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卞持盈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龚娴将宝淳搂在怀中,一脸警惕地看着晏端。
而宝淳依偎在她怀中,冷着小脸,也不知在想什么。
“宝淳!”卞持盈走近。
宝淳听见声音,一下子挣脱龚娴的怀抱奔向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娘!”
卞持盈忙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软软的身体,用审视地目光扫向龚、晏二人。
片刻后,经过宫人委婉复述,卞持盈得知此事原委。
是晏端在宗襄那儿受了气后,恰好看见龚娴带着宝淳出现,他不由怒火中烧,粗暴地拽着龚娴就要走,嘴里还大放厥词。
“你日日在朕面前晃悠,不就是想当朕的女人吗?”
“装什么装?”
龚娴不停挣扎,宝淳还在旁边看着,晏端仿佛失了心智一般,在众多人前失态。
见龚娴被如此对待,宝淳怒极,她一下扑了上去,在晏端手腕处咬了一口,却被晏端狠狠甩开,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受了些轻伤。
卞持盈面无表情听完后,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宝淳,摸了摸女儿小小的脸:“痛不痛?”
宝淳眼里含着泪花:“娘,宝淳痛。”
皇后抱起年幼的公主殿下,起身来往外走去,行至帘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余下的龚、晏二人,继而冷冷吩咐覃嬷嬷:“在我回来之前,这个屋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走。”
覃嬷嬷恭敬应下。
珠帘晃动,晏端心里的烦躁和怒火忽然就消失了,他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覃明善,又看向旁边的龚娴,扯了扯嘴角,出声讽刺:“别以为朕看不穿你的小把戏。”
龚娴兀自坐在一旁,听了他的话,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晏端见状,冷哼一声,拂袖坐下。
迟月请来太医看过了,宝淳身上没什么大碍,只有几处淤青。
太医斟酌片刻,委婉道:“根据小殿下当时的凶险,若运气不好,摔到了要紧处,便不太妥当了。”
卞持盈颔首:“我知道了。”
宝淳受了惊,吃了一副安神的药,眼下已经睡着了,身上也擦了散淤的药。
卞持盈站在床榻边,看着女儿稚嫩天真的面容,竭力压下心中的暴戾。她深深提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俄而,她回了屋。
见她进屋,龚娴一下起身来,面色愧疚。
晏端坐在椅中,吃着茶,优哉游哉。
卞持盈看了一眼龚娴,又将目光落在晏端身上,质问:“宝淳受了伤,陛下不担心吗?”
晏端一愣,旋即丢下瓜子,讪讪起身来:“我那不是见她没事吗。”
“谁让她突然凑上来的。”他语气郁闷:“长辈之间的事,她凑上来做什么......”
龚娴脸色不太好,更遑论卞持盈。
“原来陛下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卞持盈厉声斥道:“在人前失态,是长辈该有的姿态吗?是堂堂天子该有的行径吗?我看陛下简直是昏了头,不知所谓!”
“你......!”晏端被她骂的脸皮通红,下意识就要反驳,但对上她那双怒气冲冲的瑞凤眼时,顿时就蔫儿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龚娴在这儿,旁边还有许多宫人,晏端只觉颜面扫地,气恼不已。但他明白,此事若不做个了解,恐怕还会生事端。
于是他缓下语气来:“今日之事,是朕不对,改明儿我去陪陪宝淳,亲自向她赔不是。”
说罢,他就要离开。
“陛下可是忘了什么?”卞持盈望着他的身影,听语气,似乎怒意已经退了大半:“龚娘子还在这儿。”
晏端回头,神情错愕:“你要朕向她赔礼?”
卞持盈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未置可否。
晏端紧咬牙关,他怒极反笑,看向龚娴,敷衍道:“今日是朕冒了,多有得罪,龚娘子勿怪。”
语毕,他不等龚娴开口,便重重掀开珠帘,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卞持盈平静收回目光,她忽而想起什么,看向迟月:“去请宗昭仪。”
迟月看出她的意图,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是。”
怕陛下去找宗昭仪的麻烦,殿下还真是煞费苦心。
卞持盈屏退所有人,与龚娴相对而坐,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陛下说,我为了进宫,无所不用其极,殿下不恼我吗?”龚娴先开口打破沉寂。
卞持盈抬眸:“恼你做什么?”
她注视着对方:“你的确是为了进宫无所不用其极。”
龚娴眼波微动,又听她继续道:“却不是为了陛下,而是我。”
卞持盈莞尔,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我说的可对?”
