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氧气瓶！担架车！”
深深看了眼罗伊斯，急救人员转头朝同事大声疾呼。由于克罗斯的枪伤就在胸部，他无法进行心肺复苏，只能直接建立氧气通道，注射肾上腺素赌一把。
游魂般走在担架车旁，罗伊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哪怕身处人群之中，他依旧感到绝望和孤独，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克罗斯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冷——
疲惫地从足以吞噬五感的无尽黑暗里醒来，混乱的意识让克罗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样的危险境地。
拖着沉重且无力的身躯，他漫无目地地迷走在黑暗里，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讲。
忽地睁开双眼，克罗斯径直攥住罗伊斯垂在担架车上的右手。
疼痛将罗伊斯从游离的状态中唤醒，他惊喜地望向克罗斯，眼眶瞬间蓄满喜悦的泪水。
“是……我……”
克罗斯努力想要看清罗伊斯的脸，可涣散的瞳孔根本不给他机会。
挣扎着抬起左手摘掉氧气面罩，他朝着视线里罗伊斯模糊的身影费劲地诉说着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Toni！”
看到克罗斯的嘴角不断溢出血渍，罗伊斯眼底原本闪烁着的喜悦光芒瞬间熄灭。
他轻柔地帮克罗斯拭去嘴角的血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戚，俯身将耳朵凑近克罗斯苍白无比的嘴唇。
“对……不起……”夹杂着吞咽声的断断续续的坦白，伴随冬日冷风飘进罗伊斯的耳道：“那一枪……是我……是我……开的……”
像是再次被枪击中，罗伊斯呆楞地站在原地，一定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转头看向克罗斯的眼睛，他妄图寻找否定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然而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从那双已然失去往昔光彩的蔚蓝眼眸里，清楚地看到了懊悔、愧疚、以及歉意。
“Marco……”
黑暗降临前，克罗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轻唤罗伊斯的名字，可是直到视野里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他也没能等到想要的回应。
依旧维持着呆楞的姿态，罗伊斯宛如雕塑般被克罗斯的话怔怔钉在原地，期间一行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直至视线里，克罗斯执拗伸向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他才仿佛从静止的时间里被释放出来。
“Marco？”桑乔有些担心地走到罗伊斯身前，“你还好么？”
低头拒绝与任何人交流，罗伊斯绕过他径直登上急救车，那种消失了的楚门的感觉再次萦绕在他的心头。
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
“Luka……”拉莫斯抬手扼住想要去找罗伊斯的莫德里奇的手腕，“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
再一次不敢置信地看向拉莫斯，莫德里奇伸手指向急救车的方向，声音沙哑地冲他喊道：“那里躺着的可是Toni！”
“我知道。”
沉默地同拉莫斯僵持在原地，莫德里奇心底涌起无尽悲凉，他不禁开始怀疑如果是自己和任务，同时摆在拉莫斯面前，他是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疾驰的急救车里，桑乔刚有所松懈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自收到罗伊斯的留言起，他就推测到罗伊斯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
于是第一时间就电话联系了罗伊斯，根据他提供的零星信息，搭乘最近的航班从伦敦赶往巴黎。
尽管他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情况一无所知，但还是选择相信罗伊斯的安排，在勒布尔热机场附近的隐蔽处静静待命。
直至不久前，他终于接到罗伊斯的电话，只是听筒里罗伊斯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令他的神经瞬间紧绷。
“中弹！”
听到这个词，桑乔紧绷的神经立刻被拉到极限。他再也无心去听罗伊斯之后的话，直接驾驶汽车朝机场内部赶去。
中途，他还持枪劫持了一辆刚好驶经他的急救车。
就在他以为是罗伊斯中弹，而一路漂移赶到现场后，才发现受伤的人原来是罗伊斯的丈夫，那个他只在合影照片里见过的人。
虽然他不是医生，但是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枪林弹雨见惯了死伤的人，他能看出来对方被救活的成功率不大，这让他很担心罗伊斯的精神状况。
