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静了静后道：“若是血誓没成，将其毁掉地话，自然是设下血誓的人遭受反噬。可血誓一成，反噬效果便会颠倒……这也是你会昏迷的原因。况且，你的内力也不过是他用锁魂咒收集来的内力的一小部分，就算失去了你的那一部分，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鸣鹊闻言点点头，抬手拿起那那张黄布。

“不过，血誓毁掉后，怀文成那边也会有所察觉。”无尘补充道，说着又看了一眼在场的剩下几人，“你们怎么想？”

怀文成要是知道了，那就相当于他们和怀文成之间已经摊牌了。怀文成知道他们去了密室拿了暗格里的东西，宿时月他们也知道了怀文成的一切所作所为。

宿时月耸耸肩：“总要说开的，不管是对修真界还是对怀文成自己，我们都不能再看着他们继续下去……无尘长老怎么想？”

无尘点点头：“我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如果几位觉得没问题的话，一切就由鸣鹊姑娘决定吧。”

鸣鹊听了也没犹豫，眼疾手快地就把那布给撕了。

把黄布撕成两块，随手扔到地面，鸣鹊像是被什么当胸打了一拳，仰头倒了下去。宿时月早有准备地接住她，然后把人放到屋里的床榻上。

再回到屋里时，无尘正低头细看剩下的黄布。宿时月发现自己走过来到坐下这半天，无尘一动没动。

她好奇地微微歪身靠了靠来风的肩膀，好气的问：“你点他定身穴了？”

来风挑挑眉：“为什么？我要点的话就不点这个了，我点个笑穴让他一直笑，开开心心得多好。”

无尘听了他们莫名其妙的话叹了口气，又抬起手揉揉眉心。

宿时月感觉他都要把那块皮给搓掉了，连忙问：“无尘长老从这几张布里看出什么了？”

无尘终于把那块可怜的皮从自己手里放出来了：“我刚才分了一下，这几张是一些功法，大部分都不是正经门派会收录的，基本只有……”他说着，看了崔连云一眼，其中意思十分明显。

这些功法都不是啥好东西。正经门派看不上也不会让弟子去找，可那些鬼修却十分推崇。

因为这玩意作用大见效快，当然，若是运用不妥，反噬不亚于血誓或锁魂咒。

“这些呢？”来风对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不感兴趣，指了指被无尘分出来的另外一部分黄布。

“这些……”无尘眉头紧皱，视线从崔连云脸上移到了来风脸上。

虽然不知道无尘为什么要看自己，但来风还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无尘似是犹豫了一会，道：“这几张，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看错了，但刚才又仔细看了一遍，这……”

“无尘长老直接说就好了。”

“既然时月姑娘这么干脆……那我也就直说了。这几张，里面都是些阴尸炼制之法。”无尘此言一落，屋里瞬间沉默了。

阴尸，一个没有任何预兆就出现的东西，在这几百年间造成了无数人的伤亡，令无数人一直生活在紧张与惊恐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东西是谁整出来的，所有人却都知道这东西在逐渐进步。而如今，炼制阴尸的法子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宿时月看了那封信之后就有所猜测，所以没太大的反应。

“呵，”来风冷笑一声，评道，“怀文成倒是胆大，敢把这些东西全放到一起。”

无尘点点头：“不过只靠这些东西，就把阴尸什么的都按到怀文成头上，还是太过牵强。况且……”

“况且他敢把血誓和这些功法秘术放到一起，还就放到桌子下的暗格里，就是觉得长垣阁内没人会说出去。”宿时月见无尘又要犹豫不决，连忙把话应了。

“是这样。”无尘没因为话被抢了而生气，只是继续道，“所以若这阴尸真的为怀文成所为，那他肯定不是一个人做成的，甚至……会是一整个长垣阁。”

长垣阁不像其他大门派，有一个自己的山头，或者在某处偏僻地带。他虽然坐落在熙熙攘攘的城镇之中，地理面积却不比离尘宗或万崇山庄小伤做少，门派内部的规模与人口更是对得起他们幻界第一派的名声。

一整个长垣阁。

就算是去掉越开云和那些底层小弟子，也是一个极大的数字。

这么多年，怀文成甚至长垣阁做了这么多事，却一直藏得严严实实……无尘突然想，若是没有血誓令怀文成重创一事，他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天色渐暗，崔连云起身将灯油点着，无尘也叹了口气，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到一起：“我可能需要把这些东西保存下来，等到师尊出关再一并交由他……时月姑娘可否介意？”