龚娴愕然失语。
须臾,她才苦笑:“殿下聪慧过人,是民女班门弄斧。”
“为何?”卞持盈拧眉:“我和你,并无私交,你意欲何为?”
龚娴看着她,眼底流淌着复杂的情绪:“殿下,您只需知道,我对您,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包括我对公主殿下,也是全心全意的。”
“不能说?”
“暂且......不能说......”
卞持盈颔首:“那我姑且认为,你进宫的目的在我,你又说你对我不会有任何威胁,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我,不惜委身于陛下?”
龚娴淡淡一笑:“陛下是天子,委身却也不然。”
“若真如此。”卞持盈似笑非笑:“那你方才也不会奋起反抗,而是顺水推舟。”
龚娴默然。
“我真好奇。”皇后提壶为二人续上茶水:“我身上到底是有什么谜团,让你不惜代价也要进宫。”
龚娴看着八分满的茶水,声音轻轻:“总有一日,殿下会知道的。”
卞持盈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已经进宫了,不需要再下别的功夫。”
龚娴:“殿下是指公主之师?可这不会长久,新的公主之师会入宫替代我,而我总会出宫的。”
“我说长久,便会长久。”卞持盈起身来:“现在,你该出宫了。”
龚娴也跟着起身,她紧紧盯着她:“殿下如此信任我,不怕我暗藏祸心吗?”
-
宗襄坐在椅中,百无聊赖。
也不知道皇后殿下请她过来是做什么。
她抬头打量着殿中摆设,神色好奇。
比起皇帝所在的乾清殿奢侈金贵,皇后的昭阳殿显得朴素冷清许多,就如皇后这个人一般,清冷,疏淡,但她又充满威严,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
以前宗襄只是听说过皇后的事迹,对其十分崇拜钦佩。而初时进宫请安那日,宗襄面对正襟危坐的皇后殿下,竟多了一分惧怕。
不过她想着四妃请安时的表现,很快便明了。
这宫中,恐怕没人不怕皇后殿下。
宗襄等着等着,屁股都坐痛了。
她目光乱晃,忽然看见旁边案上的一碟糕点,目光微凝。
那是一碟镜糕。
是宗襄最爱吃的糕点。
她看着这碟糕点出了神。
迟月姗姗来迟,面含歉意:“宗昭仪,殿下政务缠身,不能见你了。”
宗襄起身来,弯了弯眼眸:“不碍事,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看着迟月粲然一笑:“糕点很好吃,烦您替我向殿下道声谢。”
迟月望向案上,那碟镜糕空空如也。
得知宗太后要对卞持盈动手,开国侯荣屿青立刻制止了她。
“此时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他这样说。
宗太后冷嗤一声,作狂傲状:“时机于我毫无用处!”
真是愚蠢。
荣屿青掩下眼底的晦暗,换了副说辞:“阿映,若是在这个关头动手,一旦被皇后抓住把柄,我们将难以翻身。”
宗映觉轻笑:“那可未必。”
荣屿青皱眉:“你何时变得这样冲动了?总之来日方长,你我慢慢筹划,总能将皇后扳倒。”
宗太后怒目以对:“这话倒是好听,如今兄长卧病在榻的人是我,死了两个侄子的人也是我,你教我如何能忍?你以为我没有考虑到你说的那些吗?我只是忍不了了。”
“阿映。”荣屿青没有放弃劝她:“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要顾全大局。”
宗太后哼笑道:“说得好,若我们宗家的人都死光了,你荣家恰好能上位,是不是?”
“阿映!”荣屿青脸色铁青:“不要说这些气话。”
宗太后深提一口气,将那些躁动不安都压了下去,她没有再开口了。
荣屿青见状,握住她的手,语气缓和下来:“阿映,我是为了你和陛下好,毕竟一旦事发,皇后就会将矛头对准你们。”
宗太后仍是不说话。
荣屿青无奈,只得转了话题:“先前陛下纳宗家女进宫,为何你没有同我商议?”
“为何这也要与你商议?”宗太后闻言不满:“难不成陛下去谁殿里留宿,也要同你知会一声不成?”
荣屿青竭力按下心情情绪,他温声哄着人,将人搂入怀中:“阿映,你知道我并非此意。”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人,动作轻缓小心翼翼,言语也是一柔再柔,可他面上却是一片冰冷,眼中有阴鸷在暗潮涌动。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宗太后扶额,娇嗔道:“是我被一连串的事给刺激到了,方才我失礼了,你别恼我。”
荣屿青低头,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不当回事,只将她搂紧,面无表情,言语亲昵:“我怎么会恼阿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