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攸手里有子虚经的消息很快就在江湖中传开,来找他夺取秘籍的人却寥寥无几,原因无他,只因他们心知自己并不是方隐攸的对手。
不过他们却时刻注意着方隐攸的动向,只等着哪一天得到秘籍被抢的消息,他们至少可以幸灾乐祸许久。
方隐攸担心有人寻来时打斗起来会伤及无辜,特意寻了一处风景甚好的竹林,和柳扶斐以及他的那群死侍一起,花了三天时间在林子里搭建了一个两层高的竹楼。
楼中的只放一床一桌一椅子,这样到时候毁了也不觉得可惜。
今夜月明星稀,方隐攸和柳扶斐两人躺在屋顶上,望着天上的圆月,惬意的哼了几声岭南那边的童谣。
寻常的童谣曲调都舒缓悦耳,方隐攸哼的则不同,曲调变幻莫测,扔人摸不清头脑。
柳扶斐将手枕在脑后,侧过身子盯着方隐攸的侧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合着节奏敲打着屋顶。
一曲未了,方隐攸忽然顿住,他眉眼舒展的望着夜空。
“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便看到有几根利箭朝着竹楼射了过来。
方隐攸和柳扶斐反应迅速的翻身而起,轻巧的避开箭矢,然后并肩站在屋顶上,望着林中不远处的一片黑影。
方隐攸拔剑出鞘,剑锋指着人群中央为首的那人,眼神审视的将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那人恰好站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轮廓。
柳扶斐低声问道:“是他吗?”
方隐攸摇摇头,失望的叹了口气:“不是。”
方隐攸朝着那群人抬抬下巴,“哪个门派的?”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缓步上前,整张脸露在月光之下,竟然是个容貌姣好的女人。
“鹤伴山,紫清门掌门紫珏。”
方隐攸轻飘飘落到紫珏面前,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一众黑衣女人,“找我做什么?”
紫珏面无表情的看着方隐攸,然后又看向站在屋顶上的柳扶斐。
“江湖中出事了。”
方隐攸闻言一愣,“出什么事?”
紫珏眼神变得怅然,深呼一口气后缓缓道:“你杀韩桓临前日,江湖中忽然出现一群武力高强之人,他们一身黑衣,带着鬼面,手执一柄短刀。”
“他们一日去一城,然后将城中大小江湖门派尽数屠杀,不留一个活口。”
“所以,消息一直没有传出来。”
“昨日他们杀到紫清门,幸好在建立之初,初任掌门便在后山备下了一条隐秘的逃生之路,我们才得以逃出生天。”
紫钰眼中闪过沉重的悲痛,“只是他们来的过于突然,我门中大部分门众皆被他们所杀。”
“如今你既为武林盟主,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方隐攸抬手按住眉心,转过身望向柳扶斐,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如今有要事在身,怎么江湖中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柳扶斐飞身落到方隐攸身边,朝着紫钰微微一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坏消息,紫钰掌门还请节哀顺变。”
“那日前盟主韩桓临的恶行实在是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所以我们才不得已杀之。”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武林自然也不可一日无主,所以隐攸才无奈自封,当不得真。”
“不如你们江湖人自己再去商议选举出来一个盟主,如何?”
紫钰闻言后撤一步,然后迅速搭箭拉弓,箭头与方隐攸的眉心只隔着半臂的距离。
方隐攸轻笑一声,“怎么?要杀我?”
紫钰摇摇头,“不,我杀不了你。”
她拉弓的手用力的发颤,双眼猩红的望着方隐攸,“方隐攸,我知道你是个刺客,无门无派,也瞧不上我们这些拉帮结派的江湖人,但是...”
“如果你不出面,他们会杀干净所有人。”
“你真的要袖手旁观吗?”
方隐攸抬手按住箭头,冰冷坚硬的利刃将柔软的指腹压得内陷,方隐攸轻轻往后一推,紫钰手中的弓箭立刻坠落在地。
疾风起,飒飒声响,月色下竹影如藻、荇交横。
方隐攸望着紫钰,“江湖中名门正派这么多,你怎么就独独找上我这么个声名狼藉的刺客?”
“别说什么因为我是武林盟主,这江湖中人可没有一个人真把我当做武林盟主的。”
“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出面帮你们?”
“这江湖于我而言,只要我在,江湖便在,你们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方隐攸言语轻狂,语气也轻蔑,本该是令人心生厌弃的狂妄之徒,却又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而让人难以反驳。
紫钰用力的掐住手心,咬紧牙根沉默良久后,愤然的瞪着他。
“因为你武艺高强,除了你,我想不出谁能以寡敌众。”
方隐攸嗤笑一声,“说到底,也就是想要我去以命相搏,赢了你们万事大吉,输了也不过是死了一个刺客。”
方隐攸摆摆手,“你走吧,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关。”
皎月隐入云雾里,月光一瞬间黯淡,所有的一切拢在夜色里,紫钰忽然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迅速刺向方隐攸。
方隐攸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她的手臂瞬间软绵绵的垂落,手中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云雾散去,月光再次倾泻而下,将她迫切又愤恨的神色照的清清楚楚。
“方隐攸,你明明可以!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
“难道江湖中这么多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就当真一文不值吗?”