宿时月摇摇头，说了声早些休息。无尘应声道好，临走前又说鸣鹊的事他会负责到底。

无尘走了，那两个小子玩野了还没回来。来风侧头问宿时月饿不饿，宿时月点点头，他就出门做饭去了。宿时月见状，又连忙让他把那俩小子也找回来。

他一走，屋里就只剩下了宿时月和崔连云。

崔连云一直什么表情，别人不叫他的时候，他连话也不说。

宿时月隔着衣服摸了摸心口放着的那封信，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叫了声：“崔……叔。”

崔连云抬头看她。

宿时月委婉问：“以前的事，就是来风父母的事，你们知道吗？”

她不太敢轻易把那封信拿出来。虽然知道这是来风的事，也知道了自己或许不该管这么多。

可这封信一拿出来，几乎锤定了当年鬼界围剿的原因。

宿时月不是觉得怕来风知道后一剑砍去长垣阁……好吧她就是怕。

所以她打算提前打探一下崔连云的看法。

崔连云听见她的问话皱了皱眉，片刻后摇摇头：“当时情况过于紧急，我和叶池带着他离开后，边逃边躲还受了重伤，最后努力去了离尘宗得则清所救，后来便一直养伤，对外界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养好伤准备回去找人时，却听到了……前鬼王死了的消息。”

见宿时月表情认真，崔连云继续道：“在那之后，我和叶池一边锻炼他，一边寻找线索。但那天所有的事就好像没发生一样，相关的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到。或许……这一些的真相，只有前鬼王知道了。”

宿时月沉默半晌，抿唇点了点头。

“为何问这个？”崔连云问。

宿时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我，找到了一个东西。”

崔连云脸色一凛：“什么？”

宿时月小心地把那封信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崔连云看着被折起的被火烧过的信，似乎是踩到了什么。

他眉头紧皱，没有做出动作，只是问：“这也是在怀文成那里找到的？”

宿时月点头应是：“崔叔要看看吗？”

崔连云依旧没有动作，看着那封信的眼神却好像要把它重新燃了一般。

片刻后，他伸手打开那信，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男人脸色越来越严肃，周身甚至散发出一种冷冽的气场，让宿时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信上内容不多，一打眼便能看懂里面的意思，崔连云却来来回回看了足有五分钟。五分钟后，他把那信折好放下，收回了一身泠冽。

“燕吾知，现在很少有人会直接提到他的名字，”宿时月本以为崔连云会一贯地保持沉默，男人却开了口，大有要讲上一会的阵势。宿时月立马正襟危坐，等着崔连云下面的话，“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才不过百岁，满脑子都是比试。我比他小上一些，家里突逢变故，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只活了我一个。我连夜逃去了几十千米外的村子，在那里遇到了他。”

那时的崔连云十岁出头，因为自己一头白发经历了一场屠村之祸，又徒步跑了几十公里。两天一夜里没吃过饭，只趴在河边喝了几口水。

他脚疼肚子饿，脑子里全都是母亲把他推出去后，被长剑从背后刺穿的样子。

崔连云最后还是跑不动了，磕磕绊绊地茫无目的地向前走，最后撞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高个子男人。

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趣地跟旁边的另一个青衣男子说：“你看，我就说我有小孩缘吧。喂，则清，你输了，好好记得咱们刚才的赌约。”

崔连云尽力仰头看着他们，却觉得这两个人不像坏人。

于是他紧紧攥住燕吾知的衣角，成了燕吾知口里的“那白毛小孩”。

但他终究不只是个孩子。

后来他被燕吾知带去了鬼界，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每一届鬼王身边都要有一对护法。

于是他对燕吾知说，你培养我，我保护你。

燕吾知当时听完就乐了，指着崔连云对则清说：“你看这小白毛，板着个脸跟你似的，还说要保护我。”

但崔连云成功了。

他三十岁的时候在鬼界已经少有敌手，的时候，一百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冷血无情崔连云”的名头。

后来燕吾知上位，成亲，生子。

可惜大名鼎鼎的崔连云，还是没能护住自己那句“保护你”——他甚至不知道燕吾知是因为谁死的，是怎么死的。

崔连云很后悔，他觉得自己当时就该留下来。就该在被则清救了之后，不留下疗伤，直接去找燕吾知。

毕竟燕吾知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人签血誓。

“你是怕在舟知道后会冲动？”崔连云淡淡讲完以前的事，最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