彩服。
刘冲压下不切实际的心思,不疾不徐的问:“学长?您认识我吗?”
学长收了手,轻拽了一下书包肩带,说:“刚才在登记处我看到你填的信息了。刘冲,B市三十五中考过来的,经济学。”
刘冲在大脑的CPU里快速的搜寻了两秒:样子模模糊糊的算对上了,上衣颜色对上了,说话声音对上了,修长的白手指似乎也对上了,四局三胜制,当真是登记处的那位学长!
“真是您呀,我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呢,您是登记处的那个学长。”
刘冲不好意思的抓了抓湿了干、干了又湿黏黏腻腻的头发,笑着低了下头又抬起来,说:“学长您好我叫刘冲,登记处那时候走了个神儿,您不说我都忘记我填了什么内容了......哈哈,写完了就忘了......学长,您的记忆力可真好,记得也清。”
学长说:“嗯,我妹妹以前也在三十五中读过书。”
“您妹妹?”刘冲有些好奇,不由得发问:“学长,您妹妹也是今年考的吗?考的哪个学校?”
学长说:“她没参加高考,读了没多久就退学了。高中很难熬,不是所有人都能熬的住,尤其是你们三十五中,多少年才有一个考的不错的学生,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想想也是,都说熬到高中就看曙光了,其实高中退学的大有人在。
别的重点高中是不是有这种熬不住退学了的情况刘冲不清楚,但他上的那所高中有一半的学生到后期都不来学校了,他们班就是这样。高一入学时候有40人,到毕业也就剩不到20人了。
临高考前拍毕业照,连学生带校长、高三所有老师加上校门安保科的唯二大将才算将将占满了版面。
学生们被齐齐的围在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被一群慈祥的佛陀们围着的孩子们是哪个名校里的竞赛班或者尖子班的宝贝学生呢!
学长轻咳一声,惊了回忆在拍毕业照场景中的刘冲,说:“走吧,我送你去宿舍。你的宿舍在二楼202室,挨着公共洗漱间,晚上睡觉可能会不太静。”
登记信息的时候有登记宿舍楼号吗?
没有吧。宿舍分配表难道不是办完所有手续之后才领回来的么?
刘冲当下并未想到登记信息与宿舍分配的关联,但他仍旧未动。婉拒别人的好意似乎就是一种本能反应,早刻在了骨子里的,万不得已不容他去打扰别人。
学长见刘冲没动,伸手去接行李箱,说:“怎么了?上楼吧,去晚了就没好床位了,我送你上去。”
刘冲反应一下,把行李箱往自己跟前拉了一把,连连摇头:“不用学长,不用。您忙就好,我们自己上去就行了。我带的东西也不多,拿得了。”说完他拉老刘、推着行李箱就往楼里进。
学长几步走上前去接刘冲手里的拉杆。
手被碰触的瞬间,刘冲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拉杆,箱子顺势交到了学长手中。
这学长可能真没想到自己的好意被人拒绝觉得面子挂不住吧,面上不著痕迹但语气稍加重了,说:“扶好你爸,宿舍楼的台阶有点陡,很容易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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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空间不大,四人间。一组立式铁皮柜,一张公共方桌,四个床位。上铺是床下铺是学习桌,学习桌前各配一把带背的椅子。
推门而入,刘冲第一眼便看到已经铺好被褥的两张床,其他两张床上零零散散的搁着一堆小东西。
两个个头中上的短发阳光大男孩正坐在椅子上吹着空调围在公共方桌前嗑着瓜子聊闲话。
聊闲天儿的两位同学见有人进来,手里的瓜子和嘴里的闲话立马成了激动的欢迎仪式。其中一个小跑着过来了,动作太大带动着屁股下面的椅子发出了刺啦的声响,另一个则去帮忙收拾那堆小东西了。
新室友几步到了跟前,肉嘟嘟的脸上堆成了一朵花,笑着接过了学长手里的箱子往屋里提,边走边向着学长说“太好了,等了一天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室友.....你好啊新室友,我叫李立。来来来,我帮你提箱子,咱们还有两个床位,你想住哪个?”
