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太子二人走远,俞茗衣才费劲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泥土。
她半瘸着腿,走回屋中,怕自己方才惹恼了太子,会给舅舅家带来麻烦,便给舅母讲了竹林中遇见太子一事。
俞夫人听完表情严肃,沉思了一会安慰道:“没事,你刚刚若是真的惹恼了太子,他会以冲撞皇室之罪当场惩治于你。事情已过,他不会把这件事记挂在心上的。”
听完舅母此言,俞茗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俞金氏却暗中责怪自己已经来了定怀好几日,每天都只顾着忙些别的事,没有让茗衣熟知定怀的一些规矩礼数。
以前在彭远村的时候,可以由着她玩耍,不需要用这些规矩礼数拘着她。她也从未接触过位高权重的人,因此今日才会失礼被太子责备。
可现如今此处是定怀,以后必定还会和当今皇室中人打交道。
俞夫人便花了几个时辰,给外甥女细心讲了皇室的礼仪,和定怀的一些风俗人情。
俞茗衣听的十分认真,日后再遇到这些权贵时,也好让他们找不出自己言行上的茬子,少受些无端的羞辱。
“舅母,定怀的规矩真多,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再不回彭远村了吗。”
当然不会一直待在定怀,更不会再回彭远村了,可是这些话,俞金氏现在并无法对外甥女言明。
她只能笑着安慰道:“过几日我带你和帆儿去定怀街上逛逛怎样?”
从住进西居院那日起,俞茗衣便没有离开过此处。听闻舅母此言,她自然是求之不得,竹林里的不悦一扫而空。
太子回宫忙完了手头的事,已近黄昏。
出了太仆寺西居院的那片竹林后,太子脑海中竟几次浮现那娇俏面容,和萦绕不去的幽香。
半倾,这娇俏面容又变成一张要哭不哭的花猫脸,那晶莹清澈的双眸在月夜中,无端的勾人心魄。
这些交替的画面在太子脑海难以抑制,他只能独自微恼。
从小到大,美人他见过无数,那女子装扮一番,确实有些倾城之姿,倒也不至于扰人心神。
太子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聘林,去把褚芳阁的人叫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聘林恭敬应下了殿下的吩咐,心中却诧异不已。
殿下十六岁之前,身边都未曾放过女眷,只因殿下的生母周皇后,见惯了宫中一些女子的手段,她认为过早把她们放入东宫的话,不妥。
想着过一两年立下了太子妃后,再放些女子进东宫后院开枝散叶。
可哪成想,太子一直推辞如今正是为父皇分忧的关键时刻,不宜立妃。
周皇后怎不知这是借口,直至去年,她铁了心要往东宫放些调教过的年轻貌美女子。
要让太子先开了窍,再从名门闺秀里挑一个品貌俱全的贵女当太子妃,到时太子断然不会拒绝。
只是当时这几个女子被周皇后送来东宫时,太子只略看了一眼,便让聘林带去了褚芳阁。
他曾让聘林问过她们是否愿意以清白之身出宫,会赏赐可保她们一生无忧的金银财宝,这几个女子却皆是不愿离去。
太子听后只是淡然一笑,从此再也没想起过东宫还有褚芳阁这个地方。
不知殿下今日怎会想起褚芳阁,聘林还是很快就把这些梳妆打扮好的女子,带入了殿下寝宫,随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五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内心不胜欢喜,自从前两年见过太子一面,便被冷落至今,今日终于能再次见到太子。
有个别胆大的女子,稍稍挑起眼尾打量了太子一眼。
只见太子眼眸轻阖,衣襟微敞,一只手揉着眉角微微斜靠在榻上。
黄昏的光照在俊美风逸的太子身上,更添了一抹神秘。
太子一排略扫过去,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衣襟处绣有几朵梨花的女子,便让其他人出去了。
留下的那个女子,得意的目光中带着羞涩,俞发痴迷的偷偷看着太子。
太子端正身子坐了起来,面色波澜无惊,低声道:“你走过来些。”
那女子走了过去坐在了太子的腿上,把头贴在了太子胸膛。
她见殿下并不主动,想是殿下不常亲近过女子的缘故,内心偷笑一声,就要把手搭上殿下的肩膀。
“殿下,奴叫……”
并不是那双眸子,太子眼神立即清明,他轻轻推开了那个女子,独自站了起来。
随即若有若无的低叹了一声:“你先下去吧。”
女子被太子推开,身子一软便跌落在地。她不知晓自己何处惹了殿下不悦,却并不敢多问,只爬起身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向太子告退后跑了出去。
