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孤音想起今天是周六，于是起来伸展了下胳膊，窝在沙发上发呆。
厉泊明的房间看起来跟孤音现在住的公寓差不多，也是空荡荡的。客厅里有个高至屋顶的书架，上面放满了黑胶唱片，在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虽然有些不太恰当，但她觉得这个书架看起来就像是“羊群中的一头驴”一样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房间里低调甚至是清冷，只有那里看起来带着些生机和活力。
直到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孤音才动了动，起身去开门。
看到厉泊明她先是一怔，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房间的主人给反客为主地让进来，厉泊明倒像是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啊——”看到厉泊明打量的视线，孤音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厉泊明的T恤。
“我昨晚把衣服洗了，洗完才想起来没有换洗衣服，就穿了你阳台上的T恤。”孤音有些尴尬地扯了下衣服说，“对不起。”
厉泊明点了点头，然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孤音说：“这是换洗衣服。”
“哦，谢谢。我换完马上走。”
“你待着吧，我马上回康教室去了。”厉泊明把钥匙给了孤音就离开了。
孤音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挂在了阳台，她拿起刚才装着换洗衣服的纸袋，袋子颜色是少见的胭脂红，中间的字是金色的，写着“N.H.Z”——应该是一家店的名字。
她将自己还潮乎乎的衣服装进纸袋里，拿着准备出门，刚到门口又听见一阵敲门声，她以为是厉泊明回来拿东西，开门后发现这次来的是钟燕飞。
“厉哥呢？”钟燕飞看着孤音怔怔地问。
“刚走。”
“哦哦。”钟燕飞打量了孤音一眼说，“这衣服挺适合你的。”
孤音身上穿着厉泊明刚才拿过来的衣服，一件绿色丝质连衣裙。她是属于发育比较早的女生，在初中被男生在背后议论过胸大后，平时很少穿修身的衣服，后来曾经一度有人说她那宽松、随意的穿衣风格是“文艺风”……
这件连衣裙合适的剪裁刚好显示了她的身材，连平时看起来微胖的上身此时看起来也变得轻盈，虽然很合身，但她还是觉得浑身别扭，被钟燕这么一说更觉得不自在了。
“你找厉哥？”孤音问。
“没事。你吃饭了吗？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这大白天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昨天不好意思，明知道李姝那里情况特殊还带你过去。岚姐知道后也把我说了一顿。”
“我没事。你的伤还好吧？”
“没事，小磕小碰。”
孤音看着钟燕飞笑着大气地摆了摆手，心里的愧疚减轻了一些。
“我正好要走了，待会儿锁完门你把帮我把钥匙给厉哥吧？”
“好。”
“你的脚好可爱！”钟燕飞看着在玄关处弯着腰换鞋的孤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发现孤音生气又有些蔑视地注视后，解释着说道，“嗯……我是说很秀气。”
孤音昨天只在这里找到两双拖鞋，都是男士的，她比着鞋底挑了一双小号的，但穿上后她发现何止是大，感觉像是小孩子穿了大人的鞋，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滑稽。
但这人的恭维听起来似乎没有调侃的意思。她记得之前看过关于两性的书，书上说古时认为“以足相授，等于以色相授”，是说古时女子的足是怕羞的部分，是羞涩心理的中心。虽然她不至于以今作古，但她还从未被人这样赤裸裸地恭维过。
“你多久没见过女人了？”她恼羞成怒地推了钟燕飞一把，然后把钥匙塞给他便往外面走。
她突然感觉有些抓狂，因为推开钟燕飞后她立即发现，她刚才那不痛不痒的推搡不像生气，更像是娇羞着的撒娇，想到这里，她觉得更加难为情了。
她没有恋爱经验，虽然一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但她是个生理和心理发育得十分健全的女性，纵使通过书、电影，甚至是论文，自学了两性关系，但没有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任何轻微的撩拨都能触发她那刻在骨子里的少女羞涩。她想或许只有通过“真枪实弹”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害羞了？”钟燕飞锁上门，追了上去，俯身凑近孤音的脸，饶有兴致地地盯着孤音的眼睛问。
“害羞个头啊！”孤音想把钟燕飞再次推开，但手刚举起就放了下来，只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生气了？”
“对。”孤音看着钟燕飞那一副捉弄人的样子，郁闷地回答。
“别生气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但我不想听。”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些话太过亲密，亲密到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跟她说过，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她没有回答，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
