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文明显震惊加抵触的表情让鸟兽人愣了愣。
他叫的不对吗?下午跟踪这个人类的时候,他身边的那只雌性异兽人明明一直是这样叫的啊。
再开口时,鸟兽人的语气中多了一丝犹豫:
“怎么了?爸爸?”
“……你不要叫我爸爸。”谢清文重新拾起了筷子,边吃边问道,“你们找我做什么?”
鸟兽人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想投靠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谢清文并不打算那么轻易就答应。
“我拒绝。”他回答的干脆利落。
“……为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谢清文语气淡淡,“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和你的同伴呢?现在抓捕异兽人的风声那么紧,你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让我冒着被特调组调查的风险收留你们呢?”
鸟兽人被问住了。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大约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从别的异兽人那里听到了一则消息:
有一个人傻钱多的人类会收留异兽人,他会给饥寒交迫的异兽人们提供食物,帮助变身中的异兽人度过最为难捱的冬季,只要找到他,就肯定不会死了。
对于这种消息,鸟兽人一开始是不信的。毕竟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兽在寻找这位传说中的人类了,但从未听说有谁真的找到了。
可有些时候,环境是可以逼迫人的思想发生转变的。
他所在的族群原身是一种海鸟,核污水排海之后,海水污染愈发严重,适合他们生存的地方日益减少。
族群原本定居的海岛变得不再适宜居住之后,他们被迫居无定所,每隔几年便要迁徙一次;
祖辈们最爱吃的各种海鱼、海洋生物也早就吃不了了,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跟陆地上的杂食性动物们抢吃的。
生活习性的改变提高了存活的风险,在他成为族长的那一年,他们族群中剩余的同伴数量已经跌落至了从前的十分之一。
如果说生存环境、生活习惯的改变他们都能想办法克服,那么身体形态的剧变可以说是给他的族群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从去年秋天开始,他的同伴们开始陆陆续续地朝着异兽人形态进化。
起初还算顺利,但自打入冬之后,转变成为异兽人的成功率便越来越低,族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批小崽子更是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顺利存活下来。
半个月前,当族里最后一个小崽子进化失败之后,这位年轻的族长终于也加入了找寻“传闻中的人类”的队伍。
他开始迫切地希望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仅仅是一个谣言。毕竟他们种族的幼崽每年破壳的时间就在十二月,如果接下来每一年的幼崽都像今年这样无法存活,那么种族的覆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
好在时隔半个月,他终于找到了,尽管是误打误撞……
但是这个人类,居然说他拒绝?
这……这跟传闻里说的不一样啊!
海鸟兽人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说话,谢清文也没管。他自顾自地吃完了墨虎精心准备的猪肚鸡锅,又收拾好了碗筷,见那鸟兽人还是一脸呆滞地坐在那,才开口说道:
“没什么其他的事的话,麻烦你离开,我们要休息了。”
海鸟兽人紧了紧身上柔软的毯子,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好不容易撞大运撞到了这个愿意收留异兽人的人类,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
“那个……我想问一下,你刚才说的,收留我们、的原因,也包括你、们刚才、做的那种、事吗?”海鸟兽人略带纠结的视线扫过了正在厨房中忙碌的墨虎,磕磕绊绊地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问,
“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不行,虽然你很、好看,但是我已经、有伴侣了。”
海鸟兽人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我们感情很、好,而且我族的、兽一生只会、拥有一个伴侣。”
“但是,虽然我不行,我族还有很、多单身的、异兽人,身体都很好,说不定他们、有愿意的……”
谢清文愣了半天才听明白这只鸟说的是什么事,他头皮一炸,赶忙出声打断了他愈发离谱的发言: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种事!墨虎是我男朋友!我跟我男朋友才做这种事!!”