聘林见那女子哭着跑出去了,还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就见殿下已经衣冠齐整的走了出来,朝书房方向走去了。
书桌前,聘林把一本羊皮卷双手呈递了过去。
这是今日午后从太仆寺回来后,太子让聘林去大理寺卿取的俞家卷宗。
太子接过来翻到了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俞行江,原西州人氏,父母不详,郦国六十一年,因天灾举家搬至彭远村,有一姐俞氏,姓名不详,其丈夫不详,郦国五十七年诞下其女俞茗衣,郦国六十年病逝,有妻俞金氏,名秀珍,郦国六十六年诞下一子俞帆。”
“还有吗,这宗卷并不完整。”太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卷宗,眸里如寒潭般幽深不见底。
聘林恭敬道:“回殿下,大理寺卿说这已经是俞家全部的卷宗记录了。”
太子又看了一眼卷宗,“俞茗衣,十五岁,生父不详”,如此说来也算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你先拿下去归还给大理寺。”
聘林双手捧回卷宗,退了下去。
几日后,定怀西北,这里是太仆寺负责掌管的大郦最大的养马场。
天子的乘黄,各位王子皇孙以及嫔妃出行的马车,都是由太仆寺负责,太仆寺更负责着战略物资马匹的储备。【1】
俞行江和赵泽以及两个中年寺丞,负手走在马场中,准备为几个月后,皇室到北边不远处的凉玉宫,做避暑准备。
今日俞金氏遵守前几日和外甥女的约定,带她和俞帆去定怀最繁华的街道瀚陌路玩乐。
这个季节正值春末,春风宜人,分外舒畅。
俞茗衣头戴着一顶轻纱垂到到胸前的帷帽,拉着俞帆和舅母走到一家首饰铺前。
店铺门面宽敞明亮,门口挂着一块镶金边檀木匾,上面写着“凝翠阁”三个大字。
一眼望进去,里面整齐的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簪,钗,耳环各种首饰,还有各种胭脂水粉。
俞茗衣清澈的眼神望向了俞夫人,“舅母,这家铺子里女儿家的东西可真齐全。”
俞夫人笑道:“进去吧,给自己挑些喜欢的首饰。”毕竟定怀不比彭远村,这里惯会拿穿戴打量一个人。
俞茗衣面上又浮出一丝犹豫:“可是舅母,我们的钱够吗。”
俞夫人噗嗤一笑:“这点钱舅母还是出的起,你舅舅在书塾教了几年书,是有点积蓄的,看完首饰我们再去挑几匹好点的布料做些衣裳。”
几人开开心心的走进了这间定怀最大的首饰铺。
小二面带笑容忙把这几人迎了进来:“夫人和小姐来的可真是巧,我们二楼新上了一些款式新颖的簪子,您们可以上去看看。”说完便赶忙迎接其他客人去了。
上了二楼,俞茗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爱不释手。她忽然看到了一支发簪,眼神微动。
那簪子虽然只是用银子打造的,但簪身雕刻的雪莲栩栩如生,簪头珍珠雪亮剔透,更显娇巧,末端嵌着两条自然垂下的流苏。
俞茗衣一眼就相中了这支簪子。
小二赞道:“小姐眼光好,运气更好。这支簪子小巧别致,刚刚上架,也不贵,就十两银子。”
俞茗衣帷帽下的眼睛睁大,十两银子?在彭远村的时候,舅舅一家的开支,一个月也就四两银子。
这支嵌有珍珠的簪子虽然精巧新颖,却也只是一根银簪,也不至于十两银子吧。
俞夫人倒是觉得这支簪子值这个价,更重要的是它与自家外甥女颇为相配,尤其是那色泽晶莹透亮的珍珠。
她付下银子,正要把东西拿走,突然伸出一只娇嫩剔透的手,把这支簪子从小二手中挡了下来。
“这支簪子我要了。”
几人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子上着百花衫,下束百褶裙,头戴一顶金丝镶边帷帽。
身后跟着几个面色警戒凶狠的侍婢,一看就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小二看这姑娘来头不小,指不定是哪家有权有势家的小姐,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都看到之前的那位夫人已经付过了银子,小二一时进退两难。
俞茗衣看这位姑娘有几分不讲理,便忍不住说道:“这位姑娘,这支簪子我们已付过银子了”
昭和还没遇见几个敢这样对自己说话的人,平时谁见了自己不是恭恭敬敬,哄着自己。
看她穿着举止,衣服的料子是次等,裙衫只是过时很久的款式,还如此没有眼色,定是一个家世普通的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