方隐攸漠然的看着她,“你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去将消息递给那些还未被屠的门派,让他们做好准备,免得被打得措手不及。”
紫钰最又眼神祈求的问了一遍,“你当真不愿插手此事吗?”
方隐攸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江湖恩怨自有因果,与我无关。”
紫钰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咬牙点点头,捡起地上的匕首和弓箭,领着门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竹林。
等到人走的看不见踪迹了,方隐攸啧一声,不解的看着柳扶斐,“这是多大的仇怨?竟然要屠人满门?”
柳扶斐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人往竹楼中带。
“不管是为何,你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四年前的那个人解开心魔,如今已经过了半月有余,我们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方隐攸叹一口气,“话虽如此,可是如今江湖中武艺高强之人少之又少,就怕等到我解了心魔之后,那群人当真将那些门派屠得一个不剩。”
等进了屋内,柳扶斐将方隐攸按倒椅子上坐好,然后手撑着膝盖躬身凑到他面前,问道:“你想去看看?”
方隐攸沉默的眨眨眼,不说好与不好。
柳扶斐叹一口气,伸手捧住他的脸仔细打量,屋里只有一盏油灯,光线十分昏暗,看不清方隐攸眼中的神色。
柳扶斐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方隐攸的肌肤,思忖片刻后说到:“我们再等三日,若那人还不来抢秘籍,我们便去看看,如何?”
方隐攸扬起嘴角,点点头,“好。”
柳扶斐无奈的摇摇头,“方隐攸,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你其实是个心怀悲悯的侠客。”
方隐攸闻言脑子里莫名一抽,疼的他忍不住低呼出声。
柳扶斐见状吓得手一抖,“怎么了?”
方隐攸按住自己的前额,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后摇摇头,“没事。”
柳扶斐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拿出怀中骨笛吹出一声,让死侍去附近找个郎中来。
方隐攸无语的看着他。
“至于吗?”
柳扶斐郑重的点点头,“至于。”
郎中来的很快,只是有些狼狈,因为他是死侍抗来的,可怜一个满头白花的老者被颠了一路,白须都散乱了。
不过好在柳扶斐出手阔气,直接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郎中,“老翁,你可瞧仔细了。”
老翁咬一口金子辨认真假,确认这是真金以后满意的揣进兜里,笑着横了一眼柳扶斐。
“老夫都到这个岁数了,赚几两银子不重要,我济世堂的招牌不能坏,你不说老夫我也会尽心的瞧。”
说着,他伸手在方隐攸的腕上一搭,随即满脸遗憾的连连摇头。
柳扶斐见状心猛地缩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翁抬手捋一把胸前白须,打量方隐攸一眼,“几日前,你是不是经历过极度愤恨之事?”
方隐攸看向老翁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点点头,“对。”
老翁又捋一把长须,“此前是不是有人断言你需三个月化解心魔?否则必死无疑?”
方隐攸和柳扶斐闻言一惊,看向老翁的眼神越发佩服。
“对。”
老翁啧啧嘴,“眼下这时间得提前一个月。”
“日后你得控制些情绪,切莫再大喜大悲大怒,否则死期还得提前。”
柳扶斐在老翁身侧来回踱步几圈,然后盯着他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回旋这期限吗?”
柳扶斐的语气变得低落,“总共才三个月...怎么可以一下子没了一个月...”
他望向方隐攸,明明自己与他相伴才不过短短几个月...
老翁摇摇头,“心魔乃是心结,无药石可医,唯一的办法便是早些解开他的心魔。”
“老翁,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一月不行,半月呢?只将这时限延长半月也行...”
老翁沉默不语,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良久后他看向柳扶斐,“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竟然如此忧心他的生死?”
柳扶斐毫不迟疑的回道:“我与他生死与共。”
老翁闻言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然后轻笑着拍了拍柳扶斐的肩膀,唱到:“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唱罢,他无奈的摇摇头,“一日也没办法续。”
柳扶斐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他冷眼看向老翁,才刚想说话,方隐攸忽然伸手将人扯了过来,然后朝着屋外的死侍招了招手。
“将老先生送回去吧。”
老翁嘿嘿一笑,看向死侍,“年轻人,我一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回去时候你慢些走。”
等到死侍将人带出竹楼,方隐攸握住柳扶斐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无所谓的耸耸肩,“本就用不了三个月的功夫,如今就算少了一个月也无碍。”
柳扶斐转过身眼神沉沉的看着他,然后沉默的蹲到他跟前,仰头望着他。
“是,你可是第一刺客方隐攸,不出一个月,你肯定就能解开心魔。”
方隐攸得意的哼一声,“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