“啊……不是这种事啊……”海鸟兽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
可惜了,他还以为他们族里那些单身的大龄鸟兽人终于有着落了呢。
要知道族群里的单身鸟太多,也是会影响族群和谐的啊。
年轻的海鸟族长满脸沧桑地叹了一口气。
谢清文:“……”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只鸟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等墨虎把厨房打扫干净,海鸟兽人尽管不甘心,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光靠他一只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能够让谢清文收留他们一族的原因,还不如回去问问其他同伴的意见,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
“我暂时不希望有其它异兽人知道我的信息,”海鸟兽人离开之前,谢清文特意嘱咐道,“如果你泄露了有关于我的任何信息,日后即便是你想到了让我收留你们的理由,我也不会给你们提供任何的帮助。”
*
对于海鸟兽人的答复,谢清文是很期待的。他并不是想从被他收留的异兽人那里获取什么好处,只是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被珍惜,他不想当出力不讨好的大冤种。
可惜接下来的整整四天,海鸟兽人都没再出现过。
一开始谢清文还以为他放弃了,直到第五天清晨,谢清文拉开客厅窗帘,发现窗台处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大摞死不瞑目的田鼠尸体。
谢清文:“!!!”
他仅存的一丝睡意在看清这座“田鼠山”的瞬间不翼而飞,他甚至不敢打开窗户,生怕一开窗就会被田鼠尸体淹没。
这种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谢清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一大早就遭受到这种精神污染,他真的恨不得报警。
但是不能报,毕竟那只鸟是好意,更何况他已经会说人话了,万一被抓,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于是他只能让墨虎找来一张大号的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屏住呼吸凝住气,飞快地拉开了窗户。
窗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顺着清晨的寒风一股脑地涌入了室内,那股味道就算是屏住了呼吸都能用眼睛感受到。
谢清文倒还好,五感异常敏锐的墨虎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两人飞快地用塑料布包裹好了所有的田鼠尸体,打包扔到了楼下垃圾箱;又将窗台上暗红色的血迹刷了个干净。
等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却并未消失,依然丝丝缕缕地往鼻腔中钻。谢清文顺着气味探头看去,这才发现不仅是窗台,就连窗台下的墙面上都布满了血迹。
血迹顺着墙面蜿蜒而下,有一些甚至滴落到了楼下工作室的窗台上。
这一刻,谢清文只庆幸楼下的房子也是自家的,不然就算是他不报警,邻居都要报警了。
而这次的“田鼠宴”仅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谢清文都能在窗台上看见海鸟兽人准备的“惊喜”。
大部分都是各种新鲜的“野味”,有时候“野味”的数量少了,海鸟兽人还会在一旁放上从别人家抢劫来的食物。
又是一天清晨,谢清文看着窗台上扭曲成一团的“蛇山”,觉得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了。
这种东西看多了,真的会神经衰弱。
于是这天晚上,他坐在客厅的窗前,熬到了凌晨三点多钟,终于蹲到了带着几名小弟趁着夜色过来“送货”的海鸟族长。
担心海鸟族长逃跑,谢清文还特意叫来了凯克。好在他只是稍稍愣了愣,便带着小弟们从打开的窗口处飞了进来。
“晚上好,爸爸。”几天不见,海鸟族长不知道去哪里进修了人话,说起话来顺溜了不少,“昨天的蛇您还喜欢吗?”
他边说边指挥身后的小弟将一堆白色的东西放在了谢清文面前:“我今天为您带来了、那些蛇产的蛋,很补的,希望您会喜欢。”
往年这些蛇蛋都是留给族里的小崽子们补身子的,可惜今年……
海鸟族长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黯然。
谢清文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他直白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些?”
“因为我听到别的人类说,‘礼多人不怪’,”海鸟族长一脸真诚,“我暂时想不出让您、收留我们的理由,但多给您送一些礼物、总是没错的。”
“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就按照我们的口味、给您送了。”
“要是有您不喜欢的,或者您吃不掉的,就留在窗台上好了,我们隔天会收走的,”海鸟族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食物很难寻,我们不介意吃隔夜饭的。”
他身后的几名小弟附和着点了点头。
是啊是啊,他们不介意的,不用每天都那么给面子地吃光光。
这一刻,谢清文觉得这几天把“野味”都丢掉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