“别皱着眉头了，小心长皱纹。”钟燕飞说着伸手点了一下孤音的眉心，“你应该慢慢习惯被男生这么夸着，这样才能识别出来哪些是真话，哪些只是恭维。”
“对我来说都一样。”孤音拂开钟燕飞的手有些不耐烦地说。
“走吧，不逗你了。”
一路上，钟燕飞果然安静地没有再说什么。到了公寓楼下，孤音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又开始为自己刚才突然的暴躁感到愧疚，旁边的这个人现在应该和她一样的疲惫，但还是耐心地送了她回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下了车，孤音对钟燕飞说。
“不客气。好好休息，后天见。”
“后天见。”孤音看着钟燕飞眼下微微显现的黑烟圈说，“你回去也好好休息。”
“嗯，遵命。”
看到刚才那个沉默不语的人马上又恢复到了以前的钟燕飞，孤音不自觉地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吃午饭的时候孤音碰到了岚姐，她想起钟燕飞说岚姐因为她把钟燕飞说了一顿，便主动坐了过去。
“孤音啊，”岚姐看到在她对面坐下来的孤音，抬起头说，“你们上周去李姝那里情况怎么样？你没事吧？”
“我没事，燕飞受了点伤。”
“你没受伤就好，燕飞也是，明知道缠着李姝的都是些不省心的人，还带着你去。”
“是我自己想去的，那天刚好事情不多。”
“你见完李姝感觉怎么样？”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她一个人生活得很不容易，可能也是有许多苦衷才不能把雯雯带回去。”
“是啊，无论是谁经历了那样的事都会想离开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但雯雯跟着她真的好吗？她不是还打过雯雯？”
“确实是动过手，但下手重的时候大多也是事出有因。你也见过雯雯，她性格像男孩子，不是个省心听话的。一般的孩子照顾都要费心的，何况雯雯还那么顽皮。其实社区送过来，一半是心疼雯雯，一半是心疼李姝。”
“这个倒看不出来。”
“李姝应该是记挂着雯雯的，虽然她从来没承认过。她见雯雯不是打就是骂，雯雯现在的脏话也是跟着她学的，但她并没有给雯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岚姐停下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们也不确定她是真的不想要雯雯，还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毕竟雯雯跟着她确实不如跟着一个健全的家庭重新开始的好。”
“那为什么不把雯雯尽快送走呢，如果我们坚持的话。”
“雯雯送到这里时已经五岁了，她对她妈妈的记忆一直是深刻又美好的。”岚姐认真地看着孤音说，“还有一个原因，李姝有一个青梅竹马，那个人现在在部队里，如果没有那件事两个人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他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系，他想带李姝走。”
“那是李姝没有接受？”
“嗯。她父亲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而且潘成毅——就是李姝的青梅竹马——工作的地方在西北，那边气候跟这里很不一样，一般人到那里都需要适应一段。”
“这确实难办。”孤音一直知道着世界上没有最不幸的，只有更不幸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过往已经变得麻木，但有时候她还是会掉进消极的漩涡里，因为她发现更不幸的人，似乎总有着更大的不幸等着他们。
“哦，对了，”岚姐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着问孤音，“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
“啊？”这个问题前几天刚被第一次见面的李姝问过，今天又再次被问，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的气场不对。
“你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样？”岚姐继续问。
“什么两个人？”孤音一脸疑惑。
“燕飞和厉哥啊？”
“哦。”
“怎么样，作为男朋友？”
“挺好的。”
“哎呦，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喜欢哪个？岚姐帮你。”看到孤音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岚姐分析着说道，“厉哥稳重、心细，虽然这也是你的优点，但他人温柔，体贴人，不会让人觉得有负担。燕飞的话，性格直爽，开朗，不会让人觉得烦闷。”
“ 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孤音赞同地点了点头。
“优秀的也不一定都适合，还要自己喜欢才行。不过两个都喜欢也不行，不钟爱就不能算是真心喜欢。”
孤音的脑袋好像一下子卡住了，她感觉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的难题。她孤身一人来到C城，身无分文，无依无靠，还带着随时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如果付出真心，将来不仅可能让自己受伤，也有可能伤害到别人。
“你呀……”岚姐生气地戳了一下孤音的额头，然后端着餐盘离开了餐桌。
孤音看着气呼呼地走开的岚姐，突然体会到了周围的人所说的“到年纪了别人就爱操心你的婚姻大事”的感觉。
她弯了弯嘴角，原来是这种感觉。