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众人期待已久的艺术节。

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同学们就陆陆续续去了礼堂后台的准备室，更衣化妆，再对一遍台词，这最后的艺术节，大家都不想留下遗憾。

林默换上了演出服，还是一身黑，和他日常的穿搭没什么区别。因为是男生，戏份也不太多，林默脸上被拍了一层粉，涂了点唇膏，就被推到一边去了。为了更符合卡尔斯的形象，林默去沾了点水弄到头发上，让它显得不那么蓬松。刚弄完，就看见叶阑换好衣服走进了化妆室。

“林默同学，不戴眼镜的时候还蛮帅气的呢。”

林默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敢再抬头看叶阑的脸，说着再去对下词便跑出了化妆室。

表演的时候，林默的目光却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

她很漂亮。穿着披风站在舞台的时候很漂亮，戴着眼镜趴在桌上的时候，也很漂亮。

“请原谅我的无礼。为了报答您的救命之恩，我愿意做您的仆人，满足您一切需要。”

“翅膀。我需要你成为我的翅膀。”

我愿意。林默在心里说着。我愿意成为你的翅膀，让你飞向更远的地方。

演出结束后，林默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叶阑，只是默默站在边上鼓掌，不管怎么样，叶阑一直是他心中的女主角。

换好衣服，林默便留下来和后勤组的同学们一起收拾。把演员们的演出服都叠好放回袋子后，林默却到处都找不到负责租借的同学。就在他准备去下一个房间找人的时候，隐约听见走廊上有叶阑和别人交谈的声音。

“请问你们带伞了吗，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哎林默，你是不是找我？”

林默刚想叫住叶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学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只好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化妆室，把那堆衣服扔给她，接着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包的侧兜里抽出雨伞。可再跑到走廊的时候，叶阑已经不在那里了。

或许在礼堂的大门口。林默这么想着，拿着雨伞就跑出了准备室。在门口找了半天，林默也没有见着叶阑的影子。

“你们看见叶阑了吗？”

林默没法，转头问了下一旁被困的同班同学。

“叶阑啊？”

只见她伸出手往外指了指，林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叶阑正笑着和车禹星一起跑在雨里，他们越跑越远，渐渐消失在林默的视野之中。

这场冰冷的雨水侵袭而来，树叶被重重地打落在地上，花园中的污泥不断溢出，褐色的瀑布从花坛的一角顺流直下。

那片蔚蓝的的溪流，在林默的世界越漂越远，它的颜色似乎快要消逝殆尽。

“伞借给你们吧。”

林默把伞扔给身边的那个女生，还没等她说谢谢，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

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一直淌进胸膛。

看着浑身湿透的林默，林柏松赶紧给他烧了热水，让他换一套衣服，免得感冒着凉。

淋了很久，林默的四肢才渐渐恢复知觉，只是脑子里还是一阵嗡嗡的，林默一闭眼，想到的都是叶阑和车禹星跑在雨里的画面，她的笑容，和平常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林默站在镜子前，用手擦去上面的水雾，他凑近看了看，又想起叶阑今天对自己说的话。

林默明白，他们或许不只是关系好那么简单。那是他无法触碰到的另一个世界。

晚上，顶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林默闭上了眼，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这一天，也是他十八岁的生日。

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林默才起身收拾东西，书包是干的，应该是老林拿去烘烤过。林默在桌上摸了下，好像比之前多了什么东西。他打开台灯，那是个用天蓝色的波点纸包着的礼物盒。

送走最后几个客人后，林柏松匆匆关了店，摘下围裙袖套就往巷子口赶，正巧遇上文具店的小孙在收外边摆着的玩具摊。

“哟，林伯，今儿个店里不忙啊？”

“嗨，这不急着买东西吗，怕来晚了你歇了。”

“哪儿的事，给我打个电话就好，大不了我给你送过来呗。”

“不成，不成。”

林柏松摆了摆手，要给林默买礼物，当然还是得自己挑。

小孙的店不大，但文具样式可多，琳琅满目摆满了四周的墙壁。林柏松倒也不纠结，在那站了会儿，便从架子上取下一盒颜料。

“小孙，这个要多少钱？”

小孙接过看了一眼，有些为难地笑了笑。

“林伯，这盒……有点贵，得这么多。”小林拿出手比了个数，怕林伯下不来台，又说道，“要不您买这个，林默他经常用。”

“小孙，你在店里等我会儿，我去拿钱。”

林柏松说完，快步跑回了家里，拿出床底下那个生锈的铁皮罐子数了几张大钞，又回了小孙的店里。林柏松喘着粗气，一把将手里的钱拍在桌上。

“就要我拿的那套，帮我包一下。”

