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月夕换上了方才那男子的衣裳,拿了火把朝外头走去。
那男子说得没错,这里不仅仅是一个地窖,还是一个酒窖,熟悉的酒香扑鼻而来,月夕只蹙了蹙眉,便往出口走去。
“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在里头快活得不肯出来了?”
不出所料,出口果真有人守着,月夕蹑手蹑脚地走到出口下方,静静地等候着时机。
“妈的,要不是主人说速战速决,方才就该老子去,这么多娇嫩的小娘子,随便拉一个都能爽到天上去!”
“哼,可真是便宜那俩小子了!”
又过了一会儿,上头的人果真等得不耐烦了,道,“花魁赛快开始了,那俩小子再不出来,怕是要坏事!”
“我下去叫他们。”
“还是我下去吧。”
正说着,头顶的地窖入口被人打开,一个男子从上头走了下来。
月夕躲在暗处,眼看着他一步一步下来,刚落地时,手里的银针便十分准确地扎在了那人的穴位上。
却听噗通一声响,那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入口之人听到响动,朝里头喊了一声。
迟迟未得到回应之后,那人原本也想下来看一看,可谁想刚迈了一条腿下来,顿觉不对,又伸了回去。
正当月夕再想引一引,却见面前的亓官彧一个闪身,便将正欲逃脱的男子抓了下来,并给他点了穴道。
月夕朝亓官彧“多谢”了一声,走近前去,用银针逼着那人的眼睛,道,“戚三娘在何处?”
亓官彧在那人脖颈处点了点,那人眼里满是惊恐,连连道,“饶命!好汉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三娘她一早就出去了。”
“她去了何处?”
“好汉,小人不过是下人,主人的事,小人哪里知道啊……”
月夕的手再往里伸了伸,眼见着那枚银针落入眼中,男人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小人只知道三娘出门时带了好多银票,该是出去谈生意了。”
他连连道,“再多小人真的不知晓了!”
月夕拧了拧眉心,落进眼珠子的银针微微一偏,扎进了他脖颈处的穴位里。
霎时间,他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月夕原以为此处是秦娥楼后院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地窖,可是刚爬出入口才发现,原来此处竟是位处秦娥楼主院中。
好在此刻院中没几个人,如若不然,她这般大喇喇地从地窖入口处出来,定会被发现。
月夕将入口处的门盖上,理了理身上的脏污,朝主院里头探了探,那里正奏着乐,看起来十分热闹的样子。
听方才那两人说,今日秦娥楼在举办花魁赛,楼里大部分人的大约都聚在了那里。
正好!
月夕迅速环顾了一圈,直到看到一个不大起眼却又能总览全院子的小楼,才径自跑了过去。
和栖月楼于妈妈一样,一般这种身份的人最喜欢住在可以总览全局的地方,整个院子里也就这个楼是这样的布局,是以月夕毫不犹豫便上了楼,并在最里头寻到了戚三娘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十分秀丽,发饰、衣裳、屏风、多宝格,一样不少,可却少了好些金银配饰。
床榻上的被褥还未来得及整理,香炉里也还有些香料未燃尽,桌几上的茶壶已经冷却,却还是满的。
这一切都仿佛在告知众人,屋子的主人刚离开不久,还会再回来。
亓官彧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嘴角微扬,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似的,月夕没打算理会,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却听他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啧啧,秦娥楼的花魁没栖月楼的美艳。”
月夕暗暗叹了一声,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却听他又道,“哟,屋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
他一个闪身走到月夕面前,“你说,她会不会跑路了?”
月夕方才却有此担心,她好不容易寻到戚三娘这个突破口,若是再抓不住,那阿爷的案子怕是难破了。
但她想了想,摇了摇头,“县尊还没死,她跑不远。”
也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王珏不会死,即便是在城外屡遭刺杀,她就是觉得他不会死。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还有一些王珏请君入瓮的手段。
亓官彧看出了她眼底的坚信,只呵呵一笑,“兴许今日姓王的没死,可不代表明日他不会。”
月夕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在屋子里翻找。
亓官彧猜测她或许是生气了,唇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递给她,“一应账本什么的都不见了,我猜是被带走了,不过这些东西她带不走。”
月夕接过一看,竟是秦娥楼里大部分姑娘的籍契。
青楼女子的买卖一般都是先让姑娘们签下卖身契,再去衙门备案,留下契籍,契籍一式两份,衙门一份,青楼一份。
自此,姑娘虽入贱籍,却有名有姓。
而有些没有在衙门备案的姑娘亦或是来路不明的姑娘,青楼会给她们签下一份籍契,同样是一式两份,青楼一份,姑娘们一份。
未在衙门备案的姑娘,即便有贱籍,却无名无姓。
籍契与契籍,虽是相同的字样,所代表的身份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月夕粗略翻了翻,大约有二十几张,“这些都是?”
“小部分吧。”亓官彧道,“有些姑娘很是会藏东西,一时半会儿还寻不着。”
月夕抬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亓官彧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你这般看我作甚?——你莫不是以为我经常做这事儿?不可能!”
他越说越慌,“我发誓!我从未做过这种事!今日之事也不过是情急之下罢了,那戚三娘既然卷款潜逃,一些明面上对她不利的东西她自然会带走,可暗地里的东西,即便她有心想带走,一时半会儿却也带不走,是以我才想着能否钻一钻空子。”
月夕眨了眨眼,随后又将注意力收回到手里的籍契上。
见她不搭理,亓官彧慌了,他索性近前来,认真问道,“那你说,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月夕认真地翻看了几张籍契之后,眉心微微拧了拧,“郎君可曾翻过栖月楼姑娘的藏宝箱?”
亓官彧连连道,“不曾!我岂是那种人!你当我……”
“那便有些可惜了。”
月夕啧啧了几声,并将手里的籍契摊开,指着上头来源字样后头的几个字,道,“我怀疑栖月楼应当也有好些来路不明的姑娘。而且,只多不少。”
却见后头那几个字分明是“栖月楼”三个字。
这说明,秦娥楼里大部分签了籍契的姑娘都来自栖月楼。
亓官彧被她堵得脸色青一块红一块的,这小娘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是这般……这般……
“要想瞧瞧栖月楼姑娘的籍契还不简单,一会儿我带你去瞧瞧便是。”他强忍住胸中恼怒,道。
月夕摇了摇头,“今日我们走不了。”
那四个男子奉命灭那些小娘子的口,若长时间没动静,必定会被察觉。
若要解救那些小娘子,唯独今晚才行。
她还要再等等,等那幕后之人出现。
王珏收回扇子,定定地看了看林修,“本县不喜欢被人以命相胁,解救妻女之事,你自己去。”
林修惊诧在原地,“县尊……你?”
王珏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其他捕快们,“县衙本该县令说了算,还轮不到一个小小主簿。”
他将扇子放在手心敲了敲,“若你们不想再做本县的捕快,今日之后,大可离去,倘若还想……”
话音未落,却听密室中噗通一声响,林修带头朝王珏跪了下来,“属下等,誓死追随县尊!”
王珏唇角微勾,“你们可想好了,就黎阳县的局势而言,与本县作对的,可不止一个严主簿。”
“还有青龙帮、莫府与兴海城城主。属下等自是清楚。不过,”林修抬起头来,“他们名不正言不顺。”
“哦?”王珏眉头轻挑。
“县尊有所不知,兴海城从前只是下唐的一个藩属国,名为兴海国,后因国主不贤而灭国,终归属下唐。起初朝廷在兴海城设有都督府与都护府便与统制,可近十几年来,朝廷……”
一提到当今那沉迷于道法的皇帝,林修顿了顿,道,“都护府形同摆设,都督府与兴海城城主通过联姻,关系好到几乎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属下听闻一个传言,他们似乎在屯兵。”
他抬眸看向王珏,“他们想占地为王。”
来之前王珏对兴海城的局势亦是有所耳闻,可如今经由一个捕头同他说起此事,王珏心里也是有所诧异的。
毕竟屯兵这种隐秘之事竟连一个捕头都知晓,这足以证明幕后之人有多嚣张。
王珏躬身扶起林修,“你们将这些事告知本县,就不怕受牵连?”
林修咬唇,眼里满是不甘,“不瞒县尊,黎阳县百姓被欺压太久了。”
他道,“黎阳县的土地原本是可以种植粮食的,可偏偏那些人以权势逼压,迫使百姓们放弃大量土地,去做走商给他们挣钱敛财……”
林修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坚定地看着王珏,仿佛看着从裂缝中漏出来的一丝希望。
他想,若王珏不成,那他背后的第一大族琅琊王氏,总该是成的吧。
“所以,属下恳求县尊,救救黎阳县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