刘冲笑了一下,跟着他们往屋内走了两步,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位置,说:“阳台门那个吧。”
李立很明显的愣了下,为自己认错人扯出来了个傻笑,当即转过头去看刘冲,嘿嘿一声:“呃,那个室友,箱子我给你搁学习桌旁边,你先收拾床铺吧。”
刘冲说:“谢谢。”说完,他又望着学长的方向,说:“那个,您忙吧,今天谢谢您送我到宿舍。”
学长轻声的“嗯”了。
听到学长应了话,刘冲便开始从箱子里取出床单之类的用品往上铺放,然后就爬上去忙活起来。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室友走了过来。他轻轻敲了下刘冲的床栏杆,用一口带着粗犷气息的普通话的跟刘冲打招呼:“室友你好,我叫王洋。”
刘冲停住手头的动作报之一笑,说:“你好。”
王洋朝阳台望了两眼,用手指着学长,惊艳中带着羡慕的问:“室友,阳台那人是谁呀?我刚听你喊他学长,他也是咱学校的?长得是贼几......帅!”
阳台上?
顺着王洋指的方,刘冲就看到阳台门开着,学长对着远处挥了两下手。
宿舍里的空调温度开的很低,甫一进门刘冲也冷的打了个哆嗦。现在热气流自阳台门一股股的钻进来,还别说,真比刚才舒适多了。
学长竟没有走?他的包呢?
刘冲探头往下面的学习桌上瞧,就瞧见了那个平躺着的双肩包。他的目光再次聚拢到了阳台上的背影,说:“是咱学校的学长,叫......”
“叫”字之后是刘冲停滞的语气。
叫什么?此时的他才想起来从楼下到楼上走了一路,自己还没有问过对方名字也不知道对方的专业呢。
“你们好,”学长听到对话转过身来背靠着阳台栏杆看向他们,用不算大的但又字字清晰的声音介绍自己说:“我叫骆铭,读大三,医学院,临床专业。”
此时室内温度正舒适,室外就大不相同了。正午的阳光打在阳台上,把两平半的阳台充的满满的。
骆铭的胳膊向后支着,手虚握着栏杆,半个身子都倚在上面,脸上带着微笑。
空气中弥漫的热浪扑在栏杆上,莫说手扶了,只看着就让人浑身热的发烫,连带着看他的笑也觉得热的极了。
在A市,热在秋初与夏末本就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多走一会儿路都能让人浑身冒烟、汗流浃背,更何况在烈日下站着。
若换成个气球之列的物品,晒这么大一会儿应该已然自爆了吧。
骆铭背着光,身上渡了一层油亮亮的金黄,穿着的又是吸热的长衣长裤,就这么大喇喇的站在如火的骄阳下,也是奇了。
“骆学长好!”李立与王洋站在门内隔了几步远与骆铭打招呼。
李立是个自来熟,不甘心只一声招呼就结束了同一位医学院学长的对话,犹豫了几秒,最终忍着火炉巨热挪到阳台处,问:“学长,临床好学吗?学医是不是特辛苦?就那种起早贪黑的做实验搞实操,解剖癞蛤蟆、小白鼠之类的动物?”
李立大抵是害怕这些动物,尤其是提到“癞蛤蟆”三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
骆铭收了笑,一本正经的说:“没那么忙,大学里的自由时间还是很充裕的。我们也不是总实操,基本功不扎实进不了实验室,很多动物都要我们自己养,挺金贵的。学医苦不苦主要看个人,热爱的自然是不怕苦不怕累。”
骆铭的笑只收了几秒就又浮上了嘴角,语气也淡了:“有的人学医是因为热爱,有的人却不是。他们也许是的热爱医生的日常吧,也希望自己的日子过得忙碌些。”
他的笑看上去很阳光,晕染的一阵透过门窗吹进宿舍的热风都带着笑,扑在人脸上格外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