“哎，好，好。”

小孙赶紧找了零钱给林柏松，拿着那盒颜料就在桌上包起来。

这爷俩，眼光还还挺一致的嘞。

这里卖文具的不止小孙一家，但他家的货可以说是最全的，街坊邻居要什么，小孙就会想办法去进点，门口再摆点吸引学生的五毛零食和玩具，生意自然也就来了。

林默经常来他的店里买画具，几乎什么类型他都尝试过，到后来大概是风格成型了，林默就只买些油画的用品了。小孙不知道他喜欢用什么样的，多多少少都弄了些，每次林默来，他都会在一旁偷偷观察。

林默总是买最便宜的那种颜料，每次只买一盒，有时候一两个星期来买一次，有时候是三五天。不过小孙注意到，林默会站在货架前看很久，拿着那盒贵很多的颜料看半晌，最后又选了便宜的那款。其他不怎么畅销的，小孙都退给了厂里，唯独这一款，他一直留在货架上。

他知道，总有一天，林默会用上。

林默站在桌前愣了很久，其实拿起礼物盒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他小心地拆开包装纸的一角，却没有再继续。

雨水淌在他的心间，那条干涸的河流，被填补上了天蓝色的波点。

这一天，林默久违地拉开了卧室的床帘，阳光洒进他的房间。

这一天，林默做了一个决定。

“你们先过去吧，我要去趟练习室，一会儿就来。”

“那我们在这等你。”

车禹星和叶阑挥了挥手，然后直接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张丞诚拿着单词本的手有些不自然，他压根背不进去。课间的时候，他亲眼看见林默找叶阑说了些什么，估计这会儿就是他叫过去的。张丞诚心里还是有些紧迫感的，毕竟自诩为车禹星的军师，有的时候得帮衬着他——不过也没那么想帮，毕竟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林默站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打理了好几遍头发，但总有一小撮会翘起来。他没有戴眼镜，经常立着的衣领也翻折下来。

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林默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她的出现。

“林默同学，是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那么漂亮，比林默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漂亮。

林默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影像，他又莫名想起昨天的那场大雨。他有些退缩了。

没想到，最先开口的还是叶阑。

“时间过得真快呢。”她环顾了下空荡荡的房间，就在前几天，这里还是吵吵嚷嚷的，挤满了排练的同学。“以后就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像是露珠从叶片滑下，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一般，浮起一阵涟漪。

林默的心里，也有了最终的答案。

不想结束，还不想就这样结束。至少让我，为这段暗恋画上一个句号。

“叶阑。”林默抬头看着她的脸，“我在意你很久了，我喜欢你。”

林默终于说出了那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台词。台词功底不怎么好，却饱含真情。

“抱歉，林默同学。现在高三了学业比较紧张，而且……我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面对这样的回答，林默丝毫不意外。

他明白，这段只有自己怦然心动的暗恋，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可就算是被拒绝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把我的心意传达给你，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但是……”

林默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他咽了下口水，双手紧紧地攥着袖口。

“还是谢谢你喜欢我。”

叶阑笑了。那是林默在脑海想了无数遍，都无法描绘出的模样。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形成琴键般的影子。微风吹拂着树叶，也拨动着他的心弦。

那场大雨没有改变任何东西。

雨水灌了进来，将画布上的颜料融进雨里，汇成一条虹色的河流。

她突如其来地闯进了他的心里，为他的世界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林默站在窗边，看着叶阑走出文体楼，车禹星和张丞诚推着自行车走在她的身边。像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林默又看见她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而这样的笑容，林默也终于有了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一份。

他背上书包离开了学校，那副眼镜，他没有再戴上。

阳光在水坑里倒映出金色的影子，微风阵阵，带来桂花的清香。

这一天，林默第一次跑着，追赶前方快要开走的公交车。他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在拥挤的人群中，好不容易站到了窗边的位置。阳光还是抚上了他的手臂，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公交车一直开到了终点站，车上的乘客也越来越少，到后面，只剩下林默一个人坐在后座。林默总觉得，这样的记忆，好像从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走进店里，林柏松还在忙着，水池里已经堆了好几双碗筷。

“爸，我帮你吧。”

林默说着，把书包放在一边，挽了挽衣袖便干起活来。

站在锅旁的林柏松鼻子一酸，只是用沾着白面的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可惜，林柏松现在已经不喝酒了。

每一天，都是一块崭新的画布，雨滴会在上面染出斑斓的色彩。雨后的阳光总是温暖的，照耀着每一株嫩绿的新芽。雨滴所到达的地方，无一例外，都会开出美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