站在原地目送急救车离开，莫德里奇面无表情地俯身将仍旧陷入昏迷的内马尔扛进自己开来汽车的后座。
副驾上，拉莫斯一直在寻找时机开口，莫德里奇察觉到他的想法，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就连视线都未曾落在他身上哪怕一秒。
汽车后排，巴尔韦德坐在昏迷的姆巴佩和内马尔中间，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车里几近凝结的沉重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了。
砰——
伴随一声巨响，医院楼梯间的安全门被人用力推开，胡梅尔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中间，就在他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走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无暇思考桑乔出现在医院的原因，胡梅尔斯径直朝他跑去。
当来到亮着刺眼红光的手术室门前，他看到罗伊斯低垂着头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两只染有血迹的手无力的垂在腿间。
那像是被抽取走灵魂的麻木模样，令他想要询问的话全都哽在喉头。
“Kroos的情况很糟糕。”桑乔主动走到胡梅尔斯身前，直截了当地向他说明了当前的状况，“我想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嗯。”
胡梅尔斯抬手拍了拍桑乔的肩膀表示感谢，随后走到罗伊斯面前站定，他太清楚罗伊斯此刻内心的煎熬了，就如同四年前苦等在手术室门口的自己。
“Marco……”
胡梅尔斯尝试着想要宽慰罗伊斯，但开口后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他无比希望克罗斯能活下来，可是死亡从不受人的意志的干扰，除非有奇迹发生。
只可惜他们都过了相信奇迹的年纪……
温暖——
这是克罗斯醒来的第一感觉，身处阳光明媚的天台之上，他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就在他决定要好好享受这段惬意时光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是谁？”
克罗斯转身想要看清来人的脸，却被对方从身体里穿过。一瞬间，无数画面向他袭来，赶在对方扣下扳机的刹那，他闪身站到了枪口前。
像是达成了某种夙愿，克罗斯脸上扬起夹杂着释怀与欣慰的笑容，任由自己失重的身躯跌下天台，坠入无尽黑暗。
手术室外，刺眼的红光消失，罗伊斯推开挡在身前的胡梅尔斯径直冲向医生，他迫切地想向医生询问手术的情况，但干涩的口腔和紧绷的神经，让他一度失声，只能沙哑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抱歉……”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朝罗伊斯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可能！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罗伊斯穿过重重大门，终于是来到克罗斯身前。
手术台上，克罗斯静静地躺着，除了面色过分苍白外，他安详得仿佛在睡觉一般。
“起来……Toni！”罗伊斯伸手轻拍克罗斯的脸庞，“你说过的……要一直……陪着我的……你骗我……”
将头埋在克罗斯颈间，布满脸颊的热泪让罗伊斯有一瞬的恍惚，就好像克罗斯还活着，他的身体依旧散发着以往的温暖。
“Marco……”
稳住想要冲进手术室赶走罗伊斯的医院安保，胡梅尔斯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他身后。
望着克罗斯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孔，胡梅尔斯默默仰起了头，他努力不让泪水流出眼眶，但却事与愿违。
等他平复好心情准备劝罗伊斯离开时，身上黑色高领毛衣的衣领已经被眼泪浸湿。
“我们走吧。”胡梅尔斯伸手抚上罗伊斯不停颤抖的肩膀，“Toni已经走了……”
当残忍的事实再次在耳畔响起，罗伊斯喑哑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彻底失声了，在这个死寂的手术室里。
“请问哪位是Marco·Reus先生？”
见罗伊斯没反应，胡梅尔斯向护士指了指他。
“这是患者的遗物，Anton医生说你现在可能比较需要它。”
听到是克罗斯的遗物，罗伊斯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走到护士跟前伸出了左手，一条挂着白金戒指的项链被缓缓放进他掌心。
“这是手术时，Anton医生从患者脖子上摘下来的。”
紧紧握住手心的戒指，罗伊斯重新回到手术台前，掀起盖在克罗斯左手手臂的无菌铺布，无名指上，他的婚戒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缓缓摘下项链上的婚戒戴回自己的无名指，罗伊斯轻轻取下克罗斯的婚戒重新套进项链。
像是再次交换完戒指，罗伊斯戴着挂有克罗斯婚戒的项链离开了手术室，望着走廊窗户外阴沉的天空，他只觉得